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急,去的也快,还未用完晚膳,窗外的沙沙声便停了,只是还下着小雨,空气潮湿着。
贺眠眠随着两位太医去找阿溪,没想到她居然就住在那日她与太后误入的一片竹林中。
“这里太过清幽,终日不见阳光,对病情不太好。”一位姓张的太医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
负责为贺眠眠请平安脉的刘太医也神色凝重地点头:“张太医说的是,这位阿溪姑娘得换个地方住才是。”
贺眠眠将此事记下来,随即便敲敲门,轻声道:“阿溪,你在吗?”
里面传来几声气若游丝的呻.吟,贺眠眠蹙眉,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将门推开。
阿溪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滴落,已经浸湿了半个枕头,她捂着肚子不停翻身,一脸痛苦的模样。
贺眠眠蹙眉提着裙子上前,蹲在床榻边呼唤她,可她似乎意识不太清醒,只会说疼。
前几日容色明朗的姑娘,今日却只能躺在床榻上满脸痛苦。
贺眠眠心疼地帮她擦了擦汗,在太医的吩咐下按住她的双腿不让她乱动,两位太医轮流诊脉。
不多时,他们神色凝重地走到一旁商量病情,贺眠眠一脸忐忑地望着他们。
“呜呜……坏人……别拉我……”
贺眠眠回神,按住双腿动的更厉害的阿溪,她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明明已经疼得面色发白,却还在不断地挣扎。
“殿下,这是梦魇,放开她吧。”一旁的刘太医注意到这边,连忙开口。
贺眠眠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乖乖松手,没想到她只是扑腾了两下便安静了,陷入沉睡,惨白的小脸因为方才的挣扎,也多了些红晕。
这是经历过什么啊……贺眠眠望向她紧紧闭着的眼睛。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贺眠眠站起身,发觉是住持净心大师。
相互见了礼,太医便道:“敢问住持,这位姑娘有此种病症多久了?”
净心大师双手合十,一脸慈悲道:“阿弥陀佛,老衲捡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了,她身子骨不好,每到阴雨天便会腿疼,老衲请医馆先生治过,只是始终不见好。”
贺眠眠咬了咬唇,明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说话,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医院有人能治吗?”
“这……”刘太医想了想,为难道,“院判精于此症,只是太后那边……”
院判是为太后治病的,虽然这位姑娘做的斋饭深得太后喜欢,但是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厨娘,不足挂齿。
更何况院判年纪大了,不宜走动,太医院也离不开他,若是将阿溪送进宫中……那更不可能了。
刘太医便低声劝道:“殿下,莫管闲事。”
贺眠眠摇摇头:“我尽量试试。”阿溪那么难受,总不能见死不救。
刘太医便没再说什么,张太医给出了诊治结果:“这位姑娘今日恰逢葵水,腹痛难忍,加上下雨,腿便疼了,微臣为她熬一碗安神汤,再开一副止疼的药方,睡一觉便不疼了,也不会再梦魇,只是这腿……微臣无能为力。”
贺眠眠点头,让寒星去煎药,她正要去找太后,住持叫住她,两人在月光下漫步。
他缓缓道:“施主心善,老衲替阿溪道谢。”
贺眠眠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是没谱的事情呢。
想了想,她主动道:“大师,太后娘娘一直敬重您,要不您和我一同去吧,您将阿溪捡回来,肯定是疼她的。”
净心大师想了想,应了。
两人一同回到寮房,贺眠眠也了解了阿溪的身份。
阿溪是在溪边被住持捡回来的,所以取名阿溪,当时她膝盖以下都泡在水中,两条腿险些废了,住持坚持为她治病,总算好了一些,但是每到阴雨天还是会疼。
太后听了也动容不已,却没说什么。
住持还有事先回去了,贺眠眠心中沮丧,知道这件事太难了,为一个小厨娘让院判出山,谁都知道不值得。
“眠眠,天色晚了,去睡吧。”太后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
贺眠眠还想再争取一下:“母后,您喜欢吃阿溪做的斋饭,您也心怀天下,不如就让院判为她诊治一番吧。”
太后不为所动,不悦道:“眠眠,这天底下有许多病人,难道让哀家每个都救一救?”
