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夏也不敢打扰,只好闭嘴等着。
不想太子默默想了一会儿,竟然又接着画画,既没答应也没否认。
常夏暗暗捏了捏袖子里沉甸甸的银子,便上前端了茶盘出去,换了新鲜的茶水,再端进去,见太子笔下已经画了一小半,图中一位美人,五官还是空白,但头上却戴着一顶九翠四凤双博鬓的太子妃凤冠。
他心里忍不住好笑,殿下这是在思念太子妃了么?看来这大婚的日子不会定得太远。
可就算太子殿下心里眼里都只有乔家那位姑娘,别的姑娘也不会一点体面都不给吧。尤其是林家那位姑娘,有跟殿下从小的情分,又有林家的脸面,他便硬着头皮笑道:“殿下,今儿说不得那金乳酥还剩得有,不如叫奴才……”
话未说完,就感到两道电光朝他射来,他心底不由得打了个轻颤。
“金乳酥不成。过两日,连同冯陆两家一起,赏一盘蜜瓜葡萄吧。”
如今冬寒,蜜瓜葡萄都是西域贡品,也算稀罕之物。可这些个高门大户自家都有冰窖,怕也都存得有。这份体面哪里能比得上金乳酥?
难道殿下就是要世人知晓,未来的太子妃与其他几位在殿下心中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也是要随手敲打林采之,她与冯陆二人,虽然名分有差,但在殿下这里,也不过一视同仁?
林采之在马车上等了一阵子,她父亲林雍才出来。
父女俩一路回了府,吃了中饭,才进了内室,遣退左右,盘座炉边,由林采之亲自煮水奉茶,才开始谈起今日到乔府一事。
“如何?”
“冲动鲁莽好争口舌之胜。我不过小小撩拨,无论她还是她身边人,就都沉不住气了。”林采之嘴角一撇,颇不以为然。想了想,一笑,又道:“还有个糊涂透顶的亲娘。”
林雍皱眉摇头:“她若真如此不堪,殿下又怎会为她殚精竭虑费尽心思至此?你真没瞧错?”
林采之垂了眸子,捏着金红釉瓷茶碗的骨节泛了白:“殿下必有深意。”顿了顿,又道:“昔日汉武帝雄才大略,也要重用卫子夫家的卫青霍去病。”
“嗯。明儿你再去见见那柯氏,多打听一下乔氏旧事。你要记住,世上无无用之废人,只有不善用人之废物。”林雍捻须沉吟道。
“父亲教诲,采之谨记。”
父女二人又闲话了一阵朝堂内外杂事,见时辰不早,林采之便问林雍要不要歇晌。
林雍伸了个懒腰,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父亲一向是放心的。只是刚才秋云说你让常夏带信,求殿下也赏你那个什么酥?”说着,他伸手取过林采之手中的金红釉瓷茶碗,在掌心慢慢摩挲,叹道,“真是漂亮。”
“我只是想试探一下……”
林采之辩解之语未毕,林雍手一抬,好端一只精美绝伦的茶碗摔入碳火之中,磕在铁炉边上,哐当一声,碎成几半。
“这些小女儿心思,可示人,不可入心。若你还想做未来的皇后,最好记住,你将来嫁的是殿下,不是男人。”林雍脸色严厉,可语气却十分温和,看上去无比怪异。
林采之脸色发白,也不知道羞愧还是害怕,她当即身姿坐得更加挺直,伏身行礼道:“父亲教诲,采之谨记。”
乔家这头,叶菡本说趁这工夫回瀚海居看看孩子们,刨上两口饭。沙夫人便要跟了去。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金乳酥早叫两个小娃娃吃得干干净净,嬷嬷丫头们正端着盆子给他们洗手呢。
桌上两只油汪汪的空白盘子,屋里飘着浓郁的奶油香气。
沙夫人咽了咽满嘴的口水,拿拐仗杵地,红着眼跟叶菡抱怨:“我这个女儿真是白生白养了。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难不成就为了我朝她扔了一只碗,她气性就大到这个地步,真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叶菡也是头疼这个糊涂婆婆,三两口咽了些点心,便婉转道:“她自然是您亲生的,太太原该对她好些,事事护着她些才是。如今她做了太子妃,您可再别再人前人后说她半句不是了。叫外人听了去,可怎么好呢?”
“我就不明白了,这家里还要我来护着她?她老子当年为着我骂了她一句,当场就跟我变脸,打了我一大耳刮子。她两个哥哥,也别说了,有什么好东西,老娘不顾,老婆不顾,什么不是先尽着她来。丝儿可怜见儿的,就我这一个姨母,你说说看,我若不凡事多护着她点,你让她一个孤女怎么过?!”
显然沙夫人仍是不认为自己有半点儿错处。
叶菡心内叹气,也知道一时劝不动她,她这些日子忙瘫了,也没力气劝,便只好道:“外头还有的是客人等着呢,我去换件衣裳,就出去了。娘不如早些回铁衣堂歇一歇?”
