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她、她就这样飞上去了?”那笙看着慕湮的背影,吃惊不已——一个回光返照的活死人,随时随地会魂飞魄散,竟然想以个人之力冲入战团,一人一剑去遏制那个令天下人恐惧的破军?她……她疯了么?
“好容易回魂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去送死么?”那笙低声的嘟囔,焦急地看向天空,想看到九天之上那一场恶战的情况,吃惊的喃喃,“奇怪,这天怎么越来越黑了?不还只是正午么?”
然而,忽然之间她眼睛一转,却指着天际脱口惊呼起来了!
“看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呀!”苗人少女失声,眼睛因为惊骇万分而睁大了,“你们快看、快看!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么?……海那边,有一道黑色的墙?!”
西京和音格尔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向碧落海尽头得海天相交之处,忽然间也全身僵硬——那样的景象太过诡异,一时间让两个见惯大风大浪的男子都惊呆当地!
“不……”音格尔喃喃,倒退了一步,“不,那不是墙!那、那是……”
“那是黑色的海浪!”西京脱口而出,因为震惊而脸色苍白,“整个碧落海都变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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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那是海?”那笙不可思议,“可是,那些海怎么会往天上升起来?”
在她的视线里,云荒外的七海一片漆黑。原本湛蓝的海水变得森冷浓郁,看不见底。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摧动着,那些墨一样的大海从各个方向向着云荒大地涌来,巨大的浪头化成了各种各样形状的兽类,咆哮着扑来。
在那些黑色的魔兽背后,却有一道水墙正在向着天空缓缓升起。仿佛七块巨大的幕布从各个方向拉起,向着天空正中聚拢,将整个云荒大地上空遮蔽。随着那些巨大的水墙的升起,云荒大陆上空的日光一分分的减少,变得黯淡无光。
“我的天啊……”那笙看到了这梦魇一样的可怖景象,拧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是做梦……这不是做梦!西京,你看那些水、那些水都向着这边奔过来了!好可怕!”
西京和西泽尔也是震惊得无话可说。
云荒外的七海在一瞬间齐齐沸腾,沧海横流,倒注天际,遮蔽了日色,云荒大陆在四面扑来的海浪里微微震颤,仿佛一片暴风中的叶子,就要沉入水底。
“这、这是魔的召唤么?”音格尔喃喃,“怎么会有黑色的海!”
“不对……你没看到么?怒潮在未上岸之前就攻击了沧流的靖海军团!肯定不是云焕干的。”那笙吃惊地盯着那些海浪半天,忽地发现了什么,指着一个扑过来的大浪失声惊呼起来,“你们看……你们快看!潮头上那个人是谁?!”
所有人随着这一声惊呼看去,随即都变了脸色。
头顶的日光在一分一毫的消失,漆黑的海水从四方汹涌扑来,倒灌入云荒——然而,在那一片巨浪里,却有隐隐一袭黑衣迎风而立。蓝发在风中飞舞,俊美的脸庞苍白阴郁,十指垂落的线没入了大海,仿佛牵引着无数狰狞巨兽,在风浪里若隐若现。
“你们看,那是苏摩!那真的是苏摩!”那笙欢喜地叫了起来,拍着手,“他说过要在今天赶回来的,竟然真的回来了!他做到了!他回来和我们一起战斗了!”
黑衣的傀儡师面容苍白,站在潮头,仿佛风一样的逼近了云荒大陆。
在他身后,巨浪滔天,云垂海立。
那笙的欢呼冻结在海水扑上大地的瞬间。南方入海口的叶城消失在一个眨眼之间——那些黑色的海浪疯了一样的扑上大陆,倒卷而上,一刹那就吞没了那一座云荒最繁华的城市!
“天啊……”少女站在帕孟高原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思议的全身颤抖。
这是做梦么?这应该是做梦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苏摩!苏摩!”她对着远处浪潮上的那个黑衣傀儡师大喊,然而对方根本听不见,“你疯了么?快把海水停下来啊……你要做什么!”
“他要复仇。”音格尔喃喃,看着黑色的潮水吞没大地,“多么可怕的憎恨……潮水里充满了这种念力,你没有感觉到么?”
是的,这是复仇和憎恨的怒潮,几乎要吞没云荒上的一切!
怒潮摧毁了一切陆地上的东西,仿佛咆哮的猛兽席卷了云荒,将所有都化为齑粉——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无论是官府还是民宅,无论是魔物还是凡人,都在黑色的怒潮下被夷为平地,在水中挣扎着呼救,渐渐沉没。
然而,所有牢笼和镣铐也都在一瞬化为齑粉。在其他民族呼号挣扎于洪流中时候,在黑色的海浪里,只有鲛人的身影还在自如地跃动。那一刻,这个被奴役了千年的民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甚至超出了此刻的任何陆上民族!
“真可怕,”西京不可思议地喃喃,“他、他怎么得到这种力量的?居然可以同时操纵天地间的七海!”
“你看,所有鲛人奴隶都被解放了……”音格尔叹息,俯视着高原下的这一切,“那个海国的预言实现了:海皇必然带领所有鲛人得到自由!”
那笙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却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你们别在这里说闲话啊!快想想办法,拦住苏摩啊!不能让他这么胡来,会死很多人的啊!”
音格尔只是淡淡冷笑:“放心吧,苏摩想的周到——他自己的族人生活在水里,而空桑的冥灵也不怕水——所有的盟友都不会受到损害。”
“可是,”那笙叫起来了,“会死很多无关的人啊!”
