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来得毫无预照,又似乎夹杂着些许法力,直唬得魏不二头脑发蒙,胸口一紧,腿底一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再一抬头,树洞里豁然变得明亮,可又瞧不见灯火,也不知这光亮从何而来。
不二忙问是谁,也无人回答。
但见这洞里空空荡荡,徒墙四壁,连个鬼影也没有。
当下,什么都不及想,忙爬起身子便往外跑。
眼看到了洞口,忽觉腰上一紧,身子一停,整个人被什么拽住。任凭他腿脚如何扑腾,也再不出一步。
低头看,一道细绳闪着红芒,紧紧缠在腰上。
伸手去解,只觉那细绳似水似雾,触感柔和极了。
不二忙用手拨开它,那绳子轻易被打散作一团淡红的云雾。
他心中一喜,直往前奔去,岂知那云雾瞬间又团到一起,重新化作绳子捆住他。
如此翻来覆去几次,他终于晓得自己拿着红绳没个奈何了,琢磨不知遇到了哪一派的高手,在这里作弄自己。
便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是哪一宗的前辈,可否当面说话。”
那沙哑嗓音再次响起:“说什么话?你大半夜的,连招呼都不打,跑到别人家里,躺下就睡,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不二忙扭过头,朝洞里看去,依旧是空无一人。
大感奇怪之余,仍是客气回道:“前辈,我进来之前,只道这树洞无人居住,故而冒昧了。”
说着一拱手,连声抱歉,便要转身离去了。
哪料得方一迈步,便又被那红芒绳索缠住了。
“急什么?既然到了老夫的地盘,便说说你叫什么,哪个门派的,大半夜地来此处做什么?不说,便不放你去。”
但凡有一丁半点江湖经验的,也知道这三句问话,轻易回答不得。尤其是面对一个完全不知晓的陌生人。
不二这半年来,在外做的都是掉脑袋的生意,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
“回禀前辈,我名叫魏有三,只是一个散修。”
话未说完,一道红芒便化作长鞭冲着不二胸口横劈过来,立时将不二抽在地上连滚带爬几圈,痛的呲牙乱叫。
“你干什么?”
那沙哑声音冷笑道:“对于不老实的人,老夫向来不客气。你先前来的时候,分明使了云隐宗的云遁之术,还想抵赖不成?”
不二正要辩解。
那道红芒已然化作一道锋利的刃芒,浮在自己眼前。
“你若是敢说半句假话,我便将你脑袋割下来。”
不二心中大叫倒霉,只好老实交代:“前辈息怒,我名叫魏不二,只是云隐宗的杂役。”
那人听到云隐宗三个字,似乎有些激动,默声许久不再说话。
半晌才道:“连杂役都是开门境的修士,想来云隐宗这些年来境况还不错吧?”
说起云隐宗的情况,修道中人大抵都晓得,也不算什么秘密。
不二便猜测此人多半是隐居深山多年,对外面的世界不大了解。
想了想,便将云隐宗近年的发展情况,大抵叙了,不外乎掌门是谁,有多少个地桥境修士,多少个附属州郡,在宏然界中等宗门中的位次。
那人不时插话问他几句,不二也是老老实实,有一答一。
为了应付他,不二故意说得啰啰嗦嗦。
那人却全无半点不耐烦,尤其是对云隐宗的几位院主极有兴趣,哪怕是闲杂之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魏不二把肚子里的话尽数倒完,那人忽然顿住,半响叹了一声,久久不曾说话。
这叹息声低沉至若有似无,却又像在耳畔响起,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搅得人心神不宁。
不二听得愣了神,半响才醒过来。
又见这人再不说话,直以为他饶了自己,转过身就要溜了去。
岂知一只脚尚未迈出去,整个人又被那绳子拉了回来。
不待他说话,却听到那沙哑声音忽然说道:“算你小子走运,老夫与云隐宗颇有渊源。你现在拜我做师傅,我教你几样了不得的本事!”
魏不二听了,自然有些心动,暗道:“难不成我这修道之路坎坷艰难,竟将老天感动了,接二连三降下机缘?”
他心中倒也曾怀疑,凭白降下好事,这人会不会有什么不轨的图谋。
但再一想,自己一个破杂役有什么可图谋的?
不管这人什么来历,也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要收自己入门,但修为很高自是无疑。
倘若能拜在他门下,修行之路定然会顺当很多。
他从前在长乐村,听老人们讲故事,听过路的艺人说书,常常会说起书中的主角,因为仇家追杀啊,因为着急跑路啊,不慎跑到什么山洞里,悬崖底,总会有天大的机缘等着主角。
只以为是书中哄人的故事。
没想到自己竟也巧不巧地遇上一遭。
心中难免想到:“这可厉害了。难不成我也是哪一本书里的主角,这一世投错了胎?”
可既然提起拜师,他转念又想到:“斗笠男子对我恩重如山,我在心中也早就将其当做了师傅。虽然我们两个现今还没有师徒名分,但日后若是能再见,我定要千方百计拜他为师的。”
这么一来,他若是再要拜旁人作师傅,首要之事,当是请斗笠前辈准许。
否则,前脚受了斗笠前辈天大的恩惠,后脚便自作主张,见利忘义,岂不是一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之徒?
再者说,此人来历有些不明,也需向斗笠前辈问问根底。
便客客气气回道:“多谢前辈亲睐,我自然欣喜之极。只是我现在已经有了师傅,若要再拜高人,需得请他老人家明示。”
“放屁!”
那人立时恼道:“你先前不是说自己只是个杂役么?”
不二只好将那斗笠男子花了莫大代价,帮自己打通内海的事情大抵叙来。
“这位斗笠前辈,对我有重生再造之恩,还请您多多见谅。”
那人听了,竟然不再生气:“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重情谊。也罢,老子也不是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古董,你先拜我为师,日后再去拜那带斗笠的,也不碍事!”
不二心说怎么遇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嘴上却不好明说。
只好耐心哄着他:“前辈,让我拜您为师,当然再好不过。但无论如何,也得允我向师尊请示一趟。他老人家准了,我立刻回来找您,请您万万见谅。”
说着,想起什么,又说道:“而且,前辈还未瞧过我的资质,若是您查验一番,恐怕恨不得立时将我扫地出洞呢。”
那人听了,忍不住笑道:“瞧你这满脸不乐意的,你可知老夫是谁?你能拜我为师,是你天大的荣耀。”
这人说话声不高,但话语中傲气十足。
说着,语气一转:“说起云隐宗这几位院主,本领倒是马马虎虎,论起气概和眼光么,除了苦舟院的黄宗裳,没有一个叫老夫看得上眼的。”
既然论及宗内的前辈,不二就不便参合了,一言不发默默站着。
那人絮絮叨叨半晌,忽然把话题转了回来:“至于你小子,天分够不够,且让我瞧一瞧。”
说罢,冷哼一声,一道红芒不知从何处而来,倏地钻入了魏不二掌心。
稍过一息,那人发出“咦”的一声,又挥出一道红芒钻入不二脑门。
那红芒在不二脑袋里似个虫子一般钻来窜去,搅得他痛苦不堪。
半响,却听到那人一声怒喝,一道红芒化鞭闪电般袭来,直抽在不二身上,劈得他在空中横翻几个跟头,重重落了下去。
还不及喊痛,便听那人怒不可遏道:“你这诛心的异族小辈!潜入云隐宗干甚么!”
他声音忽然由沙哑急转高亢,言语中怒意磅礴,大有夏日雷雨呼啸而下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