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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我们顺着桥边阶梯来到了空地,站在了靠着河湾的那一边。
白天温暖的阳光早就没有了,河边上,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水汽吹在身上,一直冷到了人的心底,大家都在不停跺脚。
在大脑壳来之前,明哥给我说了一些当时的我还听不太懂的话。
记得很清楚,当时明哥被冻得在原地不断地跺着脚,突然问我:小钦,你怕不怕?
有一点,但是还好,怎么了。明哥?
你们这些家伙胆子大!我和你们三哥刚刚出来和重阳人干架的时候,就是在这座桥上。我们当时都怕得要死,你们三哥砍人前,手都在发抖。实在是因为逼到那个份上了,兄弟朋友都在,不动手面子过不下去,没办法才干的。不然,还真不敢砍啊。不过,砍了第一次,后面也就慢慢好了。哪像你们现在,还知道先准备,一个个都不怕死,生怕没有架打一样。
明哥,我的手也抖,不晓得是冻得还是有些怕。武昇一头伸了过来。
你滚一边去。你开口就要管杀。你还怕,你怕砍不死人吧,你个家伙。
明哥笑骂了武昇一句,又回过头来给我说:小钦,你们几个也聪明,家里也不是不好。好好读书一样会有出息的。何必到处打打杀杀搞这些事?我是家里一穷二白,爷老倌也死得早,读书也读不起,不打流就只有饿死。
三哥家里条件不也可以吗,他还不是当大哥了。
你们三哥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何必像他那样了再后悔。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懂个屁!我不像你三哥一样和你住一条街,但是你小的时候,我们也就认识了。我是真的和你三哥一样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为你好。你们几个现在还不是正规打流,早点收手。别嫌我啰嗦,不是真的为你好,我也没有必要说这些。
明哥,现在是别人找到我们了,他不先打地儿和我外婆,也没有这场事。怪不得我哦。
哎明哥叹了口气,闭上嘴沉默了半晌,还是又转过头来说:小钦,当哥哥的再啰嗦最后一句,你今天记住了,对你今后有好处。你晓得安优唦?
我晓得!我点了点头。
安优是我们九镇八十年代初的大哥,据说是当年方圆三镇十五乡赶涌的涌马(扒手,小偷)老大,当时在九镇范围内是个说话当金子用,跺一脚地都要震几下的狠角色。
曾经听三哥说,在他小时候,看见安优经常就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坐在供销社门口的小人书摊上看小人书。那些涌马每逢赶集的日子,搞到了钱,就自己主动跑过来,交一份到安优的手上,谁都不敢不交。但是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听说他和别人有过冲突,打过架,更没有欺压过九镇上的普通百姓,见到人也是和和气气的打招呼。街坊邻居丢了东西什么的,只要找他,第二天就会原封不动送到门前。而这个放现在最多判几年刑的人,当时却因为名气实在太大,八三年严打的时候,被作为市里面的典型抓走,后来十来辆军车押着在九镇游街,召开了万人公审大会,以无恶不作的魔鬼形象被当场枪毙了,罪名是黑帮头领和流氓滋事。
安优死,不是死在打流,是死在名气太大。你们现在做的事比安优要严重得多。我看了下,你们几兄弟,你结拜的时候不是大哥,但是他们都听你的。你城里来的,见识也比他们广些。你一定要走这条路,我也拦不住你,但是记住,千万要夹起尾巴做人,树大招风。
哦。明哥,放心,我知道了。
明哥看见我的样子,估计也猜到了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微微一叹,默默抽起烟来,不再开口。
其实那一晚,我完全就没有去想过明哥为什么说这些,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我记在了心里,多年后,我才懂得,明哥给我说的话有多么重要。
时间越来越近,空地上,也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冬夜的黑暗中,只有河风的呼啸,将我们手上嘴边的烟头吹得忽明忽暗,闪烁不休。
终于,桥上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和说话声,大脑壳到了。
大概有三四十人之多的一伙,黑鸦鸦地从大桥的阶梯上走了下来,借着桥上的灯光,我看见了他们手上闪烁着银色寒光的武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材壮硕,脑袋大得出奇的男子,正是大脑壳。
明哥的声音响起:都把手套戴上。等下搞起来了,太乱。看不清人,就注意手套,戴手套的不要砍。
除了险儿还在若无其事的继续抽烟之外,身边众人都纷纷扔掉烟头,握紧了各自手中的武器。
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感觉到了恐惧,心脏跳动得像是落不了地,整个腹腔里面都空空的,一阵阵反胃,想呕却又呕不出来,两个膝盖处一片酥麻,脚掌明明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偏偏感觉发虚发软,戴手套时,手指哆哆嗦嗦,很不利落。
我回头望了下身边的小二爷,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但就算是如此的黑暗中,我都能看见他的身体颤抖得就像是一片秋风下的枯叶。
险儿大概看出了我们这些人的紧张和畏惧,他的右手突然一扬,钢刀高高举起,在半空中凌空一挥,沉声道:别怕,等下我先冲。
如果这句话是明哥说的,作用不会太大,我们都能想到明哥魄力和胆气。但是险儿说那就不同了,平起平坐的兄弟这么豪气万千,自己怎么可以太丢脸。
他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人都挺了挺胸膛。
险儿,我告诉你,你给老子少鸡巴操蛋!老子不发话,你们谁都不要给老子乱搞,都他妈听我的!
