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冯云亭将头上的假发摘下,双手举到耳边,作出投降的样子,她的真发被发网搞得乱七八糟,乍看还有点好笑,虽然在这种氛围之下,没人能笑得出来就是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冯云亭小声吐槽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她说着,无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陆芸对此的反应却不小,她一连退后了三步,仿佛冯云亭是什么洪水猛兽。
冯云亭没话说了,只能先做了交代,“你会来到这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这里我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就躲到来了。”
“至于这个。”她拿起那个白色假发,“只是一点伪装罢了,总比傻愣愣地站在哪儿强。”
陆芸倒是没想到自己还什么也没说呢,她就先自己交代了。不过冯云亭也不是傻的,若是陆芸依旧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她这一番话落在陆芸的耳朵里,也不会泄露什么真相。
“那你要伪装怎么看到我就转过头来了。”陆芸继续不放心地问。
冯云亭指了指身后的化妆镜,“我从镜子里看见你了,觉得既然是你就没必要装了。”
陆芸微垂着眼帘,思索着什么。她往那边走了走,确定从冯云亭刚刚所在的角度并不能从镜子的反光看到自己。也就是说,冯云亭根本就是在不确定身后是谁的情况下便转过头来,与她刚刚辩解的不符。
但是,陆芸并没有直接戳破这一点。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又挪了回来。她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脚尖,实则又敲了敲手机屏幕示意傅屿扬要开始准备。
在彻底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将手里的假眼扔到了地上,捂着胸口深吐了口气,用还在发着抖的声音说道,“老秃带我来过一次,我刚刚……一个害怕就跑进来了,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害怕?”冯云亭看她像是放下了防备的模样,缓步贴近她。她穿着长袖长裙,手上还拿着顶白色假发,是在像是午夜里的幽灵,“为什么会害怕?”
女孩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她空洞的双眼和过长的刘海,还有手机灯光照射之下愈发显得卡白的皮肤还是让陆芸惊得屏住了呼吸。
陆芸感叹每次当她觉得自己胆子又大了一些的时候,事实都会告诉她,她依旧是那个怂怂的胆小鬼。
她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但还是告诫自己要将脚钉在地上一动都能动,因此成功的没有因为冯云亭的靠近而反应剧烈。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冯云亭以为她毫无戒心,这样即使冯云亭要对她下手,她也能反击的出其不意。
“你都不知道啊我刚刚看见了什么,章语他变成了人偶,然后还有什么人偶店之类的……”陆芸假装没注意到冯云亭离自己越来越近,反而还说的眉飞色舞的。她来来回回将了好几遍就没把自己的发现说清楚,看起来像是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实际上是为了不让冯云亭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多少。
到最后,陆芸自暴自弃地吞了口口水,说道,“跟你解释不清楚,我现在也晕乎乎的。”
冯云亭耐心地听完她的话,表情幽幽地道,“你害怕人偶吗?”
陆芸一顿,斜眼看她,“我不怕玩具那种的人偶,但你要说自己能跑能跳的那种人偶……谁都会觉得渗人的吧?”
