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她的名字叫唐阮。
有点拗口的名字,后来父皇给她赐了封号云麓之后,鲜少有人再叫她的名字了。
婢女太监称她为长公主,母后父皇称她为云麓,至于妹妹们和唐沐则称她为皇姐,旁的人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的唤一声云麓公主。
久了,唐阮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原名。
唐阮的娘亲是皇后,她的弟弟是将来的储君,虽然不是她的胞弟,但幼时一直养在母后身边长大,故而也算亲厚。唐阮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且有个未来储君做自己的小跟班,在宫里一向过得顺风顺水。
唐阮已经十五,快要及笄了,接下去父皇和母后恐怕就要想法子将她给嫁出去了。
与内联姻,是拉拢势力,与外联姻,是和亲,她素来都清楚的很。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她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辈子赖在皇宫,更何况她还是皇长女。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离她及笄的日子也慢慢接近。
她也自然而然的开始学习夫妻之道,纵然不知道将来会嫁给谁,这方面的事情总归需要提前了解的。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叶琛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君会是怎么样的男子,或许是个儒雅风趣的贵公子,他们脾性差不多,这样子相处起来会顺利些,别的也就无所求了。
只是忽然有那么一天,一个少年闯入了自己的寝宫,带着一身青涩却又有几分成熟的气息,在她平静得犹如湖水一般平静的生活中丢下了一块巨石。
他嘴角勾着张狂的弧度,将一条死狐狸丢在了她的寝宫。笑得恣意而放肆。
大胆!
十五岁的唐阮满身都是天家儿女的威压,狠狠的瞪着那个邋遢的小子:“哪来的刺客?”
“刺客?”那人眨了眨眼睛,左右张望,最后确定了刺客儿子是在形容他,顿时整张小脸垮了下来。正在唐阮以为对方怕了的时候,他却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桌前,取过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闻了闻:“唔、上好的毛尖。”
茶是好茶。这人闻得出却不会品,仰着脑袋骨碌碌全喝了下去。
唐阮的眸子越发的森冷了起来,这人当真不知好歹。莫不是采花贼罢!
这个想法掠过她的脑海,有几分惊慌,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暗暗计较着去御膳房传膳的婢女应该快回来了。心中后悔不已,方才不该将所有人都给支走的。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那人喝了茶,便优哉游哉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嘴角一弯,笑得眯了眼睛:“阿阮。既然你忘记我了,也无妨,我就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罢!我叫傅若狭。傅长风的儿子,今年十三岁。再过两年我就能娶妻了......我想要娶你!”
大胆!好个口出狂言的登徒子!唐阮惊慌不已,隐约觉得这口气以及这句话有几分熟稔。
而且他还叫自己阿阮!阿阮是她可以随便叫的么!!
素来不怎么与男子接触的大家闺秀觉得自己被轻薄了,气得不行。可对方却是个榆木脑袋,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安,反而羞涩的挠挠头,站了起来,将方才丢到地上死狐狸给捡了回来,拎到她的面前。
唐阮心中一跳,差点尖叫出声——这人好生无礼!竟敢拿死狐狸吓她,她要责杖!不,她要砍他脑袋!!
可傅若狭却笑得得意洋洋:“这条雪狐是我翻了三座大山才猎到的,毛色油亮顺滑,想说你快要及笄了,送给你做个围脖吧。”
他说罢,颇没眼力见地将雪狐举到了她面前,似乎想要试一下合不合适......却将她吓出了一声尖叫,仓皇躲开。
“唔,你!你大胆,快快给我走开!”
“咦?”若狭惊讶的看着她,疑惑道:“你该不会害怕这个玩意儿吧?”
“呜,快给我拿开,混蛋!”唐阮骂出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个秽词。
“好好好,我拿开我拿开。”若狭安抚的点点头,将雪狐拎到一旁,果真见得唐阮大松了一口气。
这人生性顽劣,唐阮明明怕得脸色都苍白苍白了却还一定咬牙撑着,这反应是他少见到过的,便又恶作剧般将死狐狸拎到了她面前,果不其然,又听到了一声尖叫。
唐阮鲜少生这么大的气,眼泪都吓得挂在了眼眶里,要掉不掉,看着倒确实让人心疼。
“好啦好啦,你别哭了,这个雪狐我就给你放在这里咯。”若狭说罢,将死狐狸搁在椅子上,而后抬眼打量着她的闺房,深深吸一口气:“唔......你的房间里头可真香~阿阮,我是偷偷溜回来的,本想要在你及笄那一日再亲自将礼物送给你的,阿爹偏要我那几日去西北边防布阵,所以我前天开始骑马,连夜赶路过来看你一面,却不想你把我给忘记了。”
说道这里,他的表情有几分委屈几分怨念,偷偷觑一眼唐阮的脸色,又继续道:“不过也没事啦,但是你这次不许再忘记咯,我可还想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子呢!”
这语气当真......狂妄得可以!天家的女儿是你想娶就能娶的么?何况还是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方式!
唐阮心慌慌,懒得应付他,连忙转头看向门外,只盼着婢女和太监早点归来。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若狭突然一步上前,趁她不备,在她脸上狠狠地印了个吻。
十三岁的少年人虽然无法无天,却也是头回做这种羞人的事情,况且对方又是合他心意的女子,心底便犯了紧张,一紧张,嘴巴便磕在了唐阮的脸上。磕得两人都龇牙咧嘴,疼痛不已。
婢女和太监的脚步声终于慢慢传了过来,由远及近,唐阮心底一喜,就要高声呼唤,身旁却似有一阵风刮过,回眸瞧去。刚才那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身旁空落落的,只余一只死掉的白狐狸。
该死!该死该死!
