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铃打响,值日生忿忿的撕下倒计时的日历,然后把纸团团一团,抬手撇进了门后的垃圾桶。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是让人难得发泄的机会。
可发泄之后,却有种茫然的无措感。
随着那上面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变成个位数,时间快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总觉得自己才跨了一小步,才刚磕下一个以前怎么都学不会的知识点,却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和以往的每一届都没有任何不同。
运动会没有高三的份,只能隐约听着操场上欢呼雀跃的音浪,露出些许羡慕的目光。
所有除高考科目以外的学科全部叫停,以前唯一能放松下心情的音乐课仿佛早就被埋在记忆的垃圾桶,连音乐老师的脸都不太记得清了。
当然也有点好处。
比如大扫除可以完美避开,比如那种一毕业就解放的谣言疯狂的在人群里散播,仿佛现在所有的压抑都是为了日后歇斯底里的狂欢。
“啊,就剩这么几天了。”
每个人路过被撕扯过的日历,都会发出一声情不自禁的感叹,然后低着头,窝回自己的座位。
宋青山对于祁彧要考军校这件事有些失望,这也就意味着七班失去了一个清北的名额。
不过失望归失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是他们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
好在,还有季悠呢。
最后这一年季悠成功的捍卫住了自己第一的宝座,没给祁彧机会超过去。
毕竟越到高三考的知识就越全面越扎实,像祁彧那种全靠突击的,明显有些后劲不足。
季悠的校长实名制推荐名额确定之后,作为年级第一,她要负责在主席台讲话,学校还邀请的她的家长来学校开会。
这次家长会是柳香去的。
她真的很有毅力,几乎把医生要求的运动量增加一倍。
她还下载了几个数学速算软件,努力锻炼自己的大脑,让它重新习惯告诉运转。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乍看起来,柳香已经和正常人无益了。
但是季悠还是不放心,所以所谓的家长会是她和柳香一起去听的。
会议进行的十分愉快,校长,班主任都在大肆表扬这些拥有了加分的学生,客气的说着感谢家长的配合。
家长们更是受宠若惊,一个劲儿的感谢回去,弄得比婚礼都热闹。
从校长室出来,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三楼,季悠一边扶着柳香,一边不由自主的往自己教室的方向看。
祁彧站在班级门口,靠着墙,轻轻的朝她挥了挥手。
季悠弯了弯眼睛,心照不宣的垂下眸,嘴角情不自禁的翘起来。
就知道他会在那里等。
他肯定想趁机看一下她妈妈。
等到高考之后吧,或许她可以把祁彧介绍给妈妈,顺便偷偷的透露一下祁彧就是当初救了她的小哥哥。
这样妈妈一定会特别特别喜欢他,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季悠一边走路一边溜号,脚下没踩准,顺着楼梯边缘一滑,差点跌在地上。
还好柳香抓住了她,季悠吓出一声冷汗。
要是她滑的力道大一点,再把妈妈带摔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很喜欢那个男生?”柳香伸手摸了摸季悠的头发,温柔的问道。
“啊?”季悠站在原地,一脸来不及隐藏的错愕。
柳香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她轻笑道:“虽然我病了好久,但做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一转眼,你真是长大了。”
再过几个月,季悠就十八了。
十八岁就成年了。
她受伤昏迷那会儿,季悠还是个刚小学毕业的孩子呢,矮矮小小的,又乖又可爱。
她终究错失了女儿成长的这些年。
说不辛酸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他应该是个很好的男孩吧,一定对你很好,妈妈身体不好,你性子又软,肯定很没有安全感。他能让你信赖,一定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柳香滔滔不绝的说着,与其说是笃定,倒不如说是希望。
她只能接受,女儿付出感情的那个人,是最值得的。
因为初恋被伤害,真的挺苦,她不想季悠也经历一遍那样的事。
季悠心中一涩,本想遮掩否认的话根本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默默点头。
“他特别特别好,我最喜欢他了。”
柳香朝楼上看了看,喃喃道:“真的啊,那我刚才应该仔细看一看的。”
季悠揽住她:“以后肯定有机会,等...等时间合适了,我再带他来家里。”
季悠把妈妈送上出租车,看着车子在自己视线里消失,才悻悻的回了班级。
祁彧还在门口等着她,她一走过来,祁彧就把她扯到了一边。
“咱妈怎么说?”
