秦嬷嬷搁下茶盏,抬头看她,终是先开口“那事顾主事是跟你商量过的罢”
沈晚浑身一震,顾立轩何事要与她商量为何都过了数日了,他却只字未提到底何事这般煞费苦心的瞒她
下意识的要开口否认,可这一刻,她却阴差阳错的想到芸娘二字,到口边否认的话却变为迟疑的试探“可是嬷嬷您做主的”
秦嬷嬷意味深长道“老身岂敢有这大的能耐,到底还是侯爷的意思。侯爷也提到,若你不愿倒也罢了,倒是老身想侯爷应是多虑了,想这般难得的机遇,怕不会有人拒之门外吧”
沈晚当即脸色一变,那芸娘竟还是霍侯爷的人。
随即便有几分愤怒几许屈辱又有几丝悲哀缭绕心头。即便早在顾立轩梦里吐出那两字开始,她便隐约预料到了会有此日,也自信已为自己披上了坚硬铠甲,可当所有猜测自别人口中得到证实,却依旧乱了心神,颇有几分溃不成军。
别开眼勉强躲开秦嬷嬷那饶有深意的眼神,沈晚都能感到自己声音的艰涩和恍惚“那想必嬷嬷那日去顾家便是与相公商量此事罢。不知此事,相公他是如何考虑”
秦嬷嬷略有诧异“老身还当你既然今日前来,便是他已然同意了那厢考虑。”见沈晚在旁垂眉敛目,还当她身为女儿家到底脸皮薄,便也不点透,只隐约含糊道“顾主事是周全人,此厢便看他如何抉择了。我们侯爷从来都是厚道人,为他做事的人,自不会亏待。”
沈晚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测。是啊,自来权贵拉拢属下不都是那几套策略吗美人富贵,加官进爵,不外如是。
如今那霍侯爷已然盯住了顾府后院,无论是想拉拢也好,塞个眼线钉子进来也罢,别说那顾立轩怕是不想拒绝,便是想拒绝,是他能拒绝的了吗
现在问题是,那芸娘是要塞进来做妾,平妻,亦或更进一步
沈晚的目光看向门外。
也罢,她这三年无所出的正妻,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秦嬷嬷见她神色缥缈眼神飘忽,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不由出声试探“晚娘,你这厢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收回了目光,沈晚微垂了眸不让人看清她此刻眼底的神色,只面上平静笑笑“所谓出嫁从夫,一切便照夫君打算来便是。他若同意,我便亦没甚意见。”
秦嬷嬷又仔细打量她面色,见她面上无勉强之意,倒也真心笑了“成,日后你也算半个侯府中人,有何要求你大可跟老身提提,侯府定能尽可能的满足你。”
沈晚道“嬷嬷客气了,晚娘身份卑微,岂敢误攀侯府”
秦嬷嬷满意她的识趣“说来也是你的福气。如今多余的话也不便与你说道,待真到那日,再将其他细告知你。”
福气沈晚听在耳中,只觉得莫名的讽刺。于顾立轩而言确是福气了,得了美人又能讨好了上官,日后青云直上不在话下,自然算得上福气。可于她呢难道期望着他加官进爵后,她这厢得个诰命
从侯府到顾家的这一路上,沈晚走的很慢,也想了很多。自打她第一眼见顾立轩起,至此刻相看两生厌终,走到今日这一步,无论中间谁对谁错都不甚打紧,重要的是,两人的情分尽了,饶是再勉强拴在一起,只怕终成一对怨偶。
回到顾家时,沈晚的情绪已然恢复了平静,面对顾母时也能平静的说说笑笑看不出丝毫异样。
至于在侯府秦嬷嬷与她所提之事,沈晚并未向顾母吐露半字,既然是顾立轩他自己的事情,那此间事便由他自己去解释罢。
这日散值归来后,顾立轩就一直在观察沈晚的神色,沈晚佯作未知,面色如常,心却愈发冷了下来。
待到回了卧房,顾立轩关好房门后,便按捺不住的出口质问“今日去侯府,秦嬷嬷可与你说过什么”
沈晚铺放衾被的动作未停,闻言也只是淡淡反问“何故这般询问可是秦嬷嬷需要有何事与我相说”
沈晚的答非所问令他愈发的郁燥。咬牙切齿的盯着沈晚单薄的身影,他满心猜忌“大概是说了罢晚娘,你便承认了罢”
沈晚微侧了脸,却未看他“既然你让我承认,那我承认了便是。你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我便歇下了。”
顾立轩却恍若惊雷炸顶。
承认了,她竟承认了,她已经知晓了那厢事
那她呢她是什么意见既然知晓,为何不质问他,为何依旧这副冷淡自如的模样那在侯府,对于秦嬷嬷的提议,她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
顾立轩面上忽青忽白,心头也忽上忽下,他几分惊怒又几分猜忌的死死盯住那张侧颜,欲从那瓷白的面庞上看出几分端倪来。
此刻,他亦是说不清,对于那厢提议,他是期待她同意,还是拒绝。
“那你可是同意了”此话一问,顾立轩竟莫名了感到几分羞耻,面上便带出了几许羞怒来。
沈晚沉默不语。
顾立轩忽的睁大眼,声音竟带出了几分凄厉“你应是同意了罢”是同意了吧,淮阴侯府拥有那般权势富贵,试问世间哪个女子能抵抗这般逼人的富贵此刻面上如此这般淡定从容,只怕内心是如何的迫不及待吧
顾立轩莫名的抑怒含恨“枉我还、还左支右绌不知如何开口不成想你这厢倒是看开的很怕你这厢也早就期待这一日了,心下还不知如何迫不及待的罢”
沈晚这才转了身看他,目光定在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面上,此刻心底竟生出几分滑稽的可笑来“究竟是谁迫不及待,还未尝可知。”
微讽的一句话,却犹如锥子直戳顾立轩的心底,沈晚还不知她随口的一句话竟意外掀开了他紧紧裹好的遮羞布,令他此刻误认为他心底的肮脏想法已被人悉数探知,顿时惊怒羞愤的犹如被人乍然踩到尾巴的猫。
“你、你休要胡说此项事若你不愿,哪个能逼你不成你自己攀龙附凤,还想扯上旁人不成”
沈晚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愈发的令人觉得可笑。
盯着那张因羞愤而变得涨紫的脸,沈晚真的冷笑出声“你这话怕是说反了罢你自己要攀龙附凤,休要扯上我才是。事到如今,还欲遮遮掩掩,与我虚与委蛇岂不可笑你便开门见山说罢,要如何,我不阻拦。但仅一条,在此之前你需修封和离书予我,此后你如何婚配纳妾自与我再无相干,也便无须担忧我这所谓妒妇从中阻拦了。”
顾立轩被和离书三个字震怒的头脑发懵,因而忽略了她话里的其他关键,当即凄厉叱道“你休想别说和离书,便是休书你也休想从我手里拿到此生此世你都休想脱离顾家半分既然你不念及半分夫妻情谊,那就休怪我这厢无情了。”语罢,竟似不想再听沈晚脱口说出那些无情的话,踉跄转身而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之态。
沈晚在黑暗中伫立了许久。
欲要她老死顾家吗那也需看她愿不愿意。即便拿不到和离书,休书总能想法子拿到的。
顾家与她的缘分,真是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