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讨论明日去天青寺的事,皇后和太后还在商量宗祁今晚住哪。
苏移光坐在下首饮茶,百无聊赖的掰松子吃。
一个小身影凑过来,软软的说:“阿蛮姐,我们去小花园玩好不好?”她是大皇女宗朗,为皇后所出,今年方才五六岁。
“不好。”苏移光嫌外头冷,不想动,“在屋里玩不行?”
宗朗拉着她不停地撒娇,苏移光不为所动,眼见说不动她,宗朗又改了主意,“蛮蛮姐,你家有谁在呀?我去你家玩好不好?上次你答应我冬日带我玩冰嬉的。”
苏家大宅临近皇城,就在宣德门往东的方向,占地广阔。历经苏家数代人修缮,楼阁复道、奇珍异卉,无一不精致。府中西南角有一方湖泊,夏日游湖、冬日冰嬉,不少人都爱往苏府去玩。
没想到她竟还记得几月前的戏言,苏移光莞尔,“我娘也要去天青寺,阿嫂回娘家了,不过祖母和叔母她们都在。今早让人瞧过,池子里的冰还不结实,薄薄的一层,这次可玩不了。”
“啊。”宗朗有些犹豫起来,小小声道:“可是我好想玩呀。”
庆寿宫今日摆饭早,往常酉时二刻才传晚膳,宫女们酉时不到便已经提着食盒在殿内进进出出。
用饭的空档,苏移光侧首问顾充:“阿娘,你今晚留在宫中?”
“是。”顾充轻轻点头,“你多用些饭,晚上早些回去,别太晚了。”哪怕苏家宅院紧挨着皇城,京中治安近年愈发好,她也仍旧不放心。想了想,又嘱咐道:“你晚上若是回去得早,记得去萱安堂看看,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苏移光胡乱应下,“我知道的。”她才不想去萱安堂呢,见顾充已经放下食箸,便凑近了许多,“阿娘,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盒天青寺的点心好不好?”
天青寺不仅斋饭味道好,点心也很是不错,却从不单卖,只作为给香客们的随礼。京中许多人为了能吃到这么一盒点心,甚至专门大老远的跑去天青寺上香。
顾充浅淡的眼眸扫过,语气中蕴含嗔怪之意:“让你多用点饭不愿意,吃零嘴比谁都来劲。”
苏移光不大高兴,“我哪有。”她轻扯顾充的衣袖,小小声撒娇,“帮我带嘛。”
顾充一贯宠她,兼之也受不住她的缠磨劲,无奈同意。
饭毕,宫婢奉上茶水和果子,苏移光拿银叉去叉剥好的橘子吃,沁甜的汁水充盈于喉间,她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略歇息了片刻,透过西侧开了一角的窗牖,昏黄的光线溜进殿内,洒在浅杏色松鼠葡萄纹锦缎地衣上,华丽的暗纹若隐若现。
天色显然暗淡下来,苏移光起身告辞。
宗朗吵着要去魏国公府玩,林皇后疼她疼得不行,这样小的要求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她得了准许,高兴地拉着苏移光的手说:“蛮蛮姐姐,你过几日等冰结实了,就带我玩好不好?”
“好。”苏移光揉揉眉心,笑着应下。
俩人商量的十分好,宗月在一旁看得眼热,也道:“我也要去蛮蛮姐姐家玩。”
宗朗不愿意,“你不许去,只有我能去。”她连冰嬉都不会,去做什么?
詹贤妃张了张口,有心制止,顾太后却说:“去吧去吧。”见她眼睛亮起来,又笑道:“你们两个可不许落下功课。”
太后发话,詹贤妃不敢不从,便让宫人去给女儿收拾惯用的东西和功课。
苏移光忽然沉默下来,说实话,她真不想带这两个回家。一个就算了,还算安静,两个加一起简直就是两个天魔星,没有一刻能消停。
可太后皇后都同意,她也没法拒绝,只能蹙着眉给领回去。
赶在宫门落钥前,三人乘马车从宣德门出宫,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侍从与护卫。
此时的御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在低着头匆忙赶路,想要在宵禁前出城或是回家。在这一片寂静中,前方传来的哒哒马蹄声极为显眼,引人瞩目。
已经快要到宵禁的时辰,是何人还敢这时候跑马?苏移光正在闭目小憩,听到这动静后睁开眼,好奇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几匹骏马激扬起滚滚尘土,向他们奔袭而来。着青袍之人她认得,是卫国长公主家的杨少龄。
她放下车帘,重新阖上双眸。宗朗却将帘子掀开,甚至把小脑袋伸了出去,“是杨二哥哥诶。”她兴奋地冲着外面挥了挥手。
杨少龄显然注意到了她,高声问道:“阿朗,你这么晚出去作甚?”
