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出来已经快六点半,外头的雨不知几时停了,夏屿念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放弃了再去自习室的打算,慢慢往食堂方向走。
方馨怡十分钟前又发来微信问他在哪,夏屿念顺手回过去:“正要去五食堂。”
到食堂门口时方馨怡已经等在那里,冲他努嘴:“一起吃吧,有话跟你说。”
打了饭菜找着位置坐下,看到夏屿念拿了他从前根本不碰的红焖羊肉,方馨怡惊讶问:“你不是从来不吃羊肉的,怎么拿这个?”
夏屿念捻了一块进嘴里,细嚼慢咽下后随口说:“昨晚看到个帖子,有人在五食堂这里碰到傅时琤,说他拿了这个菜,似乎挺喜欢吃的,我也想尝尝是不是真的好吃。”
方馨怡:“……”
“你不是来真的吧?我下午跟你说的那些,你到底看到了没有?你这样的行为叫痴汉你知道吗?”方馨怡提醒他,满脸一言难尽。
夏屿念说:“我只是想尝尝这个菜而已。”
“那你真喜欢他?”
夏屿念轻“唔”一声:“可能吧。”
如果心动算喜欢,那便是喜欢吧。
方馨怡差点咬了自己舌头,神色痛苦:“被我妈知道我带你看男人让你走上了歪路,我一定会被她打死。”
“不会的,”夏屿念小声说,“我喜欢他,跟你没关系。”
红焖羊肉的味道确实不错,夏屿念吃了几块,剩下的全被悲愤郁闷的方馨怡抢走:“反正你不能跟你妈和我妈说,是我带你去看的他。”
他俩的妈妈是闺蜜,他俩小时候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两位阿姨还曾经希望他们能更进一步,高中之前方馨怡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初三毕业那年暑假和夏屿念说了,夏屿念当时没有回答,第二天邀她去家里看了一部很小众的同志电影,然后告诉她,他和电影里的主角可能是一样的,所以没法答应她。
方馨怡哭了一场,一个暑假没再理过夏屿念,高一刚开学时夏屿念被高年级的刺头欺负,方馨怡拎着棍子帮他把人打跑,从此在他面前以大姐大自居,说以后要罩着他帮他挑男人,免得他误入歧途。
傅时琤是不是歧途方馨怡不知道,但这条路必然不好走。
夏屿念无所谓地点头:“哦。”
“……真的要喜欢他吗?”
夏屿念问:“天文社今年的招新是不是还没开始?”
方馨怡一噎:“他们社团每年都是十月底招新,你想去?我劝你算了吧,我之前还想去呢,多的是人冲着傅时琤想去,可人家只收真正对社团本身感兴趣的,别有心思的那些全部被刷了,傅时琤会亲自把关,混也混不进去,不过他们社团经常会办讲座,大家都可以去听。”
“我想试试。”
夏屿念说:“我也不是冲着傅时琤去的。”
方馨怡不信,她其实有一些担心,夏屿念对喜欢的东西总是很执着,几岁时就能为了个想要的玩具忍住半年不吃零食,攒够了钱大热天独自一人横穿大半个城市去买,这份毅力换做成年人都没几个能做得到,但夏屿念可以。
可如今他看上的不是某样东西,是个大活人,还是傅时琤那样高不可攀的孤岭之花。
“你说的感觉是对的,到底什么意思啊?”女生又问。
夏屿念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更明亮了些:“就是字面意思,我感觉他跟别人不一样。”
“我看你根本是鬼迷心窍了,”方馨怡只觉得他在说胡话,“真的不肯听劝?”
夏屿念依旧是那句:“我想试试。”
吃完饭方馨怡约了人去外头玩,离开时最后劝了他一句:“试试就好,不行就放弃啊,适可而止。”
夏屿念背着书包双手插在衣兜里,在分岔路与她告别,眉眼微弯,是带着笑的:“好。”
方馨怡略松了口气,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夏屿念运气向来不错,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或许确实可以呢。
夏屿念回去住处,继续翻下午看了一半的那本星图手册,字看不懂他只看图,还借了好几本天文学入门书籍对照着看。
后头他在星图手册其中一张插图中,找到了与傅时琤的secret头像相似的星空图,两幅图放在一块对比,角度略有差异,但确实像同一个地方拍摄的。
将插图旁边的注释黏贴上网搜索翻译,原来这是南半球夏夜的星图。
银河横亘、夜星璀璨。
夏屿念趴到桌上,盯着那两幅图发呆。
十点时他重新拿起手机,再次点开secret,申请加好友。
发送完才注意到系统默认的搭讪话没来得及修改,信息已经发了过去。夏屿念轻珉唇角,打开照相机拍了张自拍,换掉了app自动抓取的微信头像,之后便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耐心等待。
傅时琤回到寝室刚过十点,室友陆微泽正梗着脖子在打游戏,进门就听到噼噼啪啪的敲键盘声。傅时琤放下书包时陆微泽一声惨叫,他又被人杀了。
看到傅时琤,陆微泽仿佛看到救星,死狗一样扑上来:“大神救我,你帮我顶一把吧!一定要削了对面那小子替我一雪前耻!”
