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赵亨开着车,纪廷琛正在一根根擦拭手指,戒指下的骨节被拧的泛红。
到了檀宫别墅前,庄严森然的铁门前蹲着一个人,头戴鸭舌帽,驼背,和身后的建筑相比,显得十分渺小。
赵亨看见了没说话。
保安亭传来一句“纪总好”,大铁门缓缓朝内打开。
那人闻声朝车跑来,还没摸到车屁股就被保安给推到在地,嘴里囔囔着“哥哥”“纪总”之类的句子。
赵亨脚踩油门快速离开,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
纪家老宅是按欧式风格设计的,奢华气派,堪比宫殿。
纪廷琛平日不住在这,这次是纪绅召他回来。
回到家,佣人引他来到了宠物房。
纪绅正在给宠物喂食,听到门口的动静,并未抬头。
宣布退休后,他酷爱养蜥蜴来打磨时间,特地腾出的房间摆满了饲养箱。
沉闷的房间里,箱子里的东西齐刷刷地看向纪廷琛,尖细的眼睛里泛着幽光。
纪廷琛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掏出手帕掩住了口鼻,帕上的檀香稍稍挡住了这房间里腻人的味道。
纪绅回头睨了他一眼,回头继续看着箱子里的宠物,徐徐开口道:“又去给人当厨子了?”
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敷衍的应答。
纪绅用木板夹出虫子,伸到蜥蜴的面前,红舌一卷,一条生命顷刻消失。他的手搭在箱边,袖口处露出半截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
“看来公司的事情你都处理的很好。”
这话里明明带着讽意,纪廷琛眉梢微皱,“你的到底想说什么?”
纪绅放了手里的活,抬眸看他,两人的眼睛最像,都是褶的很深的双眼皮,眼尾狭长上扬,瞳色黑亮,迎光则多情,背光则幽深。
“李国富被人打了。”
“我打的。”
“他跟了我二十年,在董事会的地位举足轻重。”
“所以呢,你要帮你的狗教训自己的儿子?”
“廷琛。”纪绅呵斥了一声。
“为了一个小丫头得罪集团董事,这不该是你该做出的决策,在这个社会上,仁慈就是软肋,你必须够狠才能赢过别人。”
纪廷琛摸着戒指没说话。
纪绅:“李国富这个人睚眦必报,恐怕我也镇不住他,你最近出门小心点。”
“不劳操心。”纪廷琛侧身用手帕拧动门把,准备离开这令人作呕的房间。
“还有一件事,你把苏琼藏哪去了?”
纪廷琛停步,缓缓掀起眼帘,眼尾上扬,黑眸浮光,笑的温润斯文,拖长一声——
“啊这个人,我已经弄死了。”
出了这个家,闻到外面的空气,纪廷琛皱着的眉头才松开。
“纪总,您没事吧。”赵亨等在外面,见他面色不虞,不免有些担心。
纪廷琛上了车,只冷冷撇下三个字。
“回君御。”
君御公馆是纪廷琛购置的房产之一,位于市中心,离js集团大楼近,平时他便住在那。
车内有些低压,行驶到大门口时,追车的那人还没有走,看见保时捷的影子,又准备上来。
“让我见纪总,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要见他!”
保安拽着他,不让他靠近。
他突然脱了衣服,挣脱束缚冲向车头,赵亨吓了一大跳,急忙踩刹车。
完了。
赵亨心里惨叫一声,回头,纪廷琛正手扶着额头,缓缓抬起。
“纪总,我不是故意的。”
纪廷琛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助理,“你去处理一下。”
“是。”
赵亨在纪廷琛身边这几年,经常有人上门自称是纪老董事长的私生子要认祖归宗。
眼前躺在地上呻.吟的这位眉眼确有三分像纪总,可那又如何呢,纪家不可能承认。
明桃回到家的时候,客厅传来了都市连续剧的声音,林淑琴正在敷面膜,明德贵默默剥柚子。
“宝贝们回来啦,晚饭吃饱没?”林淑琴听见动静出声问道。
白璐打了个招呼,上楼去找自家老公。
明桃坐到了老妈和老爸中间,“我拍给你们的照片看了吗,这家店不仅环境好,味道还不错。”
“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林淑琴捏了捏她的脸,“当心变胖了,裴鹤不要你。”
明德贵:“他敢不要,我第一个教训他。”
家里的佣人马嫂端了汤过来,近来换季天气干燥,林淑琴每天让她炖汤,等孩子们回来喝。
林淑琴接过汤碗,摸了摸还太烫,就放到了茶几上,对何嫂说道:“快把孩子们都叫下来喝汤。”
“爸爸。”明桃搀住了老爸的膀子,甜甜地喊了一句。
“嗯,怎么了?”