“苏摩才不会管那些呢,”西京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的脾气。”
“不行啊……这样下去云荒会完蛋的!”那笙快要哭起来了,拉住西京的手,“大叔,你快想想办法!”
重伤的男子摇了摇头,咳嗽着:“傻丫头,我就算不受伤,也没有阻止他的能力啊……”然而,看着露出失望表情的少女,他唇角忽然微微弯起,伸出手握紧了一柄剑:“不过,就算受伤了,我还是要去阻止他的。”
音格尔一怔,吃惊地转过头看着他。
“少主,我其实很想像你这样呆在安全的地方看热闹——毕竟这一切和我无关,”西京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可是,谁叫我是剑圣门下呢……师父授予了我这柄剑,是命我守护天下所有苍生的。我不能违背。”
“再见。”西京撑起了摇摇欲坠的身子翻身上马,按了一下胸口囊中的辟水珠,便向着高原下的滔滔海浪冲了下去。
“大叔!大叔!”那笙跳起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音格尔看着两个人一先一后冲下了帕孟高原,苍白的脸上有复杂的表情,久久的不做声。
滔天的海浪从四方扑向云荒,因为东、西、北部各自有群山阻挡,所以淹没的速度不算太快,而南方镜湖入海口因为一马平川,已经完全被冲毁殆尽。站在高原上看下去,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已经是天下动荡,九地流黄乱注。
“少主,真的好险啊,幸亏这里地势高。”莫离快步走进来,擦着冷汗,“你看到了么?洪水已经涨到了流光川了!那些西荒人可惨了——水从空寂之山那边的狷之原冲来,艾弥亚盆地都变成大湖了,只剩半山腰上的空寂大营还好些。”
两人站在帕孟高原上遥望西北方的空寂之山,隐约见得大营里也是一片忙碌。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可算是安全了!”莫离却是高兴,“洪水一来,高原成了孤岛,那些沧流人也不能继续攻上来了。”
音格尔只是默不作声,看着洪水滔天而来,夹杂无数的牛羊和百姓滚滚而去,大漠居然转瞬成了沧海。
“族里还有多少人是可以行动的?”忽然,盗宝者少主发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莫离怔了怔,“禀少主:这几日连场血战,伤亡很大,差不多八成的壮年都负了伤,只有百十人还能动。”
“也只能这样了!”音格尔握拳在掌心敲了一下,决然吩咐,“把所有能动的女眷和老幼都发动起来,带上羊皮筏子和药物,跟我下高原救人!”
“少主?!”莫离吓了一大跳,看着重伤在身的少年,“要……要去救那些西荒人?他们一贯对我们可不见得友善——如果换了盗宝者死在大漠里,他们也未必会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救的!”
“去!”音格尔却只是低声,“毕竟一脉同根,不能见死不救。”
“是!”莫离终究慑于少主威严,领命而去。
音格尔看着头顶越来越黑暗的天空,脸色也是凝重:“多带一些火把——我怕这日光转瞬就要被完全遮蔽。”
“我也一起去!”莫离正待离去,铜宫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清凌凌的呼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急奔而出。
“闪闪?”音格尔看着刚刚恢复的少女,“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不,我没事,只是一点轻伤。”闪闪眨着一双大眼睛,惊惶地看着这忽然间变色的天地,“天啊,云荒要沉了么?音格尔,我们得下去把那些人救上来!”
她挽起了袖子奔向帐篷,去拖出一只羊皮筏子来。很快,另一个红衣女子跳了出来,帮着她一起拖动这些笨重的物品——却是在这里休息养伤的霍图部女族长叶赛尔,带着自己的族人出来协助。
看到两个女子的举动,帐篷里诸多盗宝者也被惊动,纷纷出来相助。
在莫离和闪闪的带头下,所有能动的盗宝者都出来了,齐心协力地将筏子推下高地,手挽着手站在洪水里,一个个的将那些洪水里漂浮的牧民捞起来。那些做惯了杀人越货、挖坟盗宝的壮汉们从来还没有做过这样大规模的救援行动,他们和那些妇孺一起配合着,连番的将一个个牧民从滔天洪水里拉出。虽然满身湿透,但每个人脸上却有着和盗宝时一样的光彩,仿佛每救出一条生命都胜过得到一件宝物。
音格尔站在铜宫门口,看着高原上的人们,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原来,他和这些虎狼一样的骠悍汉子相处半生,却依旧不懂那些下属们真正的心意。
原来施恩和救助,竟是比掠夺和占有更快乐的事情。
“九叔,”少年开口了,用轻微的声音对身侧悄然到来的老人道,“我很惭愧。一直以来,我都是那样自私的人——我用尽全力去追逐力量,只是为了区区几个人:小时候是为了母亲,后来……又多了闪闪。只有我获得了足够的力量,才会觉得他们是安全的。但是……为什么总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让我觉得惭愧?”
白发苍苍的老人回望着这个自幼多舛的孩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叹息:“不,少主,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后来那些手足相残的阴谋令你的心变冷了——要知道,恨令人坚强,而爱却令人成长。所以,少主。如今你是真正的长大了,懂得了宽恕和守护。”
“是么?”音格尔微笑,“那么,九叔,谢谢你一直陪着我长大。”
沧海横流,天地倒卷,风雨如磬。在这样呼啸的风浪里,孱弱苍白的少年肩背挺直,伫立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