冯云亭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坐回了之前的位置上,背对着陆芸,将发网整理了一下,再次套在了头上,然后将假发也带了上去。她拿起一把小梳子,吹掉上面的灰尘,然后对着镜子似乎是梳妆了起来,“为什么要怕,他们也不是自己想变成这样的。”
她说着,继续收拾着自己的头发,眼里没有一点光亮,“说到底,大家都是被命运所操控的人偶罢了,谁也挣脱不掉,谁也逃脱不了。我以为一场噩梦结束了,谁知道却是下一场噩梦的开始。”
“你什么意思。”陆芸眯了眯眼睛,问道。
“没什么意思。”冯云亭抬起手,熟练地将头发梳成了麻花辫。她将刘海打理地干干净净,对着镜子努力地弯起了一个笑容,忽然间感慨了起来,“我扮演着一个不是自己的角色那么多年,到依旧不是那个人最喜欢的孩子,到最后竟然还要代替别人死去。我甚至没有自己的脸,没有自己的生活……我终究不能笑的那么开心。”
她的话像是给陆芸打开了一张全新的地图。之前陆芸就好奇过,为什么栾琛和老秃都没在第一眼看见冯云亭的时候认出来她。现在她意识到,可能正是因为冯云亭自己所说的她那样——她一直在扮演着别人。
这个“最喜欢的孩子”,让陆芸响起之前老秃曾经提到的,院长曾经对一个演员很好。老秃说那个演员是院长最喜欢的“玩具”,会给她买好吃的巧克力。
在老秃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神是羡慕的。而冯云亭在提到那个演员的时候,语气却是怨恨的。
“你不会死的。”陆芸心念一动,感觉冯云亭的秘密即将被她自己揭开,便宽慰道,虽然这话她自己都不太信。
冯云亭当然也不会信她这句像是随口一提的话,她依旧盯着镜子,竖着头发。
半晌后,被遗弃已久的假发终于被她理得超级顺,她才像没听到陆芸的话一样,摸着自己的脸,悲哀地道,“当大家都没认出来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了,可为什么还是不是他最爱的孩子呢?”
她说到这儿,忽然猛地回头站起来,要控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般哭着问道,“为什么呢?我已经努力的去扮演别人了。栾琛他们好歹只是在扮演自己。而我,我在扮演着别人。我本来不就是他最初的选择。如果不是他最初的选择没有了……也不会选我吧。”
陆芸心里消化着这一大段信息量极大的话,脸上作出满是茫然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啊……?你别哭啊,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谁要你去演别人啊?”
冯云亭的眼里含着泪水,她的嘴张了又合,最后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她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做出一个开心而又开朗的表情。若非眼泪不停的从她眼角滚落,陆芸都会觉得她刚刚的难过都只是做戏罢了。
冯云亭抹掉泪水,捧着脸。没了泪水,她的脸上彻底的没有了任何悲伤和阴霾,用一种古怪但又欢快的语气道,“你不会明白的,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还要危险。我不想伤害你,已经有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快点跑,忘掉你听说的或者见到的一切。”
她说着说着,竟唱起了歌。陆芸第一次发现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女的清亮,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烦恼:“跑吧……跑吧……离开这个地方,忘掉一切……”
欢快的歌谣配上她眼里抹不去的悲伤,让氛围诡异但又让人难过。陆芸伸手抓住自己的星星项链说道,第一次真正地确定了冯云亭真的不想伤害自己。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就此离开呢?”陆芸心情复杂地道。
冯云亭的歌声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缓慢结束,她收完尾,似乎情绪也平稳了许多,撩起一点点头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感激,但没必要。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就没必要挣扎,不如顺其自然。你是个不错的家伙,所以赶紧走吧。回到家睡一觉一切就算过去了。”
陆芸到这会儿终于明白冯云亭为什么会来到剧院了,并非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想要逃避一切,而是决定坦然的接受一切面对死亡。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她就是被命运所摆布的人偶,拼了命的想要抗争,到最后却依旧没能成功。
所以,她放弃了。她回到了一切最开始的地方——那家剧院里。她坐在她曾经在准备上舞台时梳妆打扮的地方,不再徒劳的浪费力气。
冯云亭劝陆芸离开,但陆芸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若她真的是这个剧情里的人物的话,她必定会早早的跑远,而不是留在这里冒险。可是,她并非是剧情中的人物,想要真正的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修正剧情。不搞清楚真相,她就没法走。