“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事,我现在有个大概的人选了,你能同意没啊。”
林淑琴:“你们爷俩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是桃桃要请个私厨。”
“私厨?”
“她不是三天两头在外吃吗,我就说给她请个厨子在家里做,这样我们也放心。”
听完,林淑琴点了点头,“嗯,早该这样了。”
明桃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世上最好的果然是母亲大人!”还有一位,“我也爱您!”
明桃心情愉悦地端起桌上的补汤,小口小口嘬着。
过了一会儿,明家的孩子都出现在了楼梯上。
“姐!”明桃看见喊了声,“我跟你说那家日料店真的太好吃了,你不去真是遗憾。”
“你吃的开心就行了。”
明音眼角弯弯,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刚帮你做了一条裙子,你喝完试试?”
她咕咚咕咚喝完半碗,就不肯再喝了,林淑琴端着碗,还要给她再灌下去。
明桃求助地看向老爸,林德贵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她伸出幼小的爪子,拽了拽哥哥的衣角。
明宴拿走了林淑琴手里的碗,“给我吧。”
明宴:“你嫂子说你想和裴鹤分手?”
“我没说,是她天天劝分,还要给我介绍帅哥。”
明宴想起娇妻那不拘的性格,微微扬了些眉梢,对上妹妹好奇的眼,又立马变严肃,“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别管你嫂子。”
明桃点头,滟滟的笑从眼里露出来,嘴角下方的梨涡里像是抹了蜜,甜的化不开。
“那我先去试裙子啦。”
深夜,一轮弦月悬挂在君御公馆上空,纪廷琛阖眼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梦魇如交缠的藤蔓,将他拖入深渊,坠地的一瞬间,他猛地睁开眼。
月光透过缝隙泄进来,房间内很暗,像座封闭的牢笼。
他坐起身,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发怔,背脊被汗浸湿后传来阵阵凉意。他渐渐恢复清醒,凭记忆摸到台灯的位置,按了两下开关,没有反应。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不亮。
他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下床,拉开窗帘。
“喂。”纪廷琛拿起手机,嗓音低沉微凉,“我这没电了,你查一下原因。”
“好的,纪总。”
挂断电话,他平静地抬起眸子,窗外是钢筋水泥的城市,被白溶溶的月光笼罩,神秘而又孤独。
他俯瞰着这一切,轮廓分明的脸映在窗上,与这座城市融和,成为了冰冷的一部分。
身上的汗味令他有些难受,他转身走进浴室,借手机的光冲了把澡。
从冰箱里拿了水,再慢慢悠悠地踱回窗前,仿佛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他抓起软湿的头发往后撩,仰头喝水,凌厉的线条地从下颌角延伸到深陷的锁骨,锋利的喉结滚了滚,带着吞咽的水声,再往下,腰间系了块浴巾,垂到大腿中间,剩下是修长笔挺的小腿。
电话的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喂。”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纪廷琛穿上衣服,悄然无声地离开房子。
马路上人迹罕至,路灯孤独地闪耀着,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桂花香。
纪廷琛一路急行,到达十字路口时,是红灯。
他停下正要打电话,迎面突然射来一道极亮的光束,短暂眩光后,勉强睁眼——
视线里有辆面包车朝他冲过来,来势汹汹。
瞳孔骤然紧缩。
“砰——”
一声巨响惊起路边树上的鸟雀,浓烟滚滚,弥漫到天际。
这夜,救护车警车的鸣笛声划破了这座城市的安宁。
明桃一连去了好几次九点半,帅哥厨子都不在,她跟这里的其他厨子倒是都混熟了。
听他们说,帅哥厨子姓纪,是老板的朋友,时不时会来帮忙,非常神秘。
“那我留个联系方式,等他过来了,请务必联系我。”
“好的。”
明桃道过谢,拿起门口的伞,推开玻璃门走向了外面,铃铛叮铃铃地响——
昨夜开始下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似乎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家里派来的车停在路边,她撑开透明伞,才发现伞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片桂花。
淡黄的花瓣顺着雨滴滑落,她伸出手接住,轻轻揉搓,淡淡的香味便传递到了鼻尖,她突然有些想喝桂花酒酿了。晚风吹动发丝,她笑弯了眼角,仿佛雨滴进眼里闪着潋滟水光。
不远处,赵亨正驱车赶往医院,看到这一幕,有两三秒没移开眼,这不是老板盯着看的小姑娘吗?
“纪总,我发一张照片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