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晨脑袋里一片混乱,自然是不敢搭腔,听到爸爸的问话,挣扎着呜咽了两声。
周毅冷哼了一声,也没指望女儿能说清楚,便把目光投向了驾驶座的年轻人,威严的目光中带了点压迫感。
少黎看向后视镜,淡淡地回答:“不久,也就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那不就是不久前?
他早就该来女儿学校看看的!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周毅悔不当初,拳头都捏紧了,心痛到无法呼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缩在座椅上的闺女,悲痛又沉重地问道:“你们俩,认识多久了?”
总得有点感情基础吧?
年轻人嘴角又弯了弯,修长手指按下中控屏幕的触屏按钮,在这么紧张的氛围下,他竟然放起了一首钢琴曲。
节奏欢快、音符跳跃的一首莫扎特,显示了主人的漫不经心和玩味,烘托得整个气氛更加修罗场。
就在周爸即将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拳头时,年轻人终于开口,毫不在意地回答,却是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话——
“不久,也就,一两个月。”
一……一两个月?
也就是说,刚认识,就把他家姑娘骗上床了?
少黎话音刚落,立马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超越了极限的,实质般的怒火,那中年凡人似乎被他的话语激怒,死死捏紧了拳头,脖子上青筋都突起,汗毛倒竖,攻击性十足。
恍若雄性的领地被侵犯、威严被挑衅而产生的暴怒。
年轻人眯了眯眼,危险地曲了手指。
然而下一瞬,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刚刚还愤怒得浑身发抖、满面通红的中年汉子,在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后,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他脸上愤怒的红色很快褪去,挺直的肩背突然耷拉了下来,两只手疲惫地撑着头,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三十秒,中年人抬头,眼里已经满是血丝。
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不像刚刚那般洪亮,而是沙哑得厉害:“小伙子,你……我们家晨晨,从小没喜欢过人,她胆子小,人又单纯,你……”
一句话,“你”字说了两次,一次比一次荒凉,余下的一句却无论怎么说,都似乎不够。
少黎缓缓敲着方向盘的手指,突然停了。他那扬起的嘴角逐渐平缓,伸手按停了音乐,郑重地回头看了一眼。
后座上,中年汉子执着地盯着他看,恶狠狠间又带了些许苍凉,整个人显得疲惫又苍老;而那中年女人眼眶微红,又是愤怒又是乞求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复杂像是超越了凡人浅薄的维度。
他总算知道,小姑娘的蠢,遗传自哪里了。
——高高在上又极度冷血的大魔头,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比拳头更沉重的打击。
他曾经做过那么多十恶不赦的、神憎鬼厌的坏事,却觉得自己刚刚小打小闹般的恶趣味,好像过分了。
他忽然有点羡慕起这个脆弱的三口之家,明明自己从前一只手就能碾死无数个。
然而,就在某些人压根不存在的良心有点痛,打算提前消除这两个凡人记忆、结束自己的恶作剧时,角落里突然传来的软软糯糯带着抽泣的声音——
“大魔头……”,一直不敢出声的小姑娘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而且居然当着她爸妈的面这么喊他。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扁着嘴,破罐子破摔了:“大魔头,你……你能不能抹除我爸妈刚刚的记忆啊?他们肯定接受不了的。都是我的错,我之前忘记跟你交代不要漏馅了,我自己刚刚也是昏了头……好不好?”
“我……我不想他们伤心,也不想他们对我失望。”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垂了脑袋。
这样的场面,除了抹除记忆,不可能再说清楚的,又不能告诉爸妈大魔头的来历,只能求大魔头了。
年轻人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头顶,刚升起来的一丁点良心瞬间泯灭,压下去的嘴角又翘起,两根手指头又不受控制般在方向盘上敲打起来。
心情转而愉悦。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条件。”
主动走进圈套的周小怂大喜过望地抬起头,完全没发觉白白欠了一个条件:“你说!”
年轻人愉悦地收网:“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周晨晨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
后座的夫妻俩此时已经懵了,车里没了音乐,刚刚两人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消除记忆?什么大魔头?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还来不及多想,他们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再睁开眼,车子安安静静地行驶在平坦的马路上。
周毅摸了摸自己肿了个包的后脑勺,痛得“嘶”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后脑勺怎么肿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妻子,发现她居然也刚睁眼。
夫妻俩懵懵懂懂地对视了一眼,竟然一上车就在人家的车上睡着了?