季悠一怔,抿了抿唇。
什么咱妈,现在还是她妈。
“说什么?”
她装不知道。
祁彧乐呵呵的捏了一下季悠的耳垂:“别想骗我,刚才你看我的时候咱妈也看了我一眼,她肯定跟你说什么了。”
季悠不想让他太骄傲,支吾道:“她就问了下那是我们班同学吗,我说是。”
“没了?”
“没了。”
祁彧有些失望:“你就没跟她说我是你未来老公?”
季悠鼓了鼓嘴,用膝盖轻轻撞了撞祁彧的腿,嘟囔道:“你敢跟你妈说我是你未来老婆吗?”
这么羞耻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祁彧笑着搂住她,在季悠低头的瞬间,他的笑容里参杂了一丝苦涩。
“逗你玩呢。”他轻声道。
季悠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双手轻轻搭在祁彧的腰上。
她根本不知道,祁彧说的出口,而且已经说过了。
有时候一句有意无意的玩笑话,竟然也能成为误打误撞的芒刺,扎在深埋心底的痛点。
高考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所有人都已经没有心思学习了。
哪怕宋青山吹胡子瞪眼,努力把这晚伪装的和过去那三年没有任何不同。
但所有人都知道,镇定和平常心的底下,是压抑不住的沸反盈天。
连季悠都不由自主的一趟趟上厕所,一篇语文文言文反反复复读了半个小时,还没写完一道题。
她都是这种状态,更不用说别人了。
交头接耳的,望天的,低头玩手机的,忙着写同学录的......
七班和其他高三班级都一样,乱成了一锅粥。
宋青山也知道,实在是控制不住他们的情绪。
他也有些看不下去手里的书,于是四下环视了一圈熟悉的班级,熟悉的一张张脸。
墙上的日历撕完了,只留下一个啷当的灰色纸壳子挂在那里,再没有值日生去处理,它就像一个终止符,成了这届学生对这间教室最后的记忆。
宋青山突然有些伤感。
老师做的久了,对分别也都习惯了。
一届离开,一届再来,往往复复,能记在心里的学生也不多。
他们的脚步不能停,未来会走的越来越远,然后再难见面。
今天,是最后一次聚齐了。
宋青山默默的把眼镜摘了下去,低调的抹了一把眼睛。
他的动作很小,也低着头,就是不想把这种情绪传递给班里的同学。
但还是有人发现了。
渐渐的,班里窸窸窣窣聊天的声音小了下来,大家都沉默的望着宋青山,停下了手里所有的活动。
以前看班主任,怕的心惊胆战,恨得咬牙切齿。
每天被作业逼的焦头烂额,还要面临宋青山劈头盖脸的骂。
被没收的漫画书,psp,手机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难得的一点娱乐活动,也要被班主任无情的掠夺。
但到了最后这天晚上,看着宋青山偷偷抹眼泪的样子,突然之间,就只记得他的好。
记得他为了捍卫班里学生的利益,跟黄主任针锋相对的勇气。
记得他耳朵里带着助听器,伸着脖子努力听学生提问的样子。
还记得他得意洋洋的挺直腰板,把手里大榜抖得啪啪响的神态......
宋青山似是察觉到了大家的目光。
他有些慌乱的把眼镜戴了起来,扯出一丝笑。
“可算要高考了,你们终于要滚蛋了,我烦的透透的。”
大家配合的跟着笑了笑。
但谁都不是真心的。
隐藏在笑容里的,更是面对分别的失落。
宋青山清了清嗓子:“哎,我又要把那套词拿出来说了,高考重要但也不重要,不管最后考的怎么样,都不能决定你们人生的高度,所以放平心态,觉得没有复习好的同学也不用焦虑,万一你能蒙对呢。”
“老师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裴南叨咕道。
宋青山张着嘴,微眯眼,疑惑道:“还能照好同学抄呢?你知道你身边坐的是哪个高中的学生,还想着抄,别人还指着照你超呢!”