她无端对着几个婢女发了脾气,责怪她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自己差点被人给轻薄了。
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对了,叫傅若狭。
小婢女在身旁惊呼:“傅若狭,那不是傅将军家的公子么?”
唐阮挑了挑眉:“那是谁?”她对京城大家的公子还是有些印象的,却独独没有听过傅若狭的名讳。
小婢女连忙回答:“启禀长公主。这人是傅大将军的长子,随傅大将军在漠北征战。公主恐怕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只不过这人在我们口中倒是颇为熟悉,他常常跑到皇宫里头来玩哩,又常常出入各位大人们的家里做一些坏事情,大家提到他就觉得有趣的紧。”
也不过茶余饭后的闲资罢了。亏他还是将军之子呢!
唐阮想起他方才**的行为,面上又气又恼,偏偏还找不到人诉苦。
小婢女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无意间看到了椅子上的死狐狸,惊慌不已:“公。公主,这个是什么?”
唐沐被若狭刚才一吓,现在倒没有那么怕了,嗤笑一声:“秽物,丢掉罢。”
小婢女战战兢兢的上前提起,原来是一只沉沉的狐狸——这东西可是好宝贝!
小婢女不知道的是,白狐难得,雪狐更难得。
唐阮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又皱了皱眉,叫住了小婢女:“你把这个狐狸交给海公公,让他找个人帮我处理一下罢,就做成一条围脖好了。”
话语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有几分不舍,宫中有的是宝贝,她不是没有过更稀罕的东西。只是方才脑海中忽然掠过那张张扬放肆的脸庞,心思便不由得转了转......她还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子的人呐!
上京谁人不是活得战战兢兢,中规中矩的,像他这般的无礼之徒,竟然是将军之子?傅将军平日可是怎么教的哟。
唐阮摇了摇脑袋,不许小丫鬟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与她的名声不好。且她虽年少,也知道父皇忌惮傅家一事,若是惹得父皇不快,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她虽然贵为公主,也照样要考虑很多的事情,被许多条条框框给束缚着。
之后的许多天,她莫名想要再见一见那人。
围脖已经做好了,海公公办事很牢靠,围脖做得很精致,往肩膀上一搭,漂亮又暖和。再过两个月就该下雪了,这个季节再合适不过。
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人再不曾出现过了。
她一开始还暗自殷切的等待着,有意无意的向小丫鬟打听傅家的事情,打听边关的事情,知道傅家有个年纪小小的少年立下了战功,威风凛凛,说的可不就是那个放肆的登徒子!
快要过年了,他却还是没有回来,只托人给她送来了礼物。
这到底还算记得她?唐阮心情复杂,一方面有些失落,一方面又觉得开心。
年后母后给她委以重任,让她和二公主一起监管女子太学,专门教导四岁到八岁的幼童开蒙。她倒也算找了件能够分散心思的事情做做,父皇的妃子较少,且个个都不是主持大事的料子,因此母后的后卫虽然很稳固,也没有什么人和她争宠,但是所有的重担都压到了她生生,能够为母后分担一些,她自然是很乐意的。
只是她却和二公主发生了一些争执。
两人都不是个好脾气的,在自己宫里都是由别人宠着捧着,这一下子凑到一起,一个单纯的想要替皇后分担压力,精心教学,另一个却急功近利,请来一大堆老师胡乱教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更占理。
却不想两人的事情闹到了皇上那里,又恰逢帝后之间生了点小矛盾,连带着对唐阮的态度也不怎么样,竟是安慰了二公主几句,将她给教训了一顿!
唐阮委屈的不行,一到自己的殿里便开始发火,摔茶杯摔花瓶摔盆栽摔牛角......咦?等等,她寝宫何时挂着一对牛角??!
身后传来一声欢喜的惊呼:“阿阮,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整天了!”
唐阮回头瞧去,可不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阔别了半年,他长高了些,却还是那么瘦那么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口白牙齿,有点没心没肺。
唐阮心中还憋着怒火,一见他顿时更来气:“你不是都消失半年了么?好出现干什么呀!”亏她在房内像个小傻子一样到处打探他的消息。
“别气别气,阿阮别气,气坏了我可要心疼。”十四岁的少年语气熟稔的哄着十六岁的姑娘。
“呸,你这对牛角是要做什么用?”她挑眉瞪他一眼,气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二话不说便举着牛角丢向了窗外。
却意外的听到了一声叫唤:“哎呦喂......”
窗外有人?!
紧接着牛角又被默默的丢了回来,那人在外头嘟嘟囔囔:“傅若狭你好了没有,我在这里把风足足一下午了。”
“好了好了,别吵!”若狭答道,而后心疼的捡起牛角塞到了唐阮的手里,硬是逼着她收回眼神,而后笑嘻嘻:“阿阮啊,这个牛角可是我在斗牛大会上赢来的,我可打败了十一人欸,你看我这里,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撸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面有着青青紫紫的印记,很是扎眼。
“这个可都是被牛给顶出来的,好在后面我还是赢了它,这对牛角作为战利品就送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收着啊!”他一脸郑重的说着。
这人......
女孩子家的心思该说他懂还是不懂好呢?哪有大家闺秀会喜欢他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的——死掉的狐狸,雪山顶上的石头,斗牛大会上赢来了的牛角。但礼物送得再糟糕,却样样都有着故事,且都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
唐阮心里的气焰消了一半,心情倒也好了不少。
那人也是个有趣的,见她心情好了,他笑得也越发开心,两人凑在一起就和白痴似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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