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家破产的消息很快在风南传开,赢骄将事情的经过完整告诉叶凛后，对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其实他早猜到了，叶凛并不会幸灾乐祸,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的人无关的事。
现在唯一和他还有点牵连的,只有起诉欧舒宁这一事项。
“就快开庭了,律师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证据链已经整理好了，这个案子比较简单明了。”叶凛说，“欧舒宁至少会面临一个月的拘役。”
听到这个结果,赢骄并不是太满意：“还真是便宜他了。”
本以为事情会在几天后画下完美句点，没想到,沈媛会在开庭前两天找到学校来。
沈媛出现得很是低调,这天晚自习，班主任夏晴把叶凛叫了出去：“你妈妈来了，她想见你。”
夏晴也知道叶家和欧家的纠葛，知道沈媛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能说，大人造的孽，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更何况还是下学期即将高考的孩子。
叶凛成绩这么优秀，不该被上一辈的恩怨影响。
想到这,夏晴再度开口：“老师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见不见她，决定权在你。”
相比起她的纠结，叶凛倒是挺干脆：“我去。”
赢骄刚做完一篇阅读,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正好看见夏晴与叶凛一前一后走过,叶凛面色微沉，嘴角崩得直直的。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放下笔走出教室，悄悄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跟到了教师办公楼的会客室，夏晴进去片刻又出来。
昏黄的廊灯下，赢骄背靠柱子站着。光照在他的头顶，在他脸上打下了大片阴影。
夏晴被吓了一跳，反手将门带上：“赢骄同学，你怎么在这？”
“我……”赢骄张了张口，“夏老师，有人来找叶凛么？是欧家的人？”
夏晴摇头：“是叶凛妈妈。”
意料之外的答案，赢骄眼里的担心非但没有散去，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会客室内，沈媛坐在单人皮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绿茶，顶端一圈由蒸汽凝结而成的小水珠。
叶凛站在离她挺远的地方，等了两分钟沈媛也没开口，神色中逐渐浮上些许不耐，“有事说事。”
“我听说欧舒宁在学校找你麻烦，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欧家母子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沈媛还想说些什么，被叶凛打断：“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勇于认错，死不悔改，说的就是沈媛这样的人。
这几年，叶凛从她口中听到过无数句对不起，到现在已经麻木了，不会再掀起半分涟漪。
他说完转身欲走，沈媛再次叫住了他：“不止是这些，我听说……你要起诉欧舒宁？”
叶凛回头，看到她脸上半是犹豫半是羞愧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
眼底的不耐霎时间消失了，一点点凉意爬上他的眸子：“你是来求情的。”
“我……”
“要是坐牢欧舒宁就毁了，这是他下半身怎么也抹不去的污点。”
叶凛听到这忽然笑了，他笑得极轻，更像是讽刺。
沈媛从来没想过，要是他没能及时证明自己的清白，欧舒宁在论坛上发布的帖子，对他来说也是洗不清的污点。
她从来不会担心这些，也并不是真的在担心欧舒宁。
她在乎的从来只有自己。
“你不如直接说，如果欧广平的儿子因为我坐牢，你和他的关系再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被叶凛直接点出心中所想，沈媛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面色烧得通红，又带着将脸面抛开的决然：“小凛，是我对不起你，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可不可以再求你一件事？”
“广平的公司已经在申请破产了，还面临一大笔赔偿，你可不可以帮我拜托一下赢骄，我听说你跟他关系很好，现在只有他能救广平和公司。”
她上前几步抓住叶凛的校服，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就算看在我是你妈妈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就一次，好吗？”
叶凛本以为自己对她的期望值压得不能再低，没想到，沈媛居然能再次刷新下限。
“你是不是永远不知道适可而止？”
此时此刻，他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看沈媛的眼神就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别再来学校找我，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对于无可救药的人，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精力去帮她纠正是非观。
叶凛走到门边，沈媛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凛，你真的要抛下妈妈么？”
叶凛没有丝毫犹豫地拉开门走出去，门在他身后合上，呜呜咽咽的哭声被隔绝在内，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在这安静的世界里，赢骄斜斜地倚着栏杆，看到他扬起浅浅的笑容：“怎么才出来，我等了好久。”
叶凛冷硬的语气变得柔和：“等我做什么？”
赢骄答非所问：“叶神逃过课吗？”
不等叶凛回答，赢家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握住他的手没用多大的力，轻轻一挣就能挣脱开来，叶凛却任由赢骄拉着。
赢骄拉着他跑过操场，飞扬的衣角交缠在一起，晚风中掺入了一点薄荷清香。
很像小时候外婆惯用的洗衣粉的味道。
跑到围墙处赢骄才放开叶凛，借助墙角的石头灵活一跃，轻轻松松地爬上了围墙。
这熟练的动作，不练习十天半月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赢骄上辈子学过攀岩，十七岁的身体就是比二十七岁好用。
叶凛仰头头看他：“去哪？”
“问这么多，你就说你跟不跟我走吧。”
“我跟你走。”
话音刚落，不远处巡逻的保安发现这边的动静，电筒光直直地照了过来:“墙上哪个班的，赶紧下来！”
