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悬壶医馆坐立蜀郡北城白鹤街,拢共分有前院、后院,以及接待病患的正堂。
正堂两侧各有偏殿,一侧是给病患临时驻足之用,另一侧则是药铺,条条框框的小屉盛满了各式药草,琳琅满目。
刘神医出了卧房后,面色凝重,火急火燎的穿过后院,往前院赶去。
不多时,便越过前院回廊,掀开帘幔,迈入正堂。
正堂内。
大徒弟余央正在为一位左臂受了外伤的年轻女侠包扎,闻及身后动静略微偏转目光,愕然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坐在长椅上两手托腮盯着大师兄行医的风语,也是颇为诧异,疑惑眨了眨眼睛,转身看去。
自七年前,余央出师以后,刘神医便将这悬壶医馆便全权交给了这位大徒弟,已然多年未踏足正堂,即便连出入医馆之时,也是走后院偏门。
刘神医吹胡子瞪眼,三步做两步大步走至风语身侧,伸手使劲捏着她的耳朵便朝前院走去。
“哎呦!”风语疼的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央求道:“师父,好疼啊!”
余央顿时也顾不着伤者,忙走上前拦截,好言相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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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小师妹平日里虽顽皮了些,却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您老人家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刘神医狠狠瞪了眼余央,“你忙你的!”
说着,便一手掀开帘幔,一手提溜着风语走入前院。
余央张口凝噎,愣了半晌,正要咬牙迈入帘幔,却又忽而转身看了眼伤者,只好长长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医者悬壶,伤患为大。
纵然手头上有再紧迫的事情,总也不能丢下眼前的伤患不管不顾。
也不知道,这平日里向来溺爱小师妹的师父,今儿个咋生这么大气,着实奇怪。
余央平缓心境,走向左臂受伤的女侠,拱手歉意道:“耽误些许,姑娘莫怪。”
这位女侠也是个豪爽之辈,摆手笑道:“无妨,余先生,方才那位老人家,莫非就是传闻中的刘神医?”
余央捻起女子的小臂,轻轻缠绕白布,摇头笑道:“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女子微微侧目,一本正经道:
“我走江湖时,常听闻啊,这本领高绝的神医,大多都是脾性乖张之流,多少有些怪癖。尤其是那位身处汴梁大都的天下第一神医甲骨,更是曾放言说什么,找他医人,不收金银,需得以命换之。咱蜀郡这位刘神医,不会也......”
听闻此言,余央忙摇头道:“江湖多流言,姑娘当真言重了。医者大多心善,似甲骨那般医者,天下间也只此一人罢了。”说罢,语气稍顿,又认真道:
“师父为人,向来慈善谦和,心胸宽阔,莫说伤人性命,就连脚边过路的那些个虫蚁,都不忍心践踏伤之,我师父啊,太善良了,是真正的医者。”
女子由衷感慨道:“刘神医当是大慈悲!”
‘啪!’
刘神医狠狠一脚踩死了一窝子拦路的不长眼虫蚁,扯着风语的耳朵来到前院一处复古凉亭,冷哼一声,松手指向案前长椅,“老老实实,往那儿坐,等我缓过气来,再与你算账!”
风语揉了揉发红的耳根,一边踩上台阶,一边纳闷问道:“师父,我打烂鼻烟壶的事儿,大师兄都跟你说了?”
刘神医微微皱眉,想起了半月前自己最爱的鼻烟壶,被老鼠叼走的事情,“那不是贼鼠......好哇,原来竟是你这个逆徒!”
他忽而回过神来,继而勃然大怒,撸起袖子走上前两步,赏了小徒儿一个大板栗。
“哎呦!”风语又是眼泪汪汪,摸了摸小脑袋,噘嘴嘟囔道:“不是这个,那是......半个月前我将院子里种养的虫草拿去喂狗的事儿?不对啊,这事儿大师兄也不知道啊,您是怎么知道的?”
刘神医面色铁青,似遭雷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我百金一株移植来院子的天山虫草,不是被天寒冻死,而是......而是让你拿去喂狗了???”
“呀,坏了!”风语眼珠一转,忙缩头躲入案子下,脆声道:
“那,那虫草您不是说可清浊凝气,益寿延年嘛。半月前我在桥底下见了只快冻死的黑狗,就想着,给它益寿延年一下。嘿,甭说,这虫草还真有用,那黑狗吃了以后,当天夜里就活蹦乱跳了。”
刘神医脑瓜子嗡嗡的,气的浑身乱颤,半晌一个字说不出来,咬牙切齿道:“逆徒!逆徒啊!你说我十七年前,怎么就给你捡了回来。说!还有什么事儿,是瞒着我的!”
风语见自家师父属实动了火气,不敢再触之怒火,眨了眨眼,小心翼翼试探道:“您让我说的,是今年的,还是往年的?”
“瞧这样子,还不少啊?”刘神医坐在长椅,气极反笑。
他伸手便提溜着小姑娘的裙裳,给她按在长椅,瞪眼道:“跟个小泼猴似的,上蹿下跳,以后还嫁得出去?”
风语见师父语气稍缓,纤手轻轻为师父顺了顺白须,嘿嘿笑道:“我不嫁人,就陪着师父,等您啥时候两腿一蹬,我给您抬棺,若是您不愿躺入那棺材,我就给您一把火......哎呦!师父,你怎么又打我?”
话说一半,她又被赏了一个板栗。这下啊,比方才那下更狠。
刘神医恨得牙痒痒,呵斥道:“这话要是你大师兄说出来,腿都能给他打断了!”
医者从不讳言生死,也不在乎。
但当徒儿的跟师父说这个话,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太合适。
“哼!”风语小嘴一撅,偏过身子,委屈不已,低声抽泣。
刘神医神色一怔,有些慌了,轻轻推搡小徒儿的肩膀,乐呵笑道:“好徒儿,还真生气了?成,是师父错了,不该打你。你要生气了......就拔师父几根胡子,咋样?”
风语猛一抖肩,哽咽道:“那鼻烟壶跟虫草是您的徒儿,我才不是!等您往地下一趟,不喘气了,到那时候啊,让那碎成两瓣儿的鼻烟壶跟那成了狗粪的虫草来给您抬棺,这您才乐呵呢!”
嘿,这话说得。
刘神医脸一黑,面色紧绷道:“甭哭了,再哭就给你丢山上,喂狼!”
“好啊,不用您丢,我自个儿去!”风语‘腾’一下子起身,怒气冲冲便要往外走。
刘神医忙伸手拉着,赔笑道:“哎呦!我的祖宗,小祖宗啊,你就饶了为师吧。”
“哼,”风语噘着嘴,“那您以后不许再拿鼻烟壶跟虫草说事儿!”
“不说不说,”刘神医忙摆手,旋即将小徒儿按在长椅上,微叹口气,缓声道:
“那虫草啊,本是为你调制药物,将养身子用的,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太守府求来。至于那鼻烟壶,莫说是一个,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将这个世上所有的鼻烟壶拿来,也万万无法与你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