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琳的事发生在去年,当时闹的挺大的。
至今贺子秋还记得那孩子被送走时,望向他们的漠然。
他们只当这孩子簿凉,养母受他牵连丢了工作,养父自责不已地来商店代他赔钱赔罪。走前,他竟没有一句不舍,一丝留恋,看他们就像是一群最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想来,何尝不是心冷!
辩无可辩,争无可争,没一个人听他在说什么,也没人信他没有偷《三国演义》连环画,每一个人到他面前都似成了正义的化身,苦口婆心地让他认错,让他道歉,一副认定了他有罪的模样,众口铄金,他还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抚着桌上泛着潮意,长着霉点的连环画,贺子秋长长叹了口气,抬头对王双、李蔓道:“下班了,你们先走吧,我去趟贺师长家。”
王双:“直接找贺师长吗?要不……你先跟谷冬、曲副营说一声。”
贺子秋点点头,这事,是得跟曲副营夫妻说一下。
唉,说来她也有错,东西在原定的位置找不到了,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是有人拿了?而不是掉落在了某个角落?
但凡她让人翻翻仓库,孩子怎会受这么大的委屈?!
李蔓更关心孩子现下的情况:“韩副营老家还有亲人吗?孩子跟谁生活?”
贺子秋:“韩副营父母早亡,有一个堂叔,韩琳回去后跟着这位堂爷爷生活。”
“他妈是孤儿,前年难产去了。”王双跟着道,“不过,我听说韩副营16岁当兵,十多年没跟老家联系了。”
李蔓看:“那偷盗的事有没有传回去?”
王双:“孩子送回去,肯定要说明情况。”
李蔓心下一沉。
贺子秋也似想到了什么,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抽了张报纸,三两下包了连环画,抱着向外走道,“我去趟军部,你们也赶紧下班吧。”
王双张张嘴,还待要说什么,李蔓一扯她的衣袖,拄着拐杖转身向外走道:“下班。”
王双愣了下,随她出了门:“谷冬和曲副营生有5女一子,算上韩琳,前后又领养了6个孩子,两人还要上班,12个孩子,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能处处都照顾得到。”
李蔓俏脸一冷:“那就不要领养!”
一营那么多人家,除了曲副营,她不信韩琳就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年代,偷盗的罪名有多大,夫妻俩不知道吗?可还是让孩子背负着这样的罪名离开了军营。
若是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或是只领养了这一个孩子,还会这么不经心吗?
“唉……你,这话传出去,得让人家夫妻多心寒啊,付出了这么多,就因为一个韩琳……”
“小蔓,”宋逾骑车过来道,“下班了吗?”
缓了下脸色,李蔓冲宋逾点了下头:“等我一下。”她还抱着各种单据呢。
将东西锁进文件柜,竹筒收进挎包,李蔓看着收拾桌面的王双,迟疑了下:“王姐,我先走了。”
“嗯,雨天路滑,路上慢点。”
车子骑离商店,宋逾偏头往后看了眼:“怎么,跟王同志吵架了?”
“没有。”她跟王双只是观点不同,谈不上谁对谁错,争两句,过了就过了,没必要揪着不放。
“我方才听什么韩琳?”
李蔓点点头,将韩副营、韩琳、连环画的事说了一遍,末了,犹豫了下道,“你说,韩副营会不会跟我爸现在从事的工作一样?”
“不好说。”
“真要跟我爸一样就好了,我就怕……正好相反,不然,上面怎会让韩琳背负这样的罪名离开。”
“也有可能是保护。”
“保护?!”李蔓一愣,“不可能,军营若是不能护他,回了老家岂不是更危险。”
“保护不一定是单向,也有可能是双向。”
“你是说韩副营……”
“贺主任不是抱着连环画去军部了吗。好了,别想了,前面就是张副营家,现在拿瓜苗吗?”
“……嗯。”
张志用的妈妈上山采菌子还没回来,张副营在厨房做饭,两人同他打过招呼,接了张志用递来的小铲子、粪箕子,挖了10颗西瓜苗,6颗甜瓜苗。
“李姨,”张志用5岁的妹妹,张志敏好奇地摸了摸李蔓的绣花围腰,“你的衣服好好看哦,头上戴的花花也好看,美美哒。”
李蔓笑笑,抬手解下头上缀了花骨朵的红头绳,拉过她的小胖手,于腕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活结:“送你。”
“哇,好多花花!”张志敏欢喜地摸了摸,仰头笑道,“谢谢李姨。”
李蔓欠身坐上自行车后坐,拽住宋逾后面的雨衣,笑道:“不谢。”
张志用看不是多贵重,便没有拒绝。
两人到家,二老都不在。
厨房的炉上,咕噜噜地炖着早上宋逾拎回的野鸡,旁边竹筛里放着洗好的竹荪。
李蔓放下挎包,洗手活面道:“贴饼子吃吧?”