此刻,除了想要离开和想要回家的愿望支撑着陆芸继续调查这个事件以外,陆芸又多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她第一次对冯云亭坦诚,“我不走,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帮你。”
或许从一开始,冯云亭这个古怪的女孩就没有任何的恶意。她最初想要保护陆芸远离真相,想要让章语和栾琛断了接触,但奈何,陆芸所要做的恰恰就是找出真相,而章语也根本不可能会听她的劝,最终一意孤行地奔向了栾琛,死在了他的手里。
冯云亭在努力地拯救自己,也试图在保住自己的小命的同时,去帮助他人防止他们陷入这场命运的悲剧之中。可是最后看来,她完全失败了。她没能救得了章语,也没能救得了自己。
哪怕往最恶劣的角度想,冯云亭保护陆芸和章语都是出于利益的角度,她也没有做过坏事。到最后一刻都坚持住了自我,没有动害人的歹念。此刻,她更是在努力的劝说让陆芸尽早离开,摆脱这一切。
冯云亭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属于她的东西,但陆芸却感受到独属于她的存在。
“也许一切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陆芸劝道,“没有到最后一刻就放弃,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你在扮演谁我不知道,但我认识的你就是你啊。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为什么要因为那么久远的回忆而惩罚自己呢?无论在剧院里的你是谁,在离开剧院之后的你,就只是你而已。”
冯云亭闭上眼,过了一会儿道,“我不太讨人喜欢。”
“我不这么觉得。”陆芸露出一个真诚地笑,“就像你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人一样,我现在也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可能有点晚,我也很抱歉之前一直不信任你,但希望现在我这么做还来得及。”
“你说的我又想哭了。”冯云亭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但没用的,陆芸,这些都是命呀。”
她说着,平静地站起身来,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往舞台上的方向走。陆芸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小裙子。黑暗中,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地仿佛是走向了一条永远没有归期的道路。
她边走,边最后的对陆芸留下了一句话,“我已经警告过你事情的严重性,既然你依旧选择留下,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希望你不要对你的选择所后悔。我的故事就要谢幕了,我想以‘冯云亭’的身份和脸站上一次那个舞台,起码证明我还存在过。”
陆芸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涩。她揉了揉眼,跟着冯云亭一块儿往舞台上走。冯云亭发现了她仍旧没有离开,但却没有再出言阻止阻止。也许她也希望这最后的一场舞台能有一个观众,也许只是她放弃了劝说。
冯云亭走到舞台边后,陆芸便走上了观众席。她选了一个靠中间的位置,准备在黑暗里看这一场特别的演出。虽说对于冯云亭而言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站上舞台,但陆芸还不打算放弃冯云亭。她现在需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在修正剧情的同时,保下这个可怜的姑娘。
就在陆芸等待冯云亭开始她的单人戏剧的时候,她的耳畔忽然响了傅屿扬的声音,“喂,能听得到吗?”
“能。”陆芸稍微一愣,摸了摸耳朵,竟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无线的蓝牙耳机。响起上次打电话,陆芸竟然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轻声问道,“这个是哪里来的?你有用超能力了嘛?”
傅屿扬骄傲地扬了扬眉毛,笑道,“这次不是钞能力。靠的是我当大哥许多年的实力!”
跟这个系统智斗了这么久,这还是傅屿扬第一次讨到了甜头。虽然不能和陆芸说详细具体的,但他还是隐晦但夸大现实地解释了一下,“这个是我和……菲特商量之后,他送给我的。他不是老欺负你么,我就……骂了他一顿,然后他说要跟你道歉,还给了我们这个礼物。”
陆芸在黑暗中无声地弯了弯嘴角,“真的吗?”
“真的呀。”傅屿扬撒谎地脸不红心不跳,心道反正这是个游戏,系统都妥协了,菲特能不妥协吗?
但其实,真实的经过是这样的。
由于这个副本远比傅屿扬想象的还要危险,傅屿扬对陆芸也相当担心。他又不能随时随地地开着战斗系统,那样虽然能保证陆芸的安排,但却无法和陆芸进行交流。因此,每次看着陆芸每次因为身处险境,他却无法相助的时候,傅屿扬就感觉一阵气恼。
仿佛他跟陆芸的联系就只有那一部手机似的,脱离了手机他们就失去了唯一交流的道具。
在他想到这儿的时候,系统就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傅屿扬头疼地摁掉,顺带着吐槽道,“你就别给我提意见了,就没有不氪金的方法吗?”