沙夫人甚是不甘心,拉着她道:“难不成就任她这样下去?这眼看就要出阁了,又是嫁的皇家,多少事要准备,我这当娘的不会跟她计较的。你是她嫂子,她跟你向来好。你帮我劝劝她!别跟我治气了。咱们一起好好准备嫁妆才是正理呢。”
叶菡被她拉着,进退两难。可也不想应下这话,好在韵梅也是个有眼色的,道:“奶奶,外头堵了一街的人。您再不出去,怕是要叫人说咱们乔家傲慢。”
叶菡当即抽手,把两个孩子往沙夫人怀里一推道:“娘帮我瞧着这两个吧。我真得走了。”
说着急急出了院子,回头看沙夫人没追来,才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摇头冲韵梅道:“亏得你机灵。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家好好的亲闺女不知道心疼,倒疼着一个不成器的。如今后悔也是晚了。”
韵梅笑道:“我瞧着姑娘倒是把奶奶当半个娘。日后呀,怕谁也没奶奶在姑娘跟前有体面。”
叶菡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韵梅的手:“我原还有些小心眼儿,醋着爷怎么事事把自家妹妹往前头搁。如今呀,我也当她是我亲妹子疼。上回我失手打了她,她从头到尾没半句怨言。便是柯碧丝这般对她,到了,求到她头上,她还赏了一只手炉。真真是个心胸宽大的。今儿对上林采之,也没落了半点下风。怨不得太子爷一眼瞧中了,把她搁心上疼着。”
两人一路闲话,又到前头路转堂去接亲待友去了。
却说沙夫人跟孙儿孙女玩了一会儿,两个孩子便吵着要去铁衣堂看刀。
铁衣堂乔执的书房里头,挂的刀倒比放的书多。大小不一,甚多精美漂亮的匕首。
沙夫人便也由着他们。到了铁衣堂,便叫嬷嬷们带着去书房玩耍。
自己上炕坐着喝茶吃糕生闷气。
一时又惦记起柯碧丝来:“我呀,也是命苦,怎么生了个这般不懂事的女儿?本还有个贴心的外甥女在身边,可她偏偏婚事又不顺。如今在王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这过年过节的,都是初二回娘家,怎么竟然人都没冒个头,就来了一张飞贴打发人。我这心里急呀。”
金璃瞧瞧左右,找个借口把其余人等都打发了,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刚才那位林姑娘的丫头趁人不注意交给我的。说是她家姑娘今儿来,其实是替表小姐传信儿来的。”
沙夫人一惊,慌张夺过,撕信看毕,当即痛哭流涕,叫嚷道:“快,快把二郎给我叫进来!”
倒把金璃吓了一大跳,急慌慌拉住她,道:“林家姑娘交待过,她们好意来送信,可不想卷入王府跟乔家的恩怨中,还望隐瞒了这事。这会子,林姑娘刚走,门上也没有什么人来送信,咱们这头就接着信,是个人也猜得着是林家姑娘送的信。便是要叫二爷来帮手,也得先想好了章程,前后话头说圆了。”
沙夫人一急早没了主意,便把信抱在胸口,哭着问金璃有什么法子。
金璃叹一口气,出来到书房里提名胡乱写了几个字。肃哥儿忙着拿小匕首戳着小木头人玩儿,蓁姐儿却凑过来问,探头探脑:“金璃姐姐原来会写字呀!”
金璃心里一慌。蓁姐儿虽然只得六岁,可已经进了学,一本诗经都读完了,可别瞧出什么来才好。便忙掩了自己的鬼画符,笑道:“我不过乱画个花样儿。你可别跟人说,回头倒叫人笑话我。”
说着携了信出来,拿那封信的信封封了,交给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让她从后门出去,到外头不拘找个什么闲帮把这信送到门上,就说是送给夫人的。
没来由地折腾了一上午,盈儿也觉得累了,又怕吃完饭睡午觉,积了食,便索性先睡了一觉。醒来后只见筐儿在身边伺候,便知筥儿那小丫头闲不住,又跑出去瞧热闹去了。
吃过午饭,她才觉得脑子清爽了许多,便叫筐儿到前头去问问,看看之前林采之出门时,都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她总觉得以林采之的精明,冒着被人议论的风险,非要上门来见她,不会只是想探探她虚实这般简单。
谁知筐儿先就笑了起来:“还等姑娘吩咐,您不知道咱们屋现成有个包打听,她跑出去好大一阵子了。”
话音未落,就见帘子一动,探出个圆圆的小脑袋,筥儿笑道:“筐儿姐姐又编排我。我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打听到了好些事儿呢!哼,等我吃过饭,慢慢说给姑娘听。”
作者有话要说:沙夫人:我只是比你们善良!
生活里有这种人吧?好像要在别人面前踩踩自家孩子才觉得自己高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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