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溪心里一惊,迅速将眼睛阖上。他是不是开始怀疑她了?
“醒了。”江绥开口。
蔺溪闭着眼,没有接话。
但现在,她来了,那么有些事......
声音止于床畔,房间内久无动静传来,蔺溪躺得实在有些僵了,她仰了仰脑袋,装作酣眠,悄悄挑开一只眼缝,惊见江绥还站在床边,认真看着她。
“看来是睡着了。”
江绥看着她微微动着的眼皮,勾起唇角笑了笑,叹息一声,他撩袍坐上床沿,半晌,弯腰慢慢凑过去。
蔺溪未识得他的面目,而江绥却将她红衣映雪的样子,深刻在了心里......
她就像天下间最难得的宝藏,每一面都引着人去探究,让人移不开眼。坚韧却又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摆上铺着锦衾的高架。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江绥不知道,而他却不敢再踏出一步,随意窥探她的生活。他知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所以不想扯她进来。
一年后再见到她,江绥险些认不出她,脏兮兮的脸蛋,头发散乱着,裙角满是污雪化开的泥泞,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映着夜晚的火光,像是星辰般明亮。
他未曾去关注,在这一年里她发生了什么,但被那些人拐走后,她已经不会哭了,甚至还会奶声奶气的安慰乔装混进去的他,哥哥别怕,我会救你的。
蔺溪留给江绥留下的第一印象,就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包子。
两府的关系因为父辈的互相辱骂,明面上并不算太好,所以江绥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他十岁那年,奚文慧的葬礼上。
她盖着大红色鸳鸯喜被,拆了头饰,如墨似绸的云鬓铺在软枕上,浅浅呼吸,安静的如同一幅画。
一副神秘的,需要他去寻找谜底的画。
房间里很静,阳光透过明瓦倾洒,又被雕花的窗棂分割成碎,在脚下映出星星点点。
五岁的蔺溪哭得不成人样,状态很不好,像今日受到刺激的寇清梦一样,是蔺清安抹着泪吩咐人捆了她的手脚拖下去的。
再后来......
好似上天安排,每一次相见,都是彼此最为狼狈的模样。
长安城中渐渐有了她的名号,而江绥走上了不可能再与她相交的一条道。
却未想,那年大雪如盖,他心口中刀,快要命丧黄泉时,已是少女模样的她穿着一身红衣,自黑暗里向他走来。
江绥见过蔺溪很多面,但蔺溪不记得他。
记忆里,第一次见她那年,江绥才五岁,谢莹带着他去了蔺府,参加她的满月宴。那时候奚闻慧还在,把她抱在怀里,告诉他这是妹妹。
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光线被黑影盖住,蔺溪慌张地睁开眼。
江绥凑到蔺溪脸前,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现在醒了?可惜了......”
这般近的距离,连呼吸都在纠缠,蔺溪感到有些压迫,她抬手推了一下,江绥却忽然抬手,捉住她的手腕按在胸前。
蔺溪猝不及防,身形一晃,被他扯了过去,恼羞成怒道:“你要干什么?”
“青天白日......”江绥拇指磨过她的手背,低下头,懒懒出声道:“大好时光,做点禽兽该做的事。”
“......”蔺溪没语言,忍着打死他的冲动,用力将手抽出后,抬脚就是一踹。
江绥“唔”了一声,捂着腰从榻上站起来。
“你......”骂人的话噎在口中,蔺溪盯着他的腰带懵了一下。
她才发现江绥的衣服已经不是早上那件,同样的红色,袖口和衣摆用白色的丝线刺着的翔鹤,贵气精致,与腰间悬着的一枚旧玉佩格格不入。
倒也不是说玉料不佳,玉佩水头很足,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一朵牡丹花,花蕊处晕出一抹天然的淡黄,更显栩栩如生,只是上下两端衔口处的穗子蒙了时光流逝的旧影,让她感觉非常熟悉。
江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整了整衣摆,笑道:“我什么?”
“你,”蔺溪顿了顿,思索着如何开口才不显古怪,片刻后,她道:“你这玉佩挺好看的。”
“喜欢?”江绥食指绕上玉佩的穗子,在蔺溪若有所思的眼神中,手顺势往下一扯,将玉佩握在了掌心。
蔺溪抬起头来,点头。
“若是旁的,我便送你了。”江绥话锋一转,“只是珍爱之物,舍不得。”
蔺溪轻咬了下唇瓣,转念一想,“我能不能瞧一眼。”
“可以,但有个条件。”江绥说。
蔺溪问:“什么?”
江绥往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压低声音:“叫一声哥哥,求我。”
“江绥......”蔺溪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咬着牙道:“能不能要点脸。”
江绥笑一声,收敛了懒散的姿态,“你考虑考虑。”
说罢,他转身,作势就要向着门外走去,刚迈出一步,蔺溪忽然探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换一个条件。”
江绥垂眼看她,沉沉地问:“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蔺溪没说话,只是捏在他衣袖上的指尖来回碾着,看起来很是愁苦。江绥心里默叹一声,终究是舍不得太过于逼迫她,他将衣袖扯出,转动手腕。
抬手将玉佩摊在她面前时,听到了她的声音同时响起。
“求你了,哥哥。”
声音有些颤,很小,好像压在喉咙里一般含糊不清。
江绥怔住了,就那么僵在原地,久未动弹。
直到蔺溪抬手从他掌心将玉佩拿走,他才清了清发痒的嗓子,握紧拳头将被她触碰过的手藏在袖中。
他喉结滑动一下。
真是自作孽,要人命!
蔺溪收走玉佩后就低下头翻来覆去看着,一点一毫都不放过,若世间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存在,那么这枚玉佩,原是她的!
一切与娘亲有关的东西,蔺溪都保存得很好,唯一遗憾惦念的,便是不慎被她遗失的这枚玉佩。
蔺清安曾告诉她,这枚牡丹玉佩是娘亲在怀她的时候亲自动手雕刻的,材料难得,耗时也许久,上面还有她的名字。
虽算不得多名贵,但因是母亲所赠,蔺溪十分珍爱,日日都将它贴身带着。发现不见后,她倾尽全力寻了好些地方,甚至还派人去典当行查过都未寻觅到半点踪迹。
没曾想,今日会在江绥这里看到。
“这枚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蔺溪伸出指尖去摩挲,小声地问他。
江绥舌尖顶了顶槽牙:“既是珍爱之物,那必然是从心爱之人手中得来。”
“放......”蔺溪咬了咬舌尖,把玉佩攥在掌心:“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东西本是我的。”
江绥坐回床沿,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倘若你认错了呢?”
“不可能。”蔺溪重新摊开掌心,将玉佩翻了个面,指着花叶间的纹路道:“这里有我的名字。”
“所以呢?”
“所以......呢?”蔺溪诧异地重复,然后半眯起眼看着他,平静地说:“我倒是不知,我何时成了你心爱之人。”
“所以,这玉佩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
“想知道?”江绥挑了挑眉,手飞快往她掌心一探,玉佩已经重新落到他手中:“你再好好想想......”
蔺溪伸手去抢,江绥手腕拉开衣襟往怀中放。
“哐当”一声,蔺溪捏着他的衣领,把他压倒在床,手伸在他锁骨处,顿住,摊开手说:“还我。”
“也不是不行。”
“你又有什么条件。”
江绥沉默一会,笑着舔了舔唇角:“不然......你亲我一口。”
江绥停在床榻前,视线里是蔺溪雪白的脸和淡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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