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两侧的巨大石壁慢慢倒下,那速度比正常巨物倒下来的速度慢了许多,十分诡异
也正因为这样慢,才让眼前的情形显得更加可怕凶险。
仿佛是将一件即将到来的灾难慢慢放大,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去仔细体会其中的恐怖和威压。
被陷在石阶上的刘营长两人还在苦苦挣扎,拼命挥舞双手,拍打着周围的地面,然而被卡住的半截身子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来。
韩团长浑身紧绷,遥遥看着这让人万分惊恐又无能为力的一幕,忽然想到了李小姐一开始时说石阶上那深深浅浅的颜色是被碾碎的人骨。
离得太远了,这时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刘营长他们两个好像是陷进了石阶上的一个缝隙,被卡在了里面,掉不下去,也爬不上来,只能苦苦扭动挣扎,眼看就要被倒下来的巨大石壁压在下面
韩团长忽然觉得脖子后面阵阵发凉。
他向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在战场上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这时竟惶惶然地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真是被碾碎的人骨
正有些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忽然李小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韩团长,麻烦你让手下把那几个村民放开。”
韩团长猛然转头,瞪大眼看向身侧,只见李小姐正站在他旁边,脸色很是焦急。
韩团长咽口唾沫,“李,李小姐,你要干什么”
石韵着急,大声道,“我想到一个办法,需要他们给我做助手。”
韩团长正和王督军还有孙参谋商量分派人手探路的事情,石韵凑过来一说话,几人都听见了,一起看向石韵。
孙参谋惊讶,“你有办法了”
石韵焦急催促,“快点韩团长,要来不及了先把人给我,过后再解释。”
王督军便朝韩团长点头。
韩团长挥手让人把熊青岩几个拉过来。
石韵紧绷着脸,十分紧张,沉声说道,“把他们手上捆的绳子都解开,跟在我后面,站成一排。”
目光深深地看着熊青岩,警告道,“不要捣乱,跟着我一起祭拜,你的祖先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能够传承翾濮铃的人出现,你们也要在祭拜的时候出一份力,不要让他失望”
熊青岩紧紧盯着石韵,脸色变幻不定,张张嘴,想说话,石韵却根本顾不上和他多说。
立刻又转向王督军语速极快又口齿清晰沉稳地一口气说道,“督军,请让所有人列队,排整齐了,站在这几个村民的后面,跟着我一起念祭文,声音越大越好,如果身上有从战场上得到的战利品,一定要拿出来,双手托在胸前。”
说完不顾王督军那诧异的脸色,转身就朝石阶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一边跑一边朝韩团长喊道,“快点让那几个村民跟过来”
虽然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山门两侧的石壁倒下来的速度极慢,但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已经倒下来了一个角度,如果再磨蹭,刘营长和那个姓马的士兵恐怕就没救了。
韩团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石韵冲到了石阶跟前后猛得停住,然后朝两侧转了转身子,又抬头看看太阳,好像在找方向,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举起双手交叠在额前,郑重其事地朝着山门连拜了三次。
熊青岩和几个村民被士兵押过去,硬拉着排成一排站在石韵身后。
看她竟恭恭敬敬地开始跪拜,不由都有些发愣。
熊青岩不知说了声什么,几人就也跟着拜了下去。姿势和石韵一模一样,也是双手交叠,举在额头前,恭恭敬敬地连拜了三次。
石韵再站起来后,身上的气息就有些了不同的变化。
让她自己说,就是开始进入表演状态,有点神棍气质了。
看在周围人的眼里,则是李小姐忽然有了高人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多了股让人看不透的神秘之感。
只见她站起来之后又慢慢举起手臂,腰背挺直,下颚扬起,两只手都是食指和中指分开,另外三根手指捏起,摆出一个奇怪的形状,然后右臂舞动,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左脚随之轻轻一顿,接着是左臂舞动,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右脚随之轻轻一顿,仿佛是在打拍子
到这时,大家都已经看出来,李小姐在跳一支动作古拙优美的舞蹈。
她身体转动,微一侧头。
张副官忽然就“啊”了一声。
邢副官长忙瞪他一眼,斥道,“乱叫什么”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张副官着急,“不不是,我好像看到李小姐的脸变样子了”
邢副官长和周围人一起被他说得头皮发麻,“怎么肯可能”
一直和他们没什么交集的钟顾问不知怎么的,竟然主动开口解释道,“不是脸变了,是李小姐戴上了一张面具,这是古时候巫官祭祀天地时会佩戴的东西。”
这时前方的石韵又再转身侧了一次头。
大家顿时都看清楚了,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张面具,匆匆一瞥间,也看不仔细,只能感觉出那张面具上的图案幽然,深邃,有一股狞厉肃杀的气势。
孙参谋轻轻啧一声,“这是”
钟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的光芒堪称痴迷,“这是一张绿鸮兽纹铜面具,我的天李小姐在跳一段非常古老的上古祭祀之舞原来是要戴着这张面具来跳的。”
连王督军都有点动容,问道,“这是祭祀之舞”
钟屹喃喃答道,“是,大祭的祭祀之舞,我还以为早就失传了,没想到没想到”低语了一会儿,到底也没说出来没想到什么,只是又说道,“应该还有祭文”
后面的其他人都张着嘴一脸惊佩,还有人喃喃说道,“李小姐这是在干嘛我虽然看不明白,但就是觉得她真厉害啊”
被盲目崇拜的石韵这会儿跳得汗都出来。
不是累的,而是紧张的。
万分痛苦地和系统商量,“两岁,这舞我可是第一次跳,一个动作都不能错的要求太苛刻了我和你说,我跳舞真的很一般,就是个业余水平啊,要求能不能别这么严”
系统一边像放幻灯片一样,在她脑子里一张接一张地展示跳舞动作,一边很严肃地说道,“坚持住照着我给你样子跳,一定要确保动作完全一样,一点都不能错这是跳给天地,神明看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特殊含义,错了后果会非常严重。”