好像有点失礼啊……夫妻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坐直了。
车前,传来女儿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了点鼻音:“嗯……你把我们送到我定的宾馆吧。”
而那个刚刚还一脸冷淡的年轻人,竟然抬手摸了摸他家姑娘的脑袋,声音里有些愉悦,又有些宠溺:“好,记得换身衣服,别着凉。”
车子停在宾馆门口,少黎主动下车,帮他们把行李提上去。
周毅和王春华倒也没有阻止,跟在后面,一晚上担忧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些。
等他走了之后,王春华一把将女儿按在凳子上,紧张地问起来:“女儿啊,刚刚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是你同学?”
周晨晨眼看他们忘了刚才在车上发生的所有事,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轻松地点点头:“他啊,他叫邵黎,是隔壁班的同学。”
只能借邵大神的名头一用了。
邵黎?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不就是论坛上,那个传说中女儿想吃天鹅肉的那只天鹅吗?
唉,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闺女呢?
然而和周毅不同,王春华心思比较细腻,在她看起来,那男生对自家女儿也不是全无心思,只是多多少少冷淡了些。
她坐到周晨晨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宝贝,你……你喜欢他,对吗?那……那他喜欢你吗?”
女儿沉默了一会儿,侧过了身。
王春华在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心里酸酸的。她以为周晨晨是提起这个话题,伤心了,于是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摸摸她的脑袋,将人搂进怀里:“这世上的事,不是都能如愿以偿的,有时候放弃,也是一条很好的路。总有一天会有人喜欢我们家的宝贝,像爸爸妈妈一样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怀里肩膀抖动的小姑娘就抬起了头。
她弯着眉毛,羞得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但一张脸羞涩中又带了窃喜,小身板骄傲地挺起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才不是呢,我才不喜欢他呢。爸爸妈妈我偷偷告诉你们哦,他早就跟我表白了,是他喜欢我,他可喜欢可喜欢我了,还说就算我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嘻嘻。”
嘻嘻,嘻得好。
周毅的心肝激动地颤了颤,和妻子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这一趟,来值了!
周小怂抱着头,低声哀嚎。她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巴掌,她刚刚说啥了?麦兜?她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湿漉漉的雨渍,这淋的怕不是假雨吧?
周毅的手里,已经举起了五十米大刀。
副驾驶上的傻姑娘恍然未觉,一想到自己的猪猪抱枕还在雅苑,于是兴高采烈地搭了腔:“那也行,正好我的麦兜也在那儿……”
这回连王春华也没再拦他,而是眼眶发红地看向窗外。
她瞬间血液上头,惊恐地张了张嘴,眼神无意识地瞄到车前的后视镜,看到爸妈脸上,和她此时一样的惊恐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成凝重与愤怒。
完了完了。
少黎缓缓地将车子靠边停,转头一看,小姑娘早就缩在副驾驶座位上,双手抱头当起了鸵鸟——仔细听,还能听到她惊恐又不想面对的呜咽声。
他将前后几句话一结合,立刻得出了前因后果,那嘴角便缓缓勾起。
果然,两秒钟后,周毅底气十足又充满狂怒的咆哮声响彻车厢。
后座上,周毅等车子一停稳,立马深吸了一口气。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翻滚的愤怒,尽量平静地开口:“说吧,你们俩同……什么时候的事?”
“同居”这两个字,他是打死都说不出口的。
呜呜呜,这下死定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怎么解释都没用的吧?
太刺激了。
本来就觉得这个小伙子气势太盛,看上去又不是很喜欢晨晨,这下可倒好,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王春华抬手锤了锤胸口,只觉得酸涩难忍,又心如刀割,强忍着才没流泪,
倒不是她有多保守,但晨晨是她生的,她了解。那么怕生又胆小的丫头,都能和人同居了,想必是爱得极深了。
这往后,可怎么办才好!
“停车停车,你们俩,给!我!说!清!楚!”
由于实在太过激动,周毅往上蹦了一下,结果不小心撞上了车顶,他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额头的疼痛让他更愤怒了,气得直拍坐垫:“快给我停车!”
他没回头,手指玩味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
有意思。
向来冷血的大魔头突然起了一阵恶趣味。
周毅看着女儿的后脑勺,五十米大刀碎了一地。
车里瞬间陷入了恐怖的沉默,五秒钟后,周晨晨刚刚宛如智障般的大脑像是被人按下了转动按钮,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去我家吧,房间够,反正也有你换洗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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