第一次看见明哥表情狰狞,脏话连天。原来平时和和气气,什么都帮我们,从来不骂人的明哥发起狠的样子并不会比三哥差多少。
江湖上,能有一席之地的人,看来确实都不是虚的。
大脑壳一伙在离我们大概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脑壳偏着头和身旁一个高高瘦瘦的陌生人,小声说了两句话之后,抬起头来,对着我们这边喊道:义色大哥在不在?
说话声音听起来干枯晦涩,看样子大战临头,大脑壳那帮人也不见得就真比我们强多少。至少,他自己也害怕得连喉咙都紧了。
滚你妈的,搞你们这些小杂种,还要三哥来啊。武昇大大的嗓门传了出去。
那片响起一片不堪入耳问候母亲的骂声,看来三哥不在场的消息好像顿时就让对方放松了很多,胆子也壮起来了。
你是叫大脑壳吧,小杂种,义色没有来,我皮铁明一个人侍候你够不够!一个听起来平静自如,但又杀气腾腾的声音从我身边传出,明哥开口了。
明哥就是明哥,他一说话,那边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大脑壳再次和边上那位陌生人耳语了一下之后,开口道:铁明哥,我尊重你是大哥级人马。今天这个事和你无关,我也不和你搞。我大哥说了,只要胡钦拿出两万块钱来,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今天你在,我就给你个面子,一万五算完。要是不拿,今天就希望你看在我大哥的份上给个面子。你是江湖大哥,三哥也说了,不要管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以大欺小,你明哥不是这种人。其他没有事的旁人也趁早走,我今天只找胡钦和地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脑壳可以说是给足了明哥面子,不仅少了钱,还允许他带其他人走,可以说是软语相求。
但大脑壳不知道的是,他掏心掏肺苦口婆心的同时,在黑暗的掩护之下,明哥已经开始低声交代我们了:按开始说好的,我说冲,就冲。我退了,你们也记得快退。
话刚说完,明哥声调一抬:红杰算个什么东西,啊?我给他面子?笑话。你走不走?我问你最后一次?走不走?不走是吧!给我搞!
搞字刚出来,明哥和险儿就冲了出去。
大脑壳那边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十来个人,刚说了没两句居然就敢率先动手。措不及防之下,他们明显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大脑壳身边那个高瘦男子也发出了一声大喊,在他的带领之下,人群像黑鸦鸦的乌云一样,劈头盖脑往我们压了过来。
跑!
两帮人即将接触的前一瞬间,刚刚到了土坎前面的明哥突然一声令下,率先扭头跑了回来。
我们所有人跟着一起转身就跑。
大脑壳那边叫喊声越发大涨,势如破竹,追在了我们身后。
斗殴和打仗其实一样,讲的都是气势。两军相接的关头,我们不战即溃,将后背直接丢给敌人绝对是兵家大忌。在这样此消彼长的情况之下,如果大脑壳一方真的追上我们了,那么我们必定是一溃千里,毫无转圜余地,就算三哥本人在场,也绝对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那老辣如明哥则为什么要下这样一个看似昏庸的指令呢?
因为,我们早就知道,对方永远都不可能追上我们。
这一切,都只是按照小二爷事先的台本在走而已。
跟在明哥的脚步,我们停在了离土坎十米左右的地方。当我转过身来一眼看去,冷汗瞬间就从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中冒了出来。
我看见了一副令人不敢置信的画面。
险儿!
