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斜阳将落,绯红漫天。
秦苏苏领着宁不凡来到秦府。
府门前,一胖一瘦两位秦府的侍卫,见是小姐领人回来,连忙推开大门,恭迎两人入内。
秦苏苏跨门之时,看向稍胖那人,问道:“少爷如何了?”
胖侍卫沉吟少许,微微躬身,“少爷晌午时便醒了,宫廷御医在半个时辰前也走了,留了药方,说是伤势无碍,静养些时日便能好转。”
“哦,”秦苏苏闻言,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了些什么,忽而回身,追问道:“少爷醒来后,都做过什么事情,可有异常之处?”
除了外伤之外,她最担忧的,还是秦天的‘病情’。
胖侍卫面有为难之色,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嗓音,说道:
“少爷醒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将所有仆从赶走,只将若儿留下,据守在房门外的几个兄弟们说,少爷一整个下午,都在骂那位天机榜首宁钰。”
秦苏苏一愣,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宁不凡。
宁不凡倒面不红气不喘,深以为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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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果然是吾辈楷模,无愧头角峥嵘四字。宁钰徒有天机榜首之名,却做出如此凶恶之事,若我是秦少,莫说空骂两句,早就提剑去砍了这厮,一解心头之恨。”
胖侍卫闻言,拱了拱手,乐呵呵道:
“公子说笑了,天机榜首虽与我家少爷有些嫌隙,却从未有过生死之仇。而且,天机榜首也不是什么虚名之辈。公子方才说的这话,若是传到江湖里,还不知要遭受多少嘲弄呢。”
能为秦家看家护院的人,大多都有三品地坤之境,放在江湖里,也是不大不小的高手了。
莫瞧他们身份低微,但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那知道的比谁都要清楚。
宁不凡看了这位侍卫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随着秦苏苏一道往后院方向走去。
待两人走入回廊后,宁不凡随意问道:“方才那两位侍卫,是个什么来历?”
秦苏苏疑惑道:
“我哥不是万京西城守备将军嘛,这府中的大多数侍卫,都是些退伍多年的忠勇将士,他一手招募而来。之前,我哥常常带着他们出去一道厮混,便沾染了许多江湖气。怎么,宁公子觉着有不妥之处?”
宁不凡略微摆手,笑道:“随口一问,莫要放在心上。”
不妥之处,倒是没有。
不过......阵战多年的将士,大多是骄兵悍将,眼里除了将令,谁也不会放在眼里,是最难被驯服的野马。
而秦天,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如何能收服这些人?
再有,方才宁不凡有意辱骂天机榜首,这一胖一瘦两位侍卫闻及这般狂妄言论,竟只是一笑置之,估摸着......他们早已看破宁不凡的身份。
天机榜首,白衣木剑,少年白头。
这般显目的模样,被人瞧破身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那两位侍卫瞧破宁不凡的身份后,面上竟没有丝毫异色,这就有些奇怪了。
一位躬耕数十载的老农,他栽种在田亩里的水稻,定然会比初次躬耕的年轻人收成要好上一些。
人才,就像是地里的庄稼,而聚揽人才之人,便如同躬耕良田的农人,地里的庄稼长势好坏,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躬耕之人的技艺娴熟与否。
地里的庄稼长势如此好,耕田的农人怎能不厉害。
这区区两位侍卫,都有着这般沉稳的心胸,而能够驱使这些人的秦天,自然不是等闲之人。
宁不凡通过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看到了许多藏在暗处的东西,心中越发觉着秦苏苏说的话不假。
秦天,可能真的是天机榜七,遮天。
后院,卧房。
秦天站在屏风后,凝视着眼前一人高的铜镜,久久不发一言。
铜镜里有一位面色阴沉的年轻人,这人一袭黑袍,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只是头上缠着厚厚的粗麻白布,颇有些煞风景。
一袭青裙的若儿,将煎熬放凉的药汤递给秦天,“少爷,还气呢?”
秦天接过药汤,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道:“若儿,我秦天......莫非此生就是头角峥嵘的命了?”
若儿先是愣神,然后噗嗤一笑。
秦天将药汤放下,郁闷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宁钰这么个王八犊子。”
论及恩怨,其实也小。
当年姜然举办诗会,让秦天折辱宁不凡。
秦天也有意在众人面前表露无知,便顺了姜然的心思,可辱骂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宁不凡按着狠狠揍了一顿。
说实在话,这一顿揍,秦天倒是没放在心上,觉着也算抵消。
却没想到,揍人的宁不凡,竟将秦天给记到了心里,几次三番找人去殴打秦天,还都是一品高手。
可怜的秦天,每次遭遇祸事之后,头上总要蒙上一层厚厚的白布,足足拔高了好几寸。
这两年,在万京城,每逢有世家公子、小姐在诗会中提及‘峥嵘’两字,皆能想起秦天的凄惨模样。
而这些,还不算什么。
最让秦天气郁难消的是,自从宁不凡走出万京城后,每隔几日,这江湖上总能传出天机榜七遮天陈子期,又做了许多凶恶之事。
什么欺凌弱小、屠戮村寨、奸淫妇女......诸如此类。
更让秦天没想到的是,不过两年有余,‘遮天’便成了江湖上头一等的恶人。
这宁不凡祸害‘陈子期’的名号也就罢了,连从无交集的‘遮天’都不放过,所作所为当真是欺人太甚、令人发指。
也就是秦天生性内敛,方能隐忍至此,若是换了旁人,当真要想方设法与宁不凡生死相拼。
此次,秦天本想趁着宁不凡走入万京,表露出善意,再将一些话说开,商榷些大事,却没想到,这狗日的宁钰,竟又派了位一品高手前来盗剑。
你盗剑就盗剑,我给你还不行吗?
你带着一根木棍是什么意思?
更可恶的是,这盗剑的女子打了人后,还得奚落一句——听闻阁下,头角峥嵘?
这句话,让前半辈子向来都是冷静沉稳的秦天,头一次有了血液沸腾的汹涌怒意。
一个下午,秦天在房内对宁不凡破口大骂,喝了好几壶茶。
可越是痛骂,心中的郁气越是难消。
仿似一块儿大石头,沉沉的压在心头。
然后,秦天终于想明白,天机阁为他起的名号‘遮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我遮天的天,被人给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