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从隆宜公主那里回来还没顾得上回房喘口气,就听宫女姐姐说太后娘娘找她,进了殿里见娘娘是那样的脸色,她知道娘娘又犯病了。
回来的路上喜笑言开的她此刻也笑不出来了,本来因为给隆宜公主送了点东西去,公主殿下赏了她一把金锞子还挺高兴的呢。
不过长公主赏赐底下人真是大方,瞧瞧人家那计量单位……一把。黄澄澄花生大的金锞子啊,长公主直接抓了一大把赏她。而她不过送了公主殿下一瓶酒……那瓶酒就值三两银子。
买那么便宜的酒不是她抠搜,实在是要还的恩情太多,一根大金条真的不够。而且下月初五端午一过她就要出宫了,想着离宫前能多攒一点是一点,也舍不得太破费。今天出宫她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什么零嘴,嘴馋了一路也只请同行的小太监吃了点东西,自己没舍得吃。
姚喜从隆宜公主那里接过金锞子时,脑甚至闪过一个可怕肮脏却又令人向往的念头:要不经常给长公主殿下送点东西去?感觉致富发家指日可待啊!
不过也就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她不能利用别人的好意,尤其对方还是长公主那样和善的人。
“娘娘找奴才?”姚喜进殿后乖乖跪下了。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太后娘娘会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发疯,疯劲一来,要么想损招捉弄她,要么用言语恐吓她。总之,不伤身不要命的,脸皮厚点就行了。
娘娘也怪可怜的。人缘差,在宫里没个朋友,恐怕宫外也不见得有。娘娘又是个玩心极重的人,她是被无聊的后宫生活硬生生逼疯的啊!
所以太后娘娘一发疯,姚喜除了有点担心娘娘玩笑会开得太过,更多的是关爱孤寡老人的心态。
万妼心里憋着股闷气,本来想问:是不是不找你就不回来了?
想了想觉得这话感觉怪怪的,怎么听都有种小媳妇盼夫归家的怨怒,但是说出口的话也没有比那句好很多:“去钟灵宫给那个宫女送东西了?”
姚喜显然吃了一惊。她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太后娘娘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合着那个小太监不是派来帮她的,而是监视她的。那她买了棉花棉布的事娘娘知不知道?又会不会起疑心呢?
“奴才得了娘娘的赏,想着寒秋姑姑从前帮衬过奴才,就趁出宫买日用给寒秋姑姑带了点小东西以表谢意。”姚喜不敢撒谎,她给寒秋送东西的时候那小太监就在不远处看着的。但是娘娘不可能是为这事儿生气啊?不过送寒秋姑姑点东西而已。娘娘生什么气?
姚喜努力揣度着主子的心思,但她道行不够,实在猜不透。
或许娘娘生气她给人送东西耽误了回来的时辰?很有可能。
万妼也不明白自己听说小阉驴给那宫女送了东西去后为什么会动怒,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怀疑兰贵人是来看姚喜的也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甚至姚喜和隆宜走得近都让她莫名有些生气。
她下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此刻再看姚喜就觉得怪怪的。那是一种夹杂着厌恶的喜欢,让人难受得无所适从。那厌恶是对太监的,喜欢是对姚喜的。
万妼不会让任何人影响自己的心绪。
她讨厌的兰贵人不可以。
她喜欢的小阉驴也不行。
“姚喜。”这是万妼印象第一次叫小阉驴的名字。
姚喜也惊愕地抬起了头,她知道太后娘娘要是叫她“公公”或是“姚公公”,那是发疯了要寻她的乐子。要是叫她“小姚子”,那是心情不错。可是连名带姓如此郑重其事地叫,似乎很少很少。
“奴才在。”姚喜紧张起来。太后娘娘不会开发出了什么新奇的发疯技能?
万妼直直地望着跪在身前的姚喜,沉默了半晌。她在作一个艰难的决定,一个让她不舍,更让小阉驴伤心欲绝的决定。“刚才又去隆宜那里了?”
“嗯……”姚喜更紧张了。
“你与隆宜公主那么合缘,今日起就去她那边伺候!”如果只是小阉驴爱慕她,那留在身边也无妨,可是她对小阉驴的感觉越来越不对,而小阉驴在她身边伺候不过数日。她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情况,会不会有朝一日挣扎在对小阉驴的爱和对太监的恨进退两难?
在那一切发生之前,她不能让这个搅得自己心绪不宁的太监再留在身边。她不可能爱上一个太监,也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太监。或许有几分对小玩意儿的喜欢,但那不是情爱,不该出现梦里的那一幕,她也为自己竟然有些享受把女子打扮的姚喜压在身下的感觉而感到羞耻。
姚喜瞪大了眼。去隆宜公主身边伺候?这是什么飞来横财!
不对,娘娘会不会是想试探她够不够忠心?
太后娘娘心眼多,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姚喜也不得不留了心眼。这一定是诈!她要是一时激动欢欣雀跃地谢了恩,怕是离死不远了。
冷静!太后娘娘又在捉弄你了,千万不要上当!姚喜在心里对自己叮咛道。
“奴才做错了什么娘娘告诉奴才,奴才改,只求娘娘看在奴才对您忠心一片的份上不要撵奴才走!奴才说过要伺候娘娘到死的啊!”姚喜说得哀切。不管心里有多盼着去隆宜公主那里,面上也得装出舍不得太后娘娘的样子。
她不是觉得太后娘娘不好。太后娘娘也大方,待她又极宽容,可是太后娘娘性子难以捉摸,整天提心吊胆的真的太吓人了。比如现在,娘娘又给她下套了。
伺候一个整天闲着没事给你挖抗诱你跳的主子,你不跳还好,要是跳了就是万丈深渊啊!这样的工作环境谁受得了?
