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头关卡,又遇到麻烦了。那时候深圳是小平同志划的圈儿,属于特区,要想进去得办特区证。我们不知道呀,来的时候没办。我们演出的那家歌厅老板还挺有门路,开车给我们接了进去。人家跟我们说了,“你们出门儿的时候留点神,如果被查到你们没有特区证,要被抓去筛沙子,挣够了罚款才能放出来呢。”我一听,这不是对付民工的办法吗?又一想,我就是民工呀!
歌厅的楼顶搭了一排木板房,顶头一间就是我跟付强下榻的地方。我一瞧,其他的木板房门口,晾晒的都是花花绿绿的女士内衣,一打听才知道,那些房间里住的都是陪酒妹。闹了半天我们跟民工还不一样,我们跟陪酒妹差不多,属于陪笑哥。
甭管法律和道德上怎么看待陪酒妹,反正我没有歧视她们的意思。我觉着她们总比在家吃父母的那帮啃老族强,至少是靠自己吃饭的。
那家歌厅的陪酒妹大多来自江西、湖南、湖北等地的农村……请这些地方的朋友千万不要误会,哪个省都有当陪酒妹的,只不过深圳的陪酒妹来自这些省份的居多。
她们不想脸朝黄土背朝天,想过城里人的生活。但是家里兄弟姊妹多,父母无力供养她们读书。于是只好只身到大城市闯荡,举目无亲,找不到好的工作。又觉着打工太累,挣钱太少,听说陪人喝酒,搂搂抱抱就能挣钱,陪就陪呗,反正老家人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衣锦还乡,就跟乡亲们说是开店挣的,让那帮小姐妹们羡慕死。
慢慢地跟她们混熟了,她们知道我爱喝酒,有那儿客人喝不完的洋酒,想存在吧台,她们就说:“让小妹带回去喝吧。”然后带回来送给我喝,还告诉我:“这叫芝华士,你知道多少钱吗?四百八!”
有一天夜里,我发现她们好几个人都是哭着下班。一问才知道,有个过去在这家歌厅唱过歌的小帅哥,在别处搭乘摩托车赶场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还不到二十岁。孩子的父母来处理后事,哭得死去活来。姐妹们纷纷解囊,凑了钱送给老人。
陪酒妹钱来得也不容易。客人来这种地方就是放松、发泄的,所以让你喝酒你就得玩儿命地喝,让你唱歌你就得没完没了地唱。必须得让客人满意,下次来才能再点你陪酒。而且每个陪酒妹都有任务,每星期必须有两次客人通过你订房,否则罚款。
她们生活很节俭,后半夜下班之后,有的回家吃碗泡面,有的到大排档吃碗酸辣粉,就把自己打发了。赶上哪位客人高兴,请客吃饭,她们会低头往死里吃,这顿饭要能坚持到第二天上班,而且要解一个礼拜的馋。
她们最大的花销是化妆品和烟,都是工作必需的。没有化妆品上不了班,没有烟解不了乏。隔三岔五她们也会聚餐吃顿火锅,都是aa制。
她们最大的任务就是攒钱。有的要供弟弟上学,有的父亲动手术欠了债。还有个四川大姐,那时候就比我岁数大。老家有老公有孩子,老公什么都不做,她一个人要养活三个人。
大部分陪酒妹没有这么重的负担,她们攒钱的目的,要么是将来能开个店,买点儿首饰之类的小物件。要么是给自己准备嫁妆,将来找个好人家。
后来有一个陪酒妹来北京发展,辗转联系到了我。她这时候已经成为了一种保健品在北京的代理商,还在北京买了一套两居室。
过段时间她请我喝酒,向我哭诉:她没有北京户口,那时候没有北京户口是不能买房的,所以她是用她舅舅的户口买的房,她舅舅霸占了那套房,不给她了。你说她这个舅舅心有多黑!
后来有一回看电视,有个演丫鬟的演员挺眼熟,再仔细一看,也是深圳的一个陪酒妹。
她们的段子比我多得多,只不过她们没有机会出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