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车的速度很快,个把小时,足以驶出阳县的地界了。两县交界的界碑从眼前掠过,刘思宽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上岳父家拜访,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但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凌晨的落荒而逃,昭示着他并没有取得岳父母的认可,与顾盼没事跟刘昌源先生互相插刀的好成绩相比,他的表现可谓是惨不忍睹。不免让从小顺风顺水的他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
尤其是看起来很怂的顾启明,从昨晚到今天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先是带着姐夫给的红包回家,哄高兴了父母,又借口说有同学跟叔叔车去省城,他可以搭顺风车,能省100多的车费。习惯精打细算的顾志刚夫妻当然不反对,还夸儿子越来越懂事,知道替家里省钱了。然后凌晨5点的时候,他大大方方的跟爹妈告别,背着个双肩包就出来了。操作简直稳的一逼,一看就是跟他姐一样,战斗经验巨丰富的品种。
刘思宽不得不感叹,人民群众的生活中,简直处处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啊。
暗渡成仓的顾启明心情不错,先喋喋不休的跟顾盼聊学校里的趣事。聊的没意思了,又问顾盼花城的情况。顾盼笑眯眯的拿些跟荆南不同的风俗来说,连司机都竖起了八卦的耳朵,时不时跟顾启明一起发出惊叹。
等suv穿过收费站,开上了高速之后。顾盼才慢条斯理的对顾启明说:“对了,我们是先去省城,正好送你回学校。”
以为自己能跟着姐姐姐夫出省浪的顾启明震惊的张大了嘴:“不是说好的去花城吗?”
顾盼:“骗他们的。”
顾启明:“……”
顾盼摊摊手:“现在即使他们知道了,我们已经上了高速,追不上了。等到了法治社会的省城,就是我们的主场,他们再别想掀起风浪来。”
司机开车的手一抖,颤声问:“那个,顾小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顾盼没兴趣恐吓司机,言简意赅的解释:“我爸妈不同意我嫁外省,喊了一群亲戚围追堵截,烦死我了。”
司机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无意中掺和进什么江湖恩怨里。随即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该不是昨天在阳县大酒店被抓私奔的那位吧?”
刘思宽扶额,消息太快了吧喂!
县里能住的起阳县大酒店的人屈指可数,顾盼又是从那里出发的,只要昨天的八卦传了出去,锁定当事人实在太简单。因此顾盼只好叹气:“是我姨父,想让酒店帮他们开门,故意在走廊里大喊大叫的。”
司机有些同情的说:“被人拍小视频上朋友圈了,估计得被人八卦好久呢。”
顾盼呵呵:“我不介意他们顺便把酒店里随便开客房门的事也八出去。我挑最好的酒店住了,还是半点法制意识都没有。昨天要不是我长辈,而是仇家,我岂不是死翘翘了?”
这事闹的!司机不胜唏嘘,又问刘思宽:“你到底哪里人啊?弄得女方反应那么大,不会是外国的吧?”
刘思宽哭笑不得:“花城的啊。”顾盼家反对的理由,其实跟远近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这话没必要跟陌生的司机说了。
司机:“花城都叫远?你爸妈也太舍不得你……哎呦卧槽!”
车里的人齐齐吓了一跳,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响声。挡风玻璃瞬间被迎面袭来的小冰块敲的噼里啪啦的乱响,眼前顿时一片迷雾,雨刮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司机骂了句娘,对后座上的顾盼和顾启明说:“下沙粒子了,路上打滑,你们系好安全带。”
刘思宽看着窗外,不确定的问:“是冰雹吗?冬天也会下冰雹吗?”
“不是冰雹,”司机飞快的回答,“是沙粒子。下冰雹就惨了,我这破国产车不够给冰块砸的。”
刘思宽不耻下问:“沙粒子是什么?”
“霰雪。”顾盼笑着回答,“我记得学名叫这个。”
刘思宽眼前一亮:“白居易里的‘夜深烟火尽,霰雪白纷纷。’的那个霰雪?”
文盲顾盼:“……”
文盲顾启明:“……”
md,《秦中吟·重赋》是神马玩意!?
刘思宽半点没察觉自己随口一句,对学渣们造成的惨重打击,转过半个身体,兴奋的问:“是不是下雪了?我没见过雪呢!”
这个顾盼倒是知道,摇摇头:“霰雪吧,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雪。山尖尖能白一点点,但跟你想象的鹅毛大雪不是一回事。”
司机心情很不爽的说:“下沙粒子的天,地上容易结冰,搞不好要堵车,你们带吃的了吗?没带的话,等下到了服务站,我们得备点干粮。去年冬天也是下沙粒子,我在路上被堵了好几个小时,饿死了。”
顾启明心有戚戚焉:“去年我放寒假回家的路上,也被堵住了。”
顾盼看了看外面哗啦啦的霰雪,仔细的叮嘱司机:“你放慢速度,我们不着急。”
司机苦着脸说:“我也不敢快啊!”