隆宜公主不一样,出手大方不说,关键是性子好,待底下人没什么架子,而且过不久公主殿下就要离宫去封地了。
离宫……真好啊!要是公主殿下能带她一起离宫就更好了,太监申请离宫不仅要主子同意,司礼监那边也得过批。主子厉害不用说,否则司礼监衙门那边想提前出宫得蜕层皮,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没准都得孝敬了。
她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要想出宫倒是不必看衙门那边的脸色。但她担心太后娘娘会不许她出宫,娘娘无聊,又把她当逗趣解闷的玩意儿,同不同意她离宫还真没个准。
万妼看姚喜拼死拼活也要留在她身边的可怜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小阉驴离开,于她而言不过失去一个称心有趣的奴才,但对小阉驴来说却是远离了此生的挚爱啊!
可惜她再不舍也留不得小阉驴了。救驾之恩她记住了,爱慕之意她心领了,纵使小阉驴去了隆宜身边,等她平静些日子,心里那股莫名且不当的情绪消散尽后,她还可以把小阉驴再接回来。隆宜迟早得回封地,哪怕她此刻看着小阉驴心情复杂,也不可能让隆宜把人带出宫去。
万妼总觉得,小阉驴没了家人后时常存有死念,到她身边伺候后才好了些。或许她是小阉驴想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她不让隆宜把小阉驴带走也是为了小阉驴着想,见不到她后没准小阉驴又不想活了呢?
所以她才让他去隆宜身边伺候,这样不远不近的刚刚好。同住一宫,小阉驴可以偶尔见到她以慰相思,而她也不必整日看着他在眼前晃,那些乱七糟的心思兴许很快就没有了。
“哀家身边不惯有太监伺候。你救驾之功,哀家也不忍让你再回杂事房当差。”万妼越说越不舍,多有趣可人的小阉驴啊。她心一横接着道:“我看隆宜挺喜欢你的,她性子也不坏,你在她身边伺候受不了什么委屈。”
万妼虽然和隆宜不对付,但还是认可隆宜的人品的。她有一种把心爱的宠物交给别人暂时照顾的心情,甚至想把隆宜唤过来细细嘱咐一番,告诉她小阉驴性子倔,有时得顺着,逼急了小阉驴又不想活了。
姚喜偷看着太后娘娘,从娘娘脸上看不出任何玩笑的痕迹,娘娘似乎还很不舍?
难道太后娘娘真的善心大发让她去隆宜公主身边伺候?
姚喜心里窃笑着。
她感激太后娘娘,但是跟着隆宜公主活命的机率真的要大上许多,挣的赏银也会多不少,她马上就要离宫了,攒钱是当务之急。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请求隆宜公主许她出宫,以公主殿下的性子绝对会成全她。
太后娘娘的恩情她铭记于心,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更想去隆宜公主那里。
“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不从。”姚喜神情悲痛,内心乐开了花。
万妼合目道:“去!”她不忍心看小阉驴伤心难过依依不舍的小模样,怕自己心一软,又把人留下了。
“是。”姚喜赶紧应了,生怕太后娘娘反悔。
收拾东西离开之前她想起来给太后娘娘带的礼物还没给,起身去了殿外拿进来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嫩黄色的芙蓉鸟。姚喜道:“奴才出宫见这小鸟可爱得很,就想买回来给娘娘解解闷。”
万妼望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心底泛起一丝甜意。她还以为小阉驴给谁都带了东西,独独不给她带,原来是带了的。
可是为何要送金丝雀?小阉驴是想做她的金丝雀么?
万妼本就纷繁杂乱的心绪又被触动了。
她接受不了太监的身子,但是只要不去想似乎也没关系。要不留下小阉驴?又不行那种事,是太监又如何呢?心里那种硌应的感觉时日一久也会淡去!
“既然你一心想伺候哀家。就留下!”万妼望着那只金丝雀无奈地道。
姚喜懵了。
又不让她去隆宜公主那里了?娘娘你个骗子!!!
姚喜还不死心,跪地奋力争取道:“奴才也舍不得娘娘。可是娘娘说了身边不惯有太监伺候,奴才不敢讨娘娘的嫌,惹娘娘生气。隆宜公主与娘娘一宫住着,奴才便是去了也能为娘娘当差的。”
“惯不惯是哀家的事。”万妼有些不明白姚喜为什么明明舍不得离开她,却又执意要去隆宜那里?这小阉驴,不会是在和她玩欲擒故纵?万妼低头偷笑着,小破孩子歪心思还不少,一定是跟话本子上学的。
姚喜好想哭。她也是脑子有坑,都快走了送什么鸟!麻利地收拾东西赶紧走啊!活该!
姚喜眼含热泪,叩地谢恩道:“谢太后娘娘成全!”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万一端午一过娘娘不让她走可怎么办?
万妼欣慰地看着喜极而泣的姚喜,这傻孩子,能留在她身边就这么开心么?
“起来!明儿一早把哀家赏你的房四宝带过来,哀家教你练练字,芫茜在宁安宫忙着,这边宫里的收支用度暂时就由你来记。还有,以后那些话本子也别看了……”万妼觉得自己会做那样可怕的梦都是被话本子害的,“书房里的书你挑几本喜欢的去看!”
“奴才遵旨。”姚喜错过隆宜公主的悲伤淡了一些。太后娘娘待她真的很好,做人要知足。在宫里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