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老牛,食量大如牛。”
这是秦越取笑牛伯的顺口溜,据说还有一个冷笑话藏在里头。
但老牛毫不在意,甚至认为是都虞侯对他的褒奖之词。
能吃是福啊!
与他一起吃兵粮的,骨头都朽光了,比他晚十年入伍的,还全手全脚的也没几个活着的了,想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五十有六了,还能吃一大钵汤面,一天两顿小酒,前年娶个健硕利索暖脚的,白捡两带把的,去年还能再生个带把的,在这甲府里,每天都不用干活,合府人人敬称一声牛伯,就连主家娘子那天仙似的人儿,下了车,也要先糯糯的说上一声:“牛伯辛苦。”
老牛觉着这一辈子,可活的满足了。
所以当甲寅隆而重之的将府里库房钥匙交给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啪”的一声单膝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一个“诺”字如老狼怒吼。
……
不眠之夜有许多种,如甲寅这般早上起来差点趔趄的也是一种,苏子瑜柔柔的为他抚平衣服的皱折,幽幽的道:“让双儿跟你去吧。”
“你想哪去了,我去了凤州,就住军营里的。”
苏子瑜看着夫君认真的样子,抿嘴轻笑,人比桃花艳。
甲寅忍不住就看呆了。
“快去用早饭了,师兄他们都等着呢,呆子。”
甲寅这才嘿嘿笑着往外走,抬脚过槛时,差点又一个趔趄,这一回苏子瑜脸红的不敢见人了。
秦越上折请辞被驳,之后枢密院又催促二次,曹彬更是逼着他,秦越还是拖着过了重阳佳节,这才懒洋洋的去兵部领了旌节,向圣上辞行,定于今日出发。
同行的除了程慎、花枪、山豹三多等人外,还有一个木云。
郭荣终于批了老司马回江南的请辞,老司马临行前把木云塞给甲寅,说可尽儿的使唤他,别让其脑子生锈了。
甲寅这才想起自己的军事老师,向秦越推介说当个行军司马不要太轻松,木云坚决辞了,甲寅对付他有的是办法,不干也行,跟着去就是了,否则一把揪起往车厢里一扔了事。
苏子瑜盛妆打扮,领着全府仆从于府门外为甲寅送行。
待看到甲寅一身戎装,手提战刀,威风凛凛的在花枪山豹等人的扈从下出来,想好的祝词一瞬间忘了个精光,千言万语只化为四个轻柔柔的低音:“早点回来。”
甲寅微微一笑,接过妻子递来的酒碗,一口喝干,旋即翻身上马,对着牛伯等家人团团一抱拳,喊一声“出发。”
祁三多手一抖,火红牙旗迎风展开,当先开路。
牛伯看着甲寅等人威风凛凛出发,鼻子一酸,忍不住扯开嗓子吼唱:
“君不见,霍骠姚,漠北纵横六千里。
亦曾闻,班定远,绝域轻骑敌披靡……”
……
周容也为秦越担心,秦越捏着她的丰盈处,有些恨其不够柔软的样子,说亏你还是后世白富美,宽点心行不行?
周容扭着身子,说我也想跟去。
秦越说你当这是后世呐,乖乖的这在等我,谨守门风懂不懂。
什么叫懂不懂?
天雷勾地火。
又是一通颠狂后,明明说腰塌了,懒的起来相送的她,在被秦越用家法啪啪惩罚了一通后,人却越发的鲜亮了起来,执意要送,秦越却受不住离别的感觉,将其用被子一裹,命其老老实实的睡觉。
卯时二刻,甲寅一行先来汇合,还未进门,史成也在二位家将的护卫下到了,而韩徽的到来更拉风,整整二十位家将扈从外加四位文士一名书僮。
有爹没爹,天差地别。
秦越这才拜别师父师娘,带上庄生出来,与兄弟们嘻哈着互擂一拳,便向迎秋门驰去。
曹彬一行早在门口等着了,好生抱怨了一通才出城。
陈疤子率着虎牙军已在官道外候着,凤州阶州相邻,故一路同行,本已分家的虎牙军又暂合一起。
这一次带出的都是精兵,淮南一战回,原从虎捷龙捷抽调补员的都已各自归建,再退了老兵伤兵,这一次出来的,只有千六百人,两州各分八百。
曹彬的阶州军名曰“广捷”,但他没让树大纛,依旧只有虎牙军的大旗迎风飘扬。
大军如龙前行。
秦越打趣曹彬,怎不见你京中好友折柳送别什么的?
曹彬说那是士子文人玩的酸牙把戏,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一碗酒摆不平的。
然而,到了长亭,还是被人挡下了。
“曹留后,秦留后,潘将军,陈将军,甲将军,各位将军,我家将军特于亭中略备薄酒,为众位将军践行。”
秦越讶然,举目望去,才发现亭中之人虎背熊腰,渊停岳峙,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宋九重。
秦越不知此人为何来相送,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秦越示意众人跟上,自己翻身下马,哈哈一笑道:“宋将军,如此厚意,我等如何敢当。”
“正好休沐,听说你们走马上任,聊备水酒一杯,祝君马到成功,来,国华,九郎,仲询,元敬……大伙都把碗端起来。”
“多谢宋将军。”
秦越甲寅今天有些虚,三碗酒一喝,就有些头重脚轻,迷迷糊糊的向宋九重告辞,曹彬脚也有些发软,就不骑马了,很没样子的往备用的马车里一倒。秦越和甲寅见了,有样学样,也往车里钻去。
没想到曹彬却问出个尴尬的话题:“几次?”
……
曾梧与程慎两人坐在后一辆大车上,曹彬、秦越慵懒的样子看的分明,再看看军纪严明的甲士,眉头就皱了起来:“如此懒散,如何带兵。”
程慎笑道:“正是血气方刚之际,又逢千里辞行之日,一夕贪欢也正常。旅途漫漫,不如手谈一局?”
曾梧大笑道:“固所愿也。”
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满腔热诚的从燕州南下,本拟建功立业,哪知却眼睁睁看着***祸害百姓而无力阻挡,一气之下辞官,却是又遭到了囊中羞涩受尽白眼之苦,心性折磨大半。本以为自此消沉,再无雄心了,哪知被秦越蛮横的一拉,有所为的野望竟如荒草般的在心田里滋长出来。
等待程慎从行囊里掏棋的工夫,曾梧心想,吾名凤栖,此去凤州,莫非吾这凤凰,终将立于枝头乎?
曾梧看了看入眼枯黄的旷野,心里滚烫般的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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