刘思宽蔫哒哒的坐在副驾驶上,还以为下雪了呢,白高兴了一场。不过霰雪四舍五入也算雪了,在司机停在服务站补充干粮的时候,他拍了个小视频发到了朋友圈,聊胜于无。
买好东西后,司机接着开车。离开了霰雪密集的区域,能见度有所提升,但地面依然有些打滑。他不敢再跟乘客闲扯,专心致志的开起了车。为了不打搅司机,顾盼几个人干脆闭上了嘴。反正有外人在,很多话不方便说。等到了省城,有的是时间聊天。
车厢内安静下来,刘思宽昏昏欲睡。昨晚担心有人破门而入,他一夜没睡好。兴奋劲儿过去之后,更加疲倦,眯着眼很快睡着了。昨晚一番闹腾,就没几个人能睡好的。陈彩欣他们还凑在一起出谋划策到半夜呢,不然不可能让宝贝儿子在天没亮的情况下独自出门的。路程过半的时候,顾盼和顾启明姐弟也依偎着睡着了。
司机撕开了个槟榔,放嘴里嚼着提神。讨生活不容易,他今天起的太早,也有些困了。
私家车从阳县开往省城约5小时,但今天天气恶劣,司机放慢了速度。直到12点多,才抵达了高速出口,排队缴费。即将下高速,司机放松了有些发僵的后背。恶劣天气跑高速,精神真是太紧张了。交完费,车子再次启动,随着车流,慢慢的进入了市区。
用私家车拉客是个没门槛的生意。只要自己会开车同时有辆看起来差不多的车,即可加入拉客大军。阳县以此为生的不知凡几,他们也有小团队,各自建了微信群,资源共享。不过,给客户留下好印象还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做的就是口碑。所以下了高速,没那么焦心后,他拍醒了刘思宽:“这回是真的下雪了,起来看看吧。”
刘思宽听到雪字,立刻清醒。往窗外一看,传说中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从天空飘落。地上湿漉漉的,但路边的常绿景观树上,已染上了不少白色。他惊喜的喊:“盼盼,下雪了!”
顾盼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一看本地天气预报,显示的是暴雪……肝疼的问刘思宽:“你定机票了吗?哪天的?”
“没有,准备到了省城看情况定。”刘思宽兴奋的说,“我们多留两天吧!”
顾盼无可无不可,年假都请了,现在回花城也没事干,于是说:“正好买高铁票,省的坐飞机了。我晕机。”
“好。”刘思宽一边答应着,一边举起手机,隔着玻璃咔咔的拍照。恨不得打开车门蹦出去玩雪。
顾盼订的酒店在顾启明学校对面,大过节的,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是不用想的,肯定人满为患,只好找了家四星级的复式公寓。司机跟着导航开到了地头,看着大厅的金碧辉煌,心里啧啧了两声,有钱啊!在阳县住五星级,跑省城又是四星级。我女儿要是跟着这样的男人私奔,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过……正常人都赞成吧?难道旁边这位看雪看傻的岭东佬是个有妇之夫?
停好了车,司机去后备箱里帮忙拿行李。刘思宽拉开车门,蹭的就窜出去了。顾盼在心里默默数了三秒,果然听见了刘思宽嗷的怪叫:“冷!!!!”
顾启明噗的笑出了声,他们是有经验的人,拿围巾裹好了脖子,才不紧不慢的下车。顾盼跟在他身后跳下车,把围巾扔给了刘思宽:“先戴上。”
刘思宽手忙脚乱的戴好围巾,但依然不舍得进温暖的酒店大堂,站在院子里,两眼放光的看着天空。此时此刻,他知道了什么叫做鹅毛大雪。
顾盼摸出了两张身份证,把办理入住的麻烦事扔给了顾启明,自己陪着刘思宽站在院子里看雪。顾启明巴不得进大堂里吹空调,二话不说的拎着行李,帮忙排队去了。
南方的雪跟北方不一样,落在身上是会化的。不一会儿,他们的羽绒服上就印上了斑斑点点的水渍。刘思宽回过神来,问顾盼:“冷不冷?”
“我比你抗冻多了。”顾盼笑了笑,“北方同学被暖气滋润着,现在全国人民里,估计属我们长江流域的最抗冻。”
刘思宽摸了摸顾盼的手,确实比他的暖,怕冰着她,赶紧放开,又笑着说:“怪不得自古以来,有那么多咏雪的诗句,真的好漂亮!”
“话说,你好歹是个少爷,冬天没出去旅游过吗?”顾盼疑惑的问。
“我爸没空啦,我妈又是个宅。工作以后忙成狗,过年必须回家,国庆看雪得去南北极,所以一直没见过。”刘思宽笑了笑,“这次看到了,此行不虚啊!”
顾盼也笑了,握住了刘思宽被冻的冰凉的手。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飞舞,街边的建筑与树木,渐渐镀上了晶莹的色泽。美景能涤荡心灵,她想,漫天的冰雪,应该能弥补刘思宽所受的冒犯了吧。
阳县之行,刘思宽的确是有些生气的,只是他明白,错不在顾盼,也不好跟岳家直接起冲突,硬忍了下来。并且,顾盼没有像他第一任女朋友那样,由着极品的父母亲戚摆布,而是很有主见的把不合理要求暴力拍飞,他又有些得意。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啊,够凶残!
等到离开了阳县,又遇到了难得的雪景,所有的不快被他彻底丢去了九霄云外。只要顾盼是清醒的,他犯不着跟一群神经病计较。不管怎么说,连襟和小舅子总是不错的。反正不论是阳县还是乐城,结婚的时候,女方父母都不会出现在男方家的酒席上,他们得在自己家的送亲酒宴上主事。那么,到时候请顾启明和赵永康做送亲人,也就能糊弄过去了。最重要的是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其余的不过是浮云。
握了握顾盼温暖的手,刘思宽扬起笑脸:“盼盼,我们一起堆个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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