“有的哦亲亲!”系统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一次跑了出来,“咱们这边是有抽奖活动的呢!奖品是5个小时的电话时间以及一台全新隐形耳机,保证您能和npc小姐姐进行随时随地畅通无阻的交流呢!”
傅屿扬心一动,但狐疑地道,“你会这么好心?”
系统的对话框上这次还出现了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的颜文字表情,“我们游戏制作组是这个世界上最体贴的制作组啦:)!”
傅屿扬摆出了和这个颜文字表情如出一辙的死亡笑容,然后道,“噢,是嘛?”
眼看着系统又要做出花里胡哨但绝对不靠谱的保证时,傅屿扬扶额打断,“行了行了,你赶紧解释一下这个抽奖是怎么回事吧。”
“简单来说,就是每天可以免费抽一次。”系统立刻道,“您是第一次抽奖,还可以额外附赠一次。每次抽奖都是会抽到奖品的,但是我们的终极大礼包还是之前告诉您的那个套餐啦。在两次免费的抽奖过后,如果您依旧想要抽奖,就需要自费充钱啦。”
傅屿扬思索了一下,既然能够免费抽奖两次,那试一试也没有损失。他对着自己的手吹了口气,然后又去洗手间用洗面奶洗了一把脸。在抽奖前,他默念着“我运气超好,我抽卡超牛,我是欧洲人”的话,然后点下了那个红彤彤的抽奖键。
一个大转盘随即出现在了傅屿扬的屏幕上,傅屿扬盯着它转啊转,最后与大礼包失之交臂,停在了一个叫做“‘史上运气最烂的勇者’称号”的奖项上。
傅屿扬:??
系统弹出了询问是否要佩戴的对话框,傅屿扬想都没想要选择“否”,然而在最后一秒却手一滑,点在了“是”上。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闪烁过一道金灿灿的光,左下角出现了一个陆芸模样的小人在撒花,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同样长得像陆芸的小人在转圈圈。最后,屏幕中间出现一句用浮夸的字体和特效堆砌而成的恭喜两个大字,土的颇有上个世纪ppt的风格。
傅屿扬来不及吐槽这个游戏从来没有在线过的审美和品味,而是立刻检查那个所谓的称号佩戴在了哪里。他本来想着以这个游戏的模式,陆芸应该看不到这个所谓的称号,然而当他打开游戏里的手机界面时,他却发现自己原本的昵称上面出现了这个明显的称号。
傅屿扬一瞬间感觉有些窒息,都已经能想到陆芸看到这个傻到飞起的称号之后,会是什么反映了。
他试图把这个称号撤掉,却发现称号只能换,不能撤,也就是说除非傅屿扬抽到了新的称号,他就只能背负着这个“史上运气最烂勇者”的称号了。
傅屿扬心在滴血,他垂头丧脑地回到了抽奖界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受到了系统嘲讽的debuff,他反复告诉自己这台电脑还挺贵的,不能随便砸了,然后不抱希望的再次点击了抽奖键。
转盘又一次转动起来,然而这一次,却精准无误地落在了那个大礼包身上!
傅屿扬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先是无声的说了一句“窝草?”,随后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窝草??我中了??”
他麻溜儿的从电竞椅上跳下来,瞪大眼睛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抽到的真的是那个大礼包而不是什么别的缺德称号。
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抽到了,那感觉简直……
爽翻了!
傅屿扬恨不得抱着电脑亲一口。他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工作上有突破的时候都没那么兴奋。他骄傲的一昂头,“我就知道我运气还是可以的。”
以前他玩游戏几乎从来不白嫖,因此也不懂白嫖的乐趣。但当他真的抽到了这个礼包的时候,他忽然发现!