他居然一个人提着刀,站在了远离我们的土坎边上。
砍死他
当大脑壳那边的喊叫声响起,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冲到险儿身边了。
我只能死死的盯着对方冲在最前的那个陌生瘦高个,一边祈求上天保佑,一边默默计算着大概的距离。
五米三米一米
哎呦一声传来。
瘦高个身形往下一沉,黑暗中,他绊倒在了那道土坎上面。头领的失误提醒了后方几个紧紧跟随的人,他们留意到了那道小小的土坎。于是,他们接二连三的跳了起来,试图跃过土坎。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下午挖坑铺板的时候,我亲手试过那几块薄薄的三合板,一掰就断,连踩踏的力量都绝对承受不住,何况是跳跃。
哎呦嗵嗵嗵人们摔倒在坑里的声音,陆续响起,突发的状况让对面气势如虹的人群开始混乱。
与此同时,几乎不分先后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明哥大叫了声搞啊,我们冲了过去;二是从旁边黑压压的民居类,飞过来了无数的火光。
呯呯呯之声不绝于耳,接着就是哎呀跑啊有埋伏之类的喊叫声接连响起,啤酒瓶在人群四周摔碎,火星四溅,顿时,地上,人身上,到处都是火光闪闪。
刹那之间,大脑壳一方已是溃不成军。
有身上着火直接往河里跳的;有躲在最后,本来就是凑凑人数,看见不对,转身就跑的;有奋力从坑里爬起来,却又再次摔倒的;当然也有少数一些不曾摔倒,想继续前冲的。
但是,局面又发生了另一个变化。
旁边民房也响起了一阵阵的怒吼,简杰姜明康杰小敏他们纷纷跳下了窗户。
于是,在一片混乱与黑暗中,不知道到底我们还埋伏了多少人的对手们,纷纷扔掉手上的家伙,转头就跑。
简杰他们拿着刀,尾随而上,一顿乱砍!
士气完全崩溃,至此为止,大脑壳一方已经彻底输了。
所有人跑的跑,跳的跳,没有跑跳的也在不停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被简杰他们一赶,有人甚至连火都顾不上拍,拔腿四散。
当我来到险儿之前所站的地方时,险儿像是不要命一般的连劈带砍,已经逼退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人,然后,他直接跑向了两米开外,那个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瘦高个。
瘦高个正在试图扶起同样倒在坑内的大脑壳,察觉到危险之后,他毫不犹豫松开了大脑壳,双手一抬,手里一个细细长长的袋子对准了险儿。
险儿一刀就剁了下去
啊
一声直撼人心的巨大惨叫响彻全场,正想全速追上险儿的我被吓得浑身一抖,停在了原地。抬眼看去,就在前方几米处,瘦高个手里的细长袋子应声而落,他右手紧紧捂着左手手掌,双膝一软跪往了地面。
月光逆照,险儿漆黑的背影一挺,双手高举,寒芒再次落下,瘦高个脑袋一偏,锋利的剁刀嵌在了他的肩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凄厉惨叫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幕,一道黑影飞快掠过身旁。
明哥将瘦高个远远踢开,将险儿猛地往旁边一扯,扭头狂吼:走!
我们刚进包厢,明哥就气急败坏地把三哥喊出去说话了;旋即,三哥把牯牛也叫了出去;再过几分钟后,
三哥走了进来,脸色极为严肃:
你们今天晚上跟着铁明赶快走,车就在门外,有事我会和铁明联系。你们现在就走。
我一下子懵了。
康杰更是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可是,三哥,我没有给家里说今天不回去哦。
走!你妈了个逼的再啰嗦,老子现在就放了你。走!三哥突然爆发了,脖子上青筋直跳,望着康杰的样子,让人完全相信他下一秒真会杀人。
走吧走吧,快点。有事路上说。明哥走过来,拉着最外围的小二爷和周波走向了包厢门外。
酒店外,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和一辆小中巴车,司机连发动机都没有熄火,我们忐忑不安的刚坐上车,车子就倏的一声飙了出去。
冬天的深夜,路上面除了我们一前一后两辆车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车辆了。
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路面在雪白灯光的照耀之下往后飞逝,整个世界都焕发出一种神秘的不真实感。
平日天天生活在熟悉的九镇,并不觉得有多少留恋和依赖。但此刻,我脑袋靠在车窗上,透过车子的后视镜,看着那片不算繁华却也温馨的灯火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我才明白,在我的心中,它是多么重要。
呼吸喷在车窗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越来越重,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我自己,最后只剩下一张丑陋而扭曲的脸庞。
外婆应该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睡着了吧,小姨也应该一样。出发前,我借明哥的手机给外婆说了睡在学校,外婆笑着说好,交代我明天早起,不要迟到。
曾经我也离开过外婆好几年,但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刻骨铭心的思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嘴里传来一阵又咸又涩的味道,顺手一摸,面颊上一片冰凉,原来,是我流泪了。
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来,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