傅时琤面无表情拨开他的手,提醒他:“明天应光的作业要交,你写完了吗?”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后,陆微泽抱着傅时琤的作业本坐回书桌前,关了电脑老老实实开始抄作业。
傅时琤洗漱之后锁上寝室门拿了本书爬上上铺,他们寝室常年只有他和陆微泽两个,另两位一个家在本地晚上回家住,一个大二就和女朋友搬去了校外同居,只要陆微泽不吵,晚上大多数时候都很清净。
陆微泽一边抄作业一边和傅时琤聒噪:“听说昨晚音乐节落幕夜你登台唱歌了?行啊你,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原来你还是个歌手,我看表白墙上又疯了,你这样还给不给别人活路啊?”
傅时琤翻过一页书,随口说:“还学生会人情而已。”
陆微泽继续嘀咕:“你可真是,别人抢都抢不来的学生会主席,你说不干就不干了,大神的境界果然与众不同。”
傅时琤没再理他,拿起手机把班级微信群里的通知看完,退出时瞥见有app的右上角出现了红色角标,是个他不认识的app,躺在屏幕角落里,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顺手点开,傅时琤花了半分钟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性质的app,皱眉问陆微泽:“你什么时候在我手机里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陆微泽一下没听明白,“我没动过你手机啊。”
“secret是什么?不是你下的?”
“哦那个啊,”陆微泽总算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略微心虚,“去年下的,我那会儿不是手机坏了新买的还没到,借你的玩了两天嘛,就下了这个app,后来忘了删了。”
傅时琤眉头未松:“你用我的微信号登录这个app?”
陆微泽自知理亏,跪到椅子上,双手合十与傅时琤求饶:“小的错了,大神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这一回吧。”
“我当时就是无聊、空虚、寂寞,想找人玩才下了这个app,登录时自动关联到你的微信号就懒得换了,但我把id改了的,没用你的微信名,头像又看不出什么就没换。”
“我真的错了,我也没做坏事,就找几个人聊了聊天,后来觉得没意思就全都删除拉黑了。”
傅时琤目光落回手机屏幕上,停了两秒,又问他:“这是同志约炮app?”
“交友、交友,”陆微泽纠正他,“也有正经人的。”
“但绝大多数都是想约炮的吧。”傅时琤凉飕飕地说,他已经从这小子的尴尬神情里看出来了。
陆微泽一脸讪然:“我当初是真的想交友才下它的。”
结果当然不如他所愿,所以他把加上的人又都拉黑了。
傅时琤一直就知道他这个室友的性向,这小子来报到第一天就问过他会不会喜欢男生,得到否定答案后再没打过他主意,后来更是一门心思要做他小弟。傅时琤对别人性向问题并不在意,也不会歧视,陆微泽虽然不着调,但人不错,他也确实把他当兄弟。
陆微泽还在嘟嘟哝哝地自辩:“而且后来我认识了小学弟,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谁还看得上网上这些p得他爹妈都不认识的歪瓜裂枣……”
傅时琤低了头继续看手机,陆微泽每次提起他嘴里的小学弟便没完没了,理他一句能被他烦死。
原本想直接删除,退出app前心思一转,点开了消息栏。
新的好友申请跳出来:“小哥哥,约吗~”
傅时琤:“……”
傅时琤点击退出,长按app图标,卸载标识出现后手指一顿,又松了手,他重新点开secret,放大了那人的头像图片。
是一张自拍照,照片里的小男生趴在桌上,白皙修长的手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乌黑好看的眼睛,眼中含笑,明亮非常。
他认识这个人,之前被陆微泽拉去远远看过两回,就是陆微泽嘴里的小学弟,建筑学院二年级的夏屿念。
这人的id也确实是xy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