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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往日热闹喧哗的万京城,今日却是行人寥寥,即便有嘈杂声响起,大多也是呼朋唤友的三两游侠儿,脚步匆匆往城外走。
——听说上虞镇有三柄神剑现世,这可是天大的热闹!
——走,咱去瞧瞧!
何处有热闹,何处就不乏凑热闹的游侠儿。
何处有游侠儿,何处就有热血激荡的江湖。
因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热闹,就是江湖。
江家,府门外。
户部侍郎江叹之遣散侍卫,亲自拿着一把大扫帚,认认真真的清扫门前积雪。
这些日子,皇帝不朝,庙堂之事,积了不少,百官大多忙碌,唯有江叹之惫懒,忙里偷闲,整日上朝打哈欠,时辰到了就拍拍屁股往府中赶。
有同僚苦口婆心劝道——江大人,大雪过后,阳出雪融,或有涝灾。今年节气不好,大多州郡都赋税降半,国库将空。陛下又劳神伤体,多日不朝,您身为户部之人,该为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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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叹之抠了抠鼻子,敷衍道——我就是个小小侍郎,又不是洪思财那狗东西,你甭拿官帽压我。你方才说国库将空......哦,差钱是吧?差多少,来江家拿,差多少拿多少。
这般话语,让庙堂上下哑口无言。
户部尚书洪思财听说这件事儿后,气急败坏的找江叹之理论,却被江叹之一手王八拳给打的屁滚尿流,哭着喊着又要撞柱子,血溅大殿。
督察院左都御史秦云,冷眼瞧着这一幕,毫无阻拦之意,甚至还让出了身位。
撞啊,你倒是撞啊!
最后,还是京都府尹李岩说了句公道话——行了,洪大人,您让咱庙堂上下歇一会儿,让那柱子也歇一会儿吧。
议政大殿的十余根鎏金巨柱,也不知遭了什么罪,一年到头,净遭洪思财恐吓。
总而言之,这江叹之每日早早上朝,早早回府,陛下不临朝这段日子,他过的可谓是极其悠哉快活,甚至在今日还有闲暇,来做些侍卫的活计。
扫清门前雪,喜迎旧时客。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江叹之杵着扫帚立在牌匾下,大汗淋漓之际,目光不断四下环顾,终于迎来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甲骨为车夫,梦蝶为护卫。
宁不凡先是搀扶着许君走下马车,再朝江叹之行了一礼,“小子宁钰,见过江叔。”
江叹之乐呵呵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在许君身上,旋即收敛笑意。
许君上前走了两步,笑问,“小弟,你见了我,怎么也不唤声姐姐?”
江叹之苦笑道:“一晃二十余载不见,你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我却成了个老东西了,这声姐姐,如何叫得出口?你瞧我,鬓发皆白了。”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胡须,轻轻叹了口气。
修道之人与凡俗之人,终是有别。
一品武者延寿三百,对于凡人而言,已是天地之隔。
当年,许君与宁立携手,助天风国称霸中原,与当初的皇太子、今日的皇帝姜子儒结下了不菲的情谊。
姜子儒身旁的四位心腹,也都视许君与宁立为主,可谓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想当年,正值热血年少,一行人江湖漫步,共商天下大事,笑看苍生浮屠,何等快活肆意。
时至今日......二十余载过去。
江叹之老了,老迈不堪,嗓音沧桑,腰也驼了一半,面上的皱纹,悄然浮现。
而许君,却仍是那副灵动潇洒的飒然侠女的模样。
江叹之瞧着许君,似乎瞧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心中竟有些莫名失落,那声别阔二十余载的‘君姐’,又该如何唤出声来?
许君轻笑一声,伸手捏向江叹之的耳朵,使劲一拧,“怎么,莫非你还要当我长辈不成?”
江叹之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许君松手,柔声道:“小弟,二十二年前,我与夫君将洋儿托付给你,这些年来,幸有你不辞辛劳,仁善相待。如此恩情......多谢你了。”
江叹之心头羞恼,“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作态,徒让小辈们笑话。好了,快快随我入府!”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提着扫帚,逃入府中。
若是给满朝的官员瞧到这一幕,皆会瞠目结舌。
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江叹之,也会有脸皮薄若金纸的一日?
当真是匪夷所思啊!
宁不凡回身,看向驾车的甲骨,“你与梦蝶姑娘在此地等候,不要乱走。”
司徒梦蝶自然连连点头。
甲骨却问道:“何时安排我入宫,越是严峻的病症,越是耽误不得。我早早入宫为皇后把脉,也能早些给出良方。”
宁不凡低眉思索片刻,“知道我为何会让人在上虞镇,将三柄祭坛之剑赠予秦天吗?”
甲骨微微一愣,“不是......调虎离山吗?”
宁不凡点头,又道:“剑不贵重,如何调虎?”
甲骨缓缓呼出口气,默然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先以三剑将江湖与庙堂的目光调至上虞镇,再以甲骨将庙堂与江湖的目光调至宁不凡身上。
天下第一神医甲骨,成了上虞镇入世的三柄神剑。
三剑与江湖之宝贵,亦如甲骨与皇室之宝贵。
宁不凡带着甲骨来到万京,却不能带着甲骨入皇宫,他要让皇室的人......来求他。
这一计,不仅浅显,更是明目张胆。
——奇货可居。
自听雨轩走出来后的宁钰,再也不是当初懵懂的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只能陷入层层算计、只能思虑反击的江湖游侠。
他已成了棋阁之主,成了轮回之主,而且很快就要成为整座江湖的无冕之王。
先下一字,调虎离山,占尽先手,再下一字,奇货可居。
两子落后,便安稳立于万京城,巍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