“好,”宋逾放下粪箕,骑上车道,“瓜苗等会儿再栽,我先去叫阿爷阿奶了。”
“早去早回,饭一会儿就好。”
宋逾应了一声,蹬着车子走了。
李蔓舀了一瓢白面,两瓢苞谷面,洒水拌成絮絮,揉成团,盖上湿布醒着。然后拄着杖,拿着小钉耙,将西瓜苗、甜瓜苗种上。
这边刚种好,李长河牵着小灰回来了。
李蔓提起暖瓶倒了杯水:“阿爷,喝水。”
李长河拴好小灰,洗了把手脸,端起李蔓放在案板上的杯子,吹着喝了几口。
李蔓揭开湿布看了看,面醒的差不多了,打开炉上的铁锅,揪了面团,开始贴饼子。
“宋连长——”
李长河放下杯子,出来看院外站着位拄杖的军人,道:“宋逾不在,上山找他阿奶去了,你是?”
“李阿爷你好,”冯连长抬手敬礼道,“我星辰的爸爸冯景山,昨儿刚从边防医院回来,还没谢谢您和赵阿奶对家里的照顾呢。”
“啊,冯连长,快、快屋里坐。”李长河急忙招呼道。
“上午没事,吊了几条鱼,带来两条,给您和赵阿奶尝尝鲜。”冯连长说着,递了两条3斤左右的鲶鱼。
“不用、不用,家里有……”
昨晚,宋逾提回来的三条鱼还养在盆里呢。
推让了一番,李长河收下了鱼,拿竹桶给挤了两碗羊奶,抓了把杏仁。
炖的这只野鸡不大,李蔓怕不够吃,让李长河帮她杀了条鲶鱼,腌制了一会儿,直接放在铁夹上烤了。
赵金凤随宋逾回来,看着桌上的菜色,笑道:“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好了。”
“尝尝这烤鱼好不好吃,”李蔓递了个饼子给她:“冯星辰的爸爸送来了两条鲶鱼,好吃了,晚上把那条也烤了。”
赵金凤吃了口:“不错。”
“烤鱼火气大,”宋逾夹了根鸡翅给李蔓,道,“晚上吃砂锅炖鱼吧。”
李蔓点点头,接过鸡翅,啃了口,又夹了筷子竹荪吃,吸饱了野鸡汤汁的竹荪好鲜。
……
隔天,宋逾休息,坐后勤的采购车出去了一趟,带回了两箱野蜂、1000元钱、一个苏州寄来的包裹和李蔓留在商店的箱笼铺盖。
“见老校长和王叔叔了吗?”李蔓递了杯茶给他。
宋逾接过杯子,喝了口,将钱递给她道:“见了,郑校长和师母身体很好,就是有点惦念你。王叔知道我当兵,高兴得多喝了几杯,我回来时躺着还没醒道。大胖、二胖、小胖快放暑假了,嚷着要过来找你,我没应。”
“嗯,”军营一般不让进,李蔓打开信封,厚厚一沓全是崭新的大团结,捻着哗哗作响,还带着浓浓的墨香,“不给你爸妈寄点吗?”
“阿爷不是拿回来40斤粮票吗,寄一半过去,钱你存上。”宋逾放下杯子,拆开苏州寄来的包裹,十来斤棉花,一包虾仁,一双方口布鞋,一盒百雀羚润肤霜。
润肤霜给李蔓,鞋一看就是给他做的,剩下的宋逾递给赵金凤:“阿奶,这棉花你看是做被子还是织布,自己看着用。”
赵金凤欢喜地接过来,掂了掂:“这得有10斤,留6斤明年给你们做床被褥,剩下的我纺成线,织两块布,给小蔓做两身新衣服。”
“阿奶,我有衣服穿,不用给我做衣服,你还是给自己和阿爷各做一身吧。”
“我跟你阿爷早年的衣服都在那放着呢,改改都能穿,不用做新的。倒是你,我看又长高了点,裤腿袖子都短了,该添新的了。”
李蔓收起钱,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裤脚,确实短了,“阿奶,我真长个了,哈哈……”李蔓转了转,站在宋逾身前比道,“我原来米,现在是不是有米了。”
宋逾含笑地看着她:“差不多。”
“哈哈……我每顿要多吃点,争取年底长到米,明年长到米。”
放好棉花、虾仁,赵金凤打开箱笼,抱出李蔓的被褥,被里是家织的细棉布,最宜吸水,连日的雨天,有些地方都起霉点了。
都是新被褥,赵金凤心疼道:“得赶紧拆了洗洗烘干。”
毯子、床单也潮,都得洗、烘。
“李蔓,”院外有人叫道,“在家吗?”
宋逾偏头看了眼:“是贺主任。”
李蔓拄着杖走到门口,招手道:“在呢。”
“宋连长、李阿爷、赵阿奶,”贺子秋进来,笑道,“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赵金凤放下被子合上箱笼,倒了杯水递过去:“吃饭了吗,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再吃点吧?”
因为等宋逾,遂下班好一会儿,一家人还没用饭呢。
“不了、不了,我用过了,”贺子秋局促了下,斟酌道,“赵阿奶,韩琳的事,不知道小蔓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宋逾挑了下眉:“他现在的处境不好?”
贺子秋想到她家老吕偷着让人调查的内容,苦笑道:“很不好,部队想把他接过来,可他说、说想跟找到连环画的小蔓一起生活。”
对上一家人惊愣的表情,贺子秋咬牙道:“他不想回曲家,想记在小蔓名下,跟你们一起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中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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