石韵
她觉得自己紧张得额头上的汗都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滴,却连擦一下的心思都不敢有。
这套祭祀之舞的动作十分古朴,简洁有力,伴随着神秘的韵律,其实并不难,但她是第一次跳,还是现学现卖,照猫画虎,想要一点错都不出,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正在精神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跳着,忽然又听系统说道,“来,跟着我念祭文,注意舞不能停”
石韵要哭了,“我不会分心二用啊”
系统也急了,强硬道,“赶快跟着我念不然石阶上那两个人就要被压成肉饼了”
石韵被肉饼这个乍一听很好吃,放到眼下这个情形来听却很血腥的词儿给刺激到。
一咬牙,心想拼了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活人变成肉饼,那恐怕要做一辈子噩梦的。
“好,你念,我跟着。”
系统“嗯”一声,随后声音忽然变得悠远起来,
“吉日兮辰良,
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石韵根本听不懂它念的是什么内容,只拼命记住了发音,跟着念道,
“吉日兮辰良,
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系统,
“广开兮天门,
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
使冻雨兮洒尘。”
石韵又跟着念了一遍。
系统继续,
“一阴兮一阳,
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
将以遗兮离居。
固人命兮有当,
孰离合兮可为。
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蹇将憺兮寿宫,
与日月兮齐光。
”
祭文十分的长,又被系统配上了不知名的古老曲调,所以开始跟念时十分吃力。
然而越念越顺畅,和祭祀之舞的节奏慢慢吻合,石韵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一种超然的状态。
明明一直在做动作,嘴里也没停,头脑中却一片空明,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用想,动作圆融贯通,念着的祭文也好像变成一种玄之又玄的声音,来自远古,来自四海,来自山川湖泊,她好像马上就要彻底融入这片天地之间。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也响起了跟着念祭文的声音,一开始是稀稀落落的几个,随后就越来越来,逐渐汇聚起来,形成了浑厚有力的旋律。
“广开兮天门,
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
使冻雨兮洒尘。
”
是熊青岩和那几个村民,正微垂着眼帘,一脸虔诚地念着,竟然也发音准确,一个字都不错。
“
固人命兮有当,
孰离合兮可为。
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
夕阳西沉,一片晚霞的金光照到了山门两侧高耸的石壁上。
好像古老歌声的祭文深远悠扬,声音越来越清晰浑厚,王督军带来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整齐排列在石韵和那一排村民的后面,也一起跟着念诵起来,没人知道自己念的是什么,然而却又被无形的震撼感动,一句一句,虔诚地念诵着,声音远远传出去,周围的山峰中传来阵阵回声,仿佛是一首亘古不变的音律回荡在天地之间。
这种玄妙的状态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副官忽然揉揉眼睛,用做梦般的声音对身旁的邢副官长说道,“副官长,我怎么觉得山门两侧的石壁好像停住不再往下倒了”
邢副官长的声音有些干涩,“不是停住,是又竖起来了,它们正在慢慢恢复原样。”
石阶上的裂缝在逐渐合拢,已经快要倒下的石壁又再慢慢竖起,脚下再次传来隆隆的震动声
孙参谋和韩团长几人都神不守舍地看着眼前的奇景,只有钟屹还说得出话来,不过也很神神叨叨,类似于呓语了,轻轻地自言自语,“上古大祭,这是上古大祭的威力”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用压抑不住地兴奋语气低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石韵在最后一个动作做完后,就直接坐到了地上,一把摘下面具,手撑在身后的地上,累得呼哧呼哧直喘,一动都不想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没力地问系统,“两岁,你刚说你知道什么了”
系统兴奋道,“是信仰的力量,我知道为什么那些古籍的内容我没法保存了因为那些东西是有特殊含义的,所以需要用相应的特殊能量来录入”
石韵一愣,立刻坐直了点,皱眉问道,“那些古籍特殊的地方是不是它们其实记录的是一些很古老的祭祀仪式”
刚才系统念的祭文里有两句她好像在那本遗宝大诰里看到过。
系统还兴奋得有些神思不属,只胡乱“嗯”了一声。
石韵又问,“那你认为需要哪种特殊的能量来录入,它们才能被你保存”
连问了两遍,系统才听见,回答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信仰的力量。”
石韵无语望天,然后很严肃地提意见,“和你好好说话呢,你能不能正经点我都要累死了,还要跟着你操这个心,我容易吗”
系统,“我是说正经的啊”
石韵叹口气,实在没精神和它多纠缠这个问题,抬眼看看已经恢复如初的石阶,山门,还有正从石阶上连滚带爬下来的刘营长和小马,问道,“两岁,这是怎么回事啊”
系统解释,“这里是一个祭坛,要是随随便便就闯进去就是对天地神明的不敬,当然要受到惩罚,但是如果举行正确的祭祀仪式,献上祭品,那就能受到庇佑。仪式我帮你搞定了,祭品还多亏王督军带来的这些兵都上过战场,他们身上带的战利品肯定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石韵把它这段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明白,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这样的祭祀原本应该是杀人做祭品的”
系统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悠远起来,“对,上古大祭,斩千人,以千人之血,凝大祭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祭文摘自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