赢骄上辈子被闪光灯晃习惯了，这点光压根算不上什么，他伸出右手：“快上来。”
叶凛毫不犹豫地抓住眼前的手。
俩人从墙上跃下的瞬间，那保安也跑到了围墙下面，粗犷的声音从墙的里面传来：“我看到你们是谁了，赶紧给我回来，不然上报到班主任那，扣光你们操行分！”
“吓唬谁呢，别听他的。”赢骄拍了拍裤腿上蹭到的灰，“这面墙比其他地方的墙要矮半米，从这里翻出来最省事。”
叶凛斜眼看他：“你很有经验？”
赢骄动作一顿：“这，不是，就算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宋星仁整天在旁边说些有的没的，时间一久就记住了。”
叶凛没问赢骄要带他去哪，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赢骄关上车门，“去宛西大桥。”
“同学，这么晚了，你们去桥上做什么？”
赢骄读懂了他的担忧：“放心吧师傅，你看我们俩这样，像是想不开要跳桥的人嘛？”
司机从后视镜里将他俩上下打量一遍，摇头：“那倒是不像……”
“那就走吧，放心，我们都是成年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司机：“……”
直到下车司机还惴惴不安，再三叮嘱他俩早点回家。
宛西大桥在a市也算景点之一，不怎么出名，只有少数游客会来这边打卡。
这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人，两人顺着人行道走到桥中间停下。
平静的海面上荡漾着路灯与车灯的光。
赢骄从小和海相伴着长大，就算死过一次，也没让他对海水有半分恐惧。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来这里吹吹海风。”赢骄的声音夹在风里，“看着来来去去的车河发呆，整个人都会放松许多。”
叶凛转过头看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再乐观的人也总会有低落的时候。严格来说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是拍戏的时候，容易沉浸在角色的喜怒哀乐里。”
赢骄垂着眉头笑得有些无奈，“我上部戏演的是变态杀人犯，我哥看完电影，勒令我以后不许再演类似的角色。”
叶凛点头：“那部电影我也看过，你哥或许是担心你入戏太深。”
“你看过？”
“嗯，你演得很好。”叶凛扫过赢骄惊讶的眉眼，“我看过你演的电影，有这么奇怪吗？”
“没，我只是没想到。”赢骄听过各种各样的彩虹屁，或许是叶凛的神色太过认真，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夸奖，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动了动，赢骄将头转向前方，正好一阵风吹过来，将他脸上的热意带走了些。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叶凛顺着赢骄的目光看向远处，车灯在夜色里堆积成河，盯着某个地方看久了，埋在心底的情绪也渐渐跟着飘散出去。
或许是日积月累的失望太多，跟沈媛断绝关系，叶凛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反倒是赢骄旁敲侧击的安慰，让他在微凉的风中，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赢骄。”
忽然被叫到名字，赢骄扭过头，嗯了一声。
叶凛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谢谢。”
赢骄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谢什么。”
叶凛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知道。”
“知道为什么要带着你一起逃课吗？”赢骄岔开话题，自问自答道：“因为，即使被抓住了要扣分，也是两个人一起扣，这样我才不会落后叶神更多。”
“我聪明吧？”他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弯着眼笑起来。
叶凛没有拆穿他善意的谎言，点点头：“下次你再想逃课，记得带上我。”
赢骄佯怒：“哪有你这样的！”
叶凛：“怎么？”
“哪有你这样助纣为虐的，你应该履行班长的职责，劝我下次别再逃课。”赢骄说到这顿了顿，“其实，今天带你出来，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你等我一下。”
桥上缓冲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车，赢骄跑到黑色轿车旁，敲了敲驾驶位车窗。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正方形的袋子，神神秘秘地要求叶凛先转过去。
叶凛没动，他便将纸袋放在长椅上，上前扶住叶凛的肩膀，强迫着他转过身去，“你别偷看，在我说可以之前，绝对不可以转过来。”
“好……”
背后响起轻微的响动，还有按动火机的声音，叶凛听到这隐约猜到他在做什么，浅淡的眸子逐渐铺满惊讶。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五分钟后，叶凛身后响起脚步声，赢骄清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可以了。”
叶凛转身。
赢骄在他身后站定，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护着形状为18的两根彩色蜡烛，暖黄色的光照在他脸上，眸子里印着烛光的影子。
“生日快乐！”他舒展着笑颜，声音里饱含着满满的活力，“十八岁生日快乐，我刚刚在车上可没说谎，叶凛同学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了。”
叶凛怔怔地看着赢骄。
“愣着干嘛？快许愿吹蜡烛，桥上风太大，我花好大力气才点着的。”
他说话的同时，桥上的风又比刚才更大了些，连忙上前一步，借助叶凛的身体护住烛火。
这么一靠近，奶油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再次传过来。
叶凛的思绪被这清凉的香气召回，这才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下了唯一的愿望。
刚把蜡烛吹灭，一只沾着奶油的手朝他伸了过来，侧脸顿时多了一道白色。
赢骄得逞后大笑着跑开，蜡烛熄灭后周围变暗不少，仅凭着路灯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的。
叶凛却能在脑海里一一描绘出来，上扬的眉与嘴角，眼睛是弯月形状，赢骄的笑容总是特别纯粹，就像是天亮时拨开雾气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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