宗朗二人虽是皇女,却并未正式册封公主,故而平常都是按着她们的小字或排行称呼。
苏移光瞪她,“你就说我睡着了。”累了一天,她中午便未曾睡午觉,现下又到了晚上,她两个眼皮都恨不得黏到一起,哪有功夫应付人。
宗朗想问为什么,宗月却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哒。”
杨少龄很快在三人乘坐的马车旁停下,再一次问道:“阿朗你去哪?”
“我去蛮蛮姐姐家玩。”宗朗趴在窗沿,声音小得可怜。
宗月跟着探出头,“杨二哥哥。”
杨少龄感到稀奇,“那她人呢?”难道是俩人自己偷溜去魏国公府?
“睡着啦!”宗月食指竖在口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指了指苏移光的方向,随后又好奇的问道:“还有不到一刻钟宫门就要下钥,杨二哥哥你来做什么?”
杨少龄笑道:“去接你们阿兄进宫。”
俩小这才注意到杨少龄身侧那人,精致的五官似笼着一层经年不散的寒气,身姿卓然。
俩人上一次见他还是两三年前,早已没什么印象,宗祁却记得她们。打过招呼、交代她们早些到苏府后,宗朗松开卷着车帘的手,宗祁二人重新向皇城奔去。
在浅碧色车帘尚未完全落下前,透过那一缕缝隙,宗祁仿佛瞧见一片绛色裙摆,浓艳勾人。
苏移光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霎时愣住。马车悠悠驶过,幽香却残存在原地。丝丝缕缕间,似乎还裹挟着冬日独有的腊梅香气。
宗祁侧首忘了一眼,复又不动声色的转回头。
“蛮蛮姐姐,他们走啦。”宗朗趴在苏移光身上,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玩。
苏移光将她推开了些,嘟囔道:“我知道。”随后沉沉睡去。
望着她熟睡的侧颜,宗朗沉重的叹了口气,继续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外面的景致,和宗月嘀嘀咕咕的讨论哪些房子最漂亮。
宣德门东侧的魏国公府内沉寂非常,府中央的春池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干枯的柳枝垂在冰面上,寒鸦偶然飞过一二,发出几声鸣叫。
过道上的仆从们行色匆匆,有的捧着用具,有的来回奔走,有的聚集在二门处徘徊,神色忧愁。
春池对岸的萱安堂一派灯火通明,此处小院位于魏国公府靠东的位置,院门前是一汪碧绿的池水,后面则是人为修筑的一座小山坡,上面植满了松柏与翠竹,淡雅而幽静。原本是老魏国公中年志得意满时,专门修来怡心养性的处所,如今是府中李太夫人居住的地方。
正房中,李太夫人稳居上首,身子倚靠一方软枕,手中捧着她惯常用的哥窑茶盏,垂眸凝视下首立着的少女,淡声道:“九娘,祖母跟你说的,你考虑的如何了?”
“太夫人,婚事是父母之命,九娘不敢擅专。我年纪小不懂事,又是个姑娘家,哪有自己谈婚事的理?母亲明日要陪伴太后娘娘往天青寺礼佛,如此大事,不若我修书一封与母亲,请她早些回来商议?”苏雁低垂着头颅,神情柔顺温婉。
李太夫人摆摆手,“既然是父母之命,那你阿爹知道了不也得听我的?你阿爹有能耐,自然能给你再寻好亲事。可你十一妹就不行啦,你二叔没本事,祖母也无能,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你且让她一回罢!反正都是我们苏家的女儿,有什么不一样的?”
苏雁浅笑道:“婚书上都要写明男女排行嫡庶,我居长,十一妹居幼;我为庶,十一妹为嫡。咱们父母也不同,替婚被发现,那边可是能去官府告咱们家的。我倒是没什么,可父亲、二叔和十一妹的脸,不就丢尽了?”
李太夫人显然是胸有成竹,“你打量祖母是个傻的?你父亲分明只同他们私下有了约定,连纳采问名都还没走,哪来的婚书?我都跟那边老太太商量过了,你就当可怜可怜祖母的面子,应下吧,我同你阿爹阿娘那边也好交代。”
苏雁还未接话,却忽然有仆妇从外面狂奔入内,连通报都不曾有,径直闯到李太夫人面前,“太太太夫人!”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有半点规矩!自去领罚。”李太夫人柳眉一竖,差点便要摔了手中价值连城的茶盏。
仆妇急忙磕头请罪,“太夫人,冤枉!是、是十二娘回来了!”
李太夫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你说什么?”
仆妇再次说道:“太夫人,是十二娘回府了!还把宫里那两个活祖宗给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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