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车厢内,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许久。
此时无声胜有声。
王安琪抿着嘴,低眉小声道:“你不拔剑,我当你认了?”
嗓音轻柔,细弱蚊蝇。
宁不凡挠了挠头,轻咳一声,掩饰局促,舔了舔唇,张嘴便说,“你这个......是怎么想的?”
这话刚说出口,他便失悔,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咳咳。那个......嗯,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正,嗯......就是,我也是第一次,嗯,以前在村子里......不是,我他娘的在说啥?”
王安琪瞧着面前这位白发少年手脚无措的模样,心底好笑。
她眼底藏着灵动与狡黠,佯作气愤,转身便要走出车厢。
宁不凡忙伸手抓着王安琪的手,急促道:“你,你先别走啊!”
王安琪回身,轻缓伸出手,将宁不凡额间渗出的汗水轻轻擦拭,“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般嘴拙,但我很欢喜。我觉着,这才是最真实的宁钰。你在我眼里,不是什么万人敬仰的天机榜首,也不是什么十步一杀的轮回之主,只是一个平凡的山村少年。”
“唉——”宁不凡瞧着王安琪漂亮的眸子,顿觉口干舌燥,心跳的厉害,忽而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老天爷,让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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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终于明白当初李三思在凤栖楼里,头一次见到柳凝儿,是个什么感受。
只是看着她,便觉着欢喜。
没有道理,真的没有道理。
或许,每个人这一辈子,都会有这种感觉,仿似冥冥中,早有注定一般。
这是命运的恩赐,亦或惩戒?
大燕国,国师府废墟。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白发少年,睁开眸子。
眸子里,有极为璀璨浓郁的金黄星芒。
他伸出手,自虚空轻捏,抓出一条条闪烁跳跃的命运脉络。
“命运,又发生了变化。”
“这是.......生死之劫?”
白发少年幽幽叹了口气,将这团丝线攥在手心捏碎,指间有晶莹的金芒点点溢出。
他闭上眸子,便瞧见了一团极为璀璨明亮的光芒,轻缓道:“我已半步不惑,路至尽头,却要再进一步。敢问天道,何为不惑?”
光团内,传来低沉的嗓音,“看尽人间百态,通晓道法万千,方为不惑上境。”
白发少年微微摇头,“远远不够。”
光团内,又有声音传出,“明悟己身何存,行事皆由本心,方为不惑上境。”
白发少年依然摇头,“仍是不够。”
光团沉默许久,问道:“你,以为如何?”
白发少年轻声回道:“身入轮回,执柄天道。我名,命运!”
光团悠悠传出声响,“天门已封,轮回不可入,吾赠你一梦,梦入轮回道。”
白发少年终于点头道:“这一梦,斩人间。”
随着话语落下,他气息平缓,悠然睡去。
当他的意识游荡在虚空之时,有一柄金芒汇聚的刀刃,狠狠斩在虚空。
‘哗——’
仿似海浪席卷,一条又一条隐于虚空的命运丝线被狠狠斩断。
这一日,世间所有具有命运脉络的人,都被斩断了曾与王十九交往过的记忆,他们......忘了王十九。
王十九留存在这个世间的痕迹,渐渐湮灭。
国师府外,双眸蒙着黑纱的仵世子阳微微皱眉,他好像忘了些什么。
仵世子阳走至国师府大门,正要进去一探究竟,身侧却忽而浮现了一袭白衫。
正是逍遥观上一代入世行走宁立。
他平淡道:“为何要进国师府?”
仵世子阳恭敬行礼,沉声道:“师父,这里面像是......关押着一个人,但我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只能记着,我的重瞳是被此人......”
宁立沉默半晌,摇头道:“被埋葬在过去的人,不必再见。”
仵世子阳略微皱眉,问道:“是谁?”
宁立看向虚掩着的国师府大门,平静道:“当你入了不惑上境,便能想的起来。去吧,好好修道,尽快踏入不惑上。”
仵世子阳点头回道:“徒儿遵命。”
入了不惑,便能将真灵与肉身相融,真正超脱世俗。
天风国,万京城。
农家小院。
柳凝儿、柳思思、上官婉儿,三人围着桌案闲聊。
她们在聊江湖上的一些消息。
方才提及天机榜首宁钰在东荒国苍州将缥缈司赶尽杀绝,话锋微转,便谈到了王十九。
长孙婉儿叹了口气,忧虑道,“这都半年了,王十九怎的还不回来?”
柳凝儿笑了笑,正要回话,却忽而一顿,“你方才说,谁?”
长孙婉儿愣神片刻,皱眉想了会儿,“我方才,问了些什么?”
柳思思看了眼两人,沉吟道:“方才提及......天机榜首宁钰,与棋阁之争。”
长孙婉儿忽而站起身,颤声道:
“不对,不对!我,我忘了一个人,我记着,我明明记着,是他拼命将我带出大燕,可......可,我却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他的姓名。思思姐,你记着吗,当初,当初我们在这院子里,到底是几个人?”
柳思思眉头忽而一凝,她站起身,走到庭院,细细看着院子里静静躺着的六个竹椅。
当初,宁不凡为每个人都做了一个竹椅。
宁不凡、王安琪、长孙婉儿、柳思思、柳凝儿,五个人,怎么会有六个竹椅?
柳思思心底略微惊悚,是了,是还有一个人。
长孙婉儿眼帘泛红,哽咽道:“我要回燕国,我要回去看看。”
柳凝儿张了张嘴,小声道:“思思姐,我也记着,这院子里,早先拢共有,有六个人。”
柳思思沉默半晌,看向长孙婉儿,认真道:“这些,不是我们可以轻易触及的真相。”
长孙婉儿猛地摇头,“谁都可以忘了他,我不行!”
柳思思悠悠叹了口气,自知拦不住长孙婉儿,只好点头道:“凝儿,你待在院子里,我陪婉儿去燕国看看,有我在侧,也能护她周全。”
在大燕国,长孙家举族谋逆,凡长孙家之人,皆是罪无可赦之辈。
长孙婉儿若要重返大燕,一旦暴露身份,生死便在毫厘。
柳思思与长孙婉儿之间,经过数月相处,已然有了情谊,自然不会放任她去送死。
国师府内,一片璀璨金芒笼罩下。
衣衫褴褛的白发少年沉沉睡去。
他名命运,他将要踏步不惑上。
叶麟磨剑十年,费尽心力,始终不能再进一步,幸有柳先生上天斩仙,赠予机缘,人间之剑皆倒悬,那日剑成,方入不惑上境。
普智看破心中虚妄,明悟佛法真谛,自三重天道法,转修六重天道法,一身半步不惑的境界顷刻间便跌落至不入流,破而后立,方有不惑机缘。
命运的不惑之路,是身入轮回,执柄天道。
他的路,比世间所有人,都要难。
不过,可以预料的是,当他醒来后,一切皆是大不同。
梦回千百载,人间再无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