白嫖来的礼包,就是香。
系统似乎也没想到傅屿扬居然能真的抽到,连恭喜都忘了。不过傅屿扬也不是那么介意,他立刻将那个大礼包拆开,把里面的耳机拿出来给陆芸用上。看到陆芸惊讶的表情时,感觉自己刚刚手受到的那芝麻大点的打击都是值得的!
不过就是希望陆芸短时间内不要看手机,否则如果被陆芸看到那个糗到极点的称号的话,芝麻大点的打击就会变成西瓜那么大。
当然,这些经历傅屿扬是不会告诉陆芸的。他不知道陆芸已经看破了他那拙劣的谎言,甚至还听得以地挑眉,“老子就是牛批。”
正当陆芸要和傅屿扬讨论正事儿的时候,陆芸的耳边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不同于傅屿扬带有青年朝气的嗓音,这个声音带着那种垂暮老人的沙哑。
“这个舞台很大吧。”老人道。
陆芸一怔,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从耳机里面发出来了。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旁边隔着两个座椅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坐了一个人。
“你是谁?”陆芸警惕地问道,不确定自己刚刚和傅屿扬的对话有没有被对方听到。
黑暗之中,她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也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从声音勉强判断对方是个年龄不小的家伙。
恰巧此时,准备好了演出的冯云亭走上了舞台。黑暗之中,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竟同时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戏码。
冯云亭那边的场景陆芸完全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猜到对方是在用肢体语言讲述着自己的一生。这本来是陆芸想要搞清楚的东西,但却因为身旁忽然出现的老人,而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
“其实问这些都没意义。”老人沉声道,“你问了我又不会回答,所以干嘛要问呢?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个普通的观众罢了,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戏。”
“这里没有什么戏。”陆芸道。
“有啊。怎么没有?”老人发出低低地笑声,“台上那个人不是正演着呢嘛?只可惜,这出戏很快就要谢幕了。我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看戏了。”
傅屿扬在陆芸的耳边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说是谢幕?冯云亭不是刚上台嘛?”
陆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察觉不妙,立刻站起身来,想去台上提醒冯云亭小心,却被老人一句不轻不重地话再次摁回了座位上,“不要着急,演员还没到齐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是性急,我们看剧呀就是要有耐心,等待剧情推进,故事展开。”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陆芸压着脾气问道。
“不是。”老人摇了摇头,“我只是设计了一个开始而已。故事如果没有开始就永远不会开始,但如果开始了,就会滚动着走向结局,这是剧本里写好的,你也不要白费力气试图改变。这些其实都是他们的咎由自取罢了,自从他们害了院长那天起,就应该知道报应有一天会发生在他们自己头上。”
“他们杀了院长?”陆芸虽然早有猜测,但是从老人这里听到,还是感到有些震惊。半天后,她平静了下来,意识到了一点,“你没有证据吧,如果有,你就该报警让警察来抓人了,而不是在二十年后采取这种方式报仇。你和院长是什么关系?”
“我的确没有证据。”老人靠在椅子上,就像自己真的是在看一幕平平无奇的剧一般,“但是你觉得呢?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没病,一个人总不能就这么消失二十年吧?丢下他毕生追求的事业,再也没有回来?唯一和他有交集的就是这帮子演员了。也许是他们其中一人,也许是所有人,但他们总要为自己所做的错而付出代价。”
陆芸咬着牙质问道,“如果是一个人犯的错,为什么所有人要跟着一起承担?”
“当他们一起逃离剧院的时候,每个人就都是有错的。”老人坚持道,“院长创造了他们,出了事儿后,他们却没有一个念着院长的恩情留下。他们是那样的忘恩负义,所有都是该死的。”
陆芸还想继续与他争执,却不想舞台上传出了一声巨响。栾琛拿着一个手电筒出现在了黑暗里,他空出来的左手上还拖着一个人——老秃。
冯云亭悲伤地尖叫了一声,跌坐在舞台上。
就像是老人说的那样,这场戏在所有人拼了命地拖延之下,最后还是走到了要谢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