他没听太清,气的数落了裴南两句。
班里同学配合的点头:“对对对,老师说得对!”
裴南委屈的撅了撅嘴。
宋青山轻轻拍了下桌子:“行了,我也没别的可嘱咐的了,反正你们好好的就行,没考上大学回盛华来,老师给你安排复读班。”
宋青山说罢,眼镜片后面眼圈些微有些发红,然后他快速站起身,匆匆出了教室。
做班主任的,肯定不能带着班里的同学哭一晚上,不然像什么事儿啊。
他一走,喧哗声又大了起来。
“老宋是不是哭了啊。”
“我看老宋眼睛都红了,很感性啊。”
“哎,其实老宋挺好的,我还有点舍不得,以前他骂我的话就一笔勾销了。”
“你舍不得老宋,老宋舍得你。”
“滚你大爷的。”
宋一澜突然从第一排起身,径直走到倒数第三排,梁浓坐的位置上。
他敲了敲梁浓的桌面,然后指了指门外。
梁浓浑身一僵,立刻抿住了唇。
宋一澜已经先行出去了。
董珂珂看了看宋一澜的背影,又看了看梁浓:“他什么意思啊?”
梁浓沉默了片刻,终于一咬牙,起身跟了出去。
在这种全班都在并且闲的没事的场合,他们两个单独出去,跟默默宣告了关系也差不多了。
但梁浓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想知道宋一澜要说什么。
毕竟高考他们不在一个学校考,之后要不是刻意约着,也很难碰到了。
以前不珍惜,才发现朝夕相处的时光这么短暂。
梁浓跟在宋一澜后面,一路出了教学楼。
外面有些黑,但是却并不冷清。
有很多人跟他们一样,挨不住教室里压抑的气氛,选择和亲近的人一起出来走走。
梁浓深吸一口气,把外套的拉链向上拉了拉。
夏夜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又清澈又甘甜,混合着不知名的香气。
“喂,什么事啊?”
梁浓停住脚步,叫住宋一澜。
宋一澜转回头来,望向梁浓。
她背对着光,所以宋一澜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舔着唇角,故作轻松的晃了晃肩膀:“明天就放假了嘛,找你聊聊天。”
梁浓低头,用鞋底轻轻摩擦着跑道上的胶粒,喃喃道:“然后呢。”
她等着他说。
“你要考去北京是吧?”宋一澜问。
梁浓点点头。
她努力了三年,就是为了考清北,这个目标不可能为任何人动摇,而且她也知道,宋一澜是肯定考不上的,所以今夜之后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不是有句话叫“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失恋”吗?
她这还没开始恋呢,就要结束了。
宋一澜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心翼翼道:“我不能去北京,我爸觉得我成绩不好,让我跟祁彧一起去军校,他能把我送进去。”
都是一个系统的好办事,而且子承父业是老一辈人的愿望。
梁浓点点头:“应该的啊,军队福利待遇好,你能去也不错。”
这句话说完,又沉默了半天。
宋一澜一咬牙,突然伸手抓住梁浓的肩头:“你大学能不谈恋爱吗?”
离得那么远,清北的优秀男生又那么多,他怕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那他也太亏了。
梁浓怔了怔,摇头:“不行。”
宋一澜急了:“不是,为什么不行啊,你是不是想毕业就甩了我啊,这也太狠心了!”
梁浓无语,抖开他的手,向一旁撤了两步。
宋一澜立刻服软:“好好好,那...我能不能先排个队,怎么说咱也有三年的情分呢。”
梁浓用牙齿咬了咬腮肉,让疼痛刺激着神经,压抑着心里的狂跳,低声道:“和你谈恋爱...也算谈恋爱啊。”
她不在乎什么异地,反正季悠也肯定是异地。
而且大学并没有老师们描述的那么好,梁浓妈妈是做大学教授的,大学也很忙,想要学习好更不容易。
宋一澜挑了挑眉,突然露出一个欣喜若狂的神情:“卧次...天!不是,你同意跟我谈恋爱了?”
梁浓不自在的眨眨眼,转身往回走:“不说了。”
考试还没考呢,她可不想现在就松懈了。
“别别别,哎能抱一下吗,就一小下。”宋一澜得寸进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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