顿了下,她又道:“明日哀家让林嬷嬷过去看看,再让太医写个方子,便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的?”贺眠眠眼睛亮了亮,只要有人治便好,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自然是真的,”太后笑道,话锋一转,“还有,方才林淑人差人递了请柬,邀你明日一叙。”
贺眠眠微愣,抿着唇同意了。
翌日一早,贺眠眠精心打扮一番,去了林淑人的寮房。
这里和太后的寮房离得并不算远,没走几步路便到了,贺眠眠却走得异常艰难。
她有些不敢面对林逢青。
只是她不得不去,硬着头皮进去了,果然看见林逢青,他们相互见了礼,他却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长久的沉默。
“殿下,臣妇听闻您女红好,特意来讨教一二,”林淑人笑着道,“实不相瞒,臣妇的女红太过粗陋,只是再过几日便是夫君的生辰,臣妇便想着为他亲手做个什么物件。”
得知不用和林逢青独处,贺眠眠松了口气,自然点头。
想起为萧越做的汗巾,她嘴角微翘,便道:“先教淑人做条简单的汗巾吧,学一学绣法。”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说着听不懂的话,林逢青没有认真听,目光始终停留在贺眠眠脸上。
见惯了塞北女人被风沙吹的略显粗糙的脸,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姑娘,眉目如画,眸中蕴着丝丝水雾,柔情似水,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软软的调子,有点像没听过的吴侬软语,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可是她喜欢皇上。
林逢青神色黯了黯,继续沉默地望着她,一直过了两个时辰,他们也没说一句话。
晌午将近,贺眠眠准备告辞,林淑人却邀请她一同用斋饭,盛情难却,她只好答应了,让寒星去与太后娘娘说一声。
趁着她不在,林淑人偷偷问自家儿子:“怎么不和殿下说说话?”
林逢青不复往日的张扬,沉默地摇摇头,许久才道:“儿子……配不上她。”
因为喜欢,所以他不想提昨日发生的事情,陷她于两难境地。
“你这孩子……”林淑人柳眉倒竖,还没来得及骂他几句便有侍女喊她,她应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额头,“等会儿再跟你说。”
林逢青望着那堆布,自动略过娘亲绣的,拿起一块紫色的布,上面绣了一个简单的白色如意纹。
他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放在怀中珍藏。
恰在此时,贺眠眠回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林逢青垂着头,她也有些尴尬,幸好林淑人很快便笑着进来了:“殿下用膳吧,可千万别饿着了!”
用过斋饭,贺眠眠告辞回去。
林淑人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转而又温婉笑道:“逢青,你去送送殿下。”
贺眠眠还没来得及拒绝,林逢青站起身。
她便将话咽到肚子里,随他一同离开。
沉默片刻,贺眠眠率先开口:“多谢你没将昨日之事告诉别人。”
顿了下,她又道:“以后……你会是个好将军。”
林逢青扯了扯嘴角:“借殿下吉言。”
“我说的是真的,就算没有皇上,我也不会嫁给你的,”贺眠眠坦言,“你生性不羁,是属于云州的鹰,若是做了驸马,便会只得一个闲差,永远禁锢在京城中,这不适合你。”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双澄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默了默,他停下脚步,将手放在胸膛,郑重道:“我会守护云州,为了你……为了大周百姓,这将会是我毕生的使命。”
少年高大的背影慢慢远去。
贺眠眠松了口气,希望他是真正地放下了。
不过她有些不明白,林逢青才认识她几天而已,怎么就这么容易喜欢上她了呢?
贺眠眠挠挠头,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少年的爱情大抵如此,汹涌如浪涛,恨不得将人淹没。
但是去的也快,他很快便会忘记她了。
贺眠眠步伐轻快地回到寮房,还未推开门,太后那边却传出一声清脆尖利的响声,像是花瓶落地。
她懵了一瞬,正要过去,对面的门便开了,两个嬷嬷搀扶着太后快步走出来,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贺眠眠一头雾水,正要上前问问,寒星从太后屋里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神色。
“怎么回事?”贺眠眠连忙拉住她,“太后要去哪儿?”
寒星神色复杂地看了贺眠眠一眼,低声道:“殿下,咱们进去说。”
寒星郑
重其事地关上了屋门,这才迫不及待道:“殿下,林嬷嬷今日去看望阿溪姑娘了。”
这个她知道,贺眠眠点点头,关心道:“阿溪还好吗?”
“啊……以后应该会很好吧。”寒星皱着眉,神色犹豫。
“那太后娘娘去哪了?”贺眠眠着急道,“你怎么不说了呀?”
“太后娘娘去看阿溪姑娘了……”
贺眠眠眼睛亮了亮:“难道母后答应给阿溪治病了?”
等等,似乎不太对,林嬷嬷只是听从太后的吩咐去看一眼罢了,不可能这么轻易说动太后的,肯定有什么隐情。
她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寒星挠挠头,茫然道:“林嬷嬷说,阿溪姑娘是……永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