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婉娩便一直住在玊宁王府,许重熙则是两边跑。
名义上是为了瞧瞧婉娩,实则是为了打探消息。
虽然眼下还是一无所获,但至少应望舒胃口好起来了,也有了往来的机会。
毕竟由头是来看婉娩的,也肯定是要去婉娩殿里走动走动。
即使共处一室,大多时候两人都是视而不见,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免得又吵起来。
这日许重熙又照旧在婉娩殿里看史书,婉娩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几声,在寂静无声的殿中,声音分外的大。
许重熙抬眸望过去,瞧着婉娩还是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没吃饱?”
“这几个嬷嬷,只会做辣菜。我口味向来清淡,如何受得了?”
婉娩幼时在姑苏长大,自然从未吃过这般辛辣的菜。
“你有身子,想吃什么她们都会给你做的,为何不敢说?”
许重熙嫌弃的瞥了一眼婉娩,这人怎么呆呆傻傻的,没长嘴还是怎么地?想吃什么说不就成了?
“来时王爷一再嘱咐,要我不能说自己不喜欢嬷嬷做的菜,我如何敢说。”
婉娩又拿起床几上的糕点,轻咬了一小口,又放回盘子里。实在是太干了,还不顶饿。
“你倒是听他的话,那这样吧,我来时给你偷偷带些吃食送到殿里,这总归是不能让你饿着的。”
许重熙轻叹了口气,还以为那徐绍宸多宠她呢。
不过想来也是,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如何知道去爱人呢?
“许重熙,你人倒也还不差的。”
与许重熙隔着床几相看,竟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并没有那世家女子的骄纵。
“你也没我想的那般坏心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连夸我都还这么勉强。”
“谢谢你,行了吧?不过,你打我那一巴掌我可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许重熙轻笑了一声,可真是个爱憎分明的主。
玊宁王府热闹,孩子多妾室多,杂役也多。
教私塾的先生,照顾公子小姐的乳娘嬷嬷,比荣轩王府的人丁多了一半儿还不止。
故而许重熙回到荣轩王府,总觉得冷冷清清。
日子平淡无趣,心中仇恨未报,便总是想起从前在深山时的无忧无虑,在京郊乡野的天真烂漫,在许府的阖家欢乐。
物是人非,山长水阔,触处思量遍。
正当许重熙独自一人坐在和熙殿思家的时候,烛影兴高采烈的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主儿,丹州来信了。”
“小至?快,速拿来让我瞧瞧。”
这个在丹州求学的弟弟,可算是想起来他的二姐了。
阿姐亲启;
吾于丹州一切皆安,望阿姐勿忧。
返京都之期,大袛在阿姐婚期前几日。
届时,定为阿姐置办嫁妆等物。
吾之阿姐出嫁,须红妆十里。
回信一封;
小至心系阿姐,吾甚欣慰之。
致知力行,踵事增华,功课上不得焦躁。
须品行端方,须学问优长。
二者兼备,缺一不可。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阿姐于京都,等你平安回来。
许重熙到底还是没忍心告诉许行至,他的熙姐姐,已经替华姐姐嫁给了荣轩王,做了荣轩王王妃,此生都不会再有什么十里红妆了……
她与韩明哲的婚期,本来是商定在一月十四的。眼下,也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到时,又该怎么办呢?
如今报仇的事情还没解决,却又有了新的烦心事。
许重熙身心俱疲,心烦意乱,不想再待在这没有人情味儿的王府。
漫无目的的在市街上闲逛,从前偏爱的胭脂水粉,发簪手镯,糕点蜜饯,如今竟都让许重熙提不起兴致来了。
变的不是这些东西,是许重熙这个人。
她成了是荣轩王王妃,九皇子徐绍宸嫡妻,史书上的徐许氏,唯独不能是许重熙。
适逢路过从前最喜欢来的瓦肆,不由自主的便走了进去。
台上的人还在唱着:“我着他阎王簿上除生死,紫府宫中立姓名。指开海角天涯路,引得迷人大道行。”
杂剧汉钟离度脱蓝采和,许重熙看了不下二十遍了。
今日来的不巧了,没看到新的杂剧上演。
酒醉人心,待到台上一曲唱罢,台下的许重熙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醉酒的许重熙脸上出现桃花红晕,还有着人比花娇的温柔。
“桃花酿也能喝醉?”
艰难睁开眼,朦胧间,许重熙好似看到了那张俊俏,却让她厌恶的脸。
真是醉的不轻,竟出现了有关徐绍宸的幻觉。
既是幻觉,那便好好欣赏一番这美如冠玉的脸。
“看什么呢?本王问你话呢?”
许重熙眼中神采在酒意半醺时深为妩媚,徐绍宸心中不禁泛起了涟漪。
“嘘。”
指尖按住了徐绍宸的薄唇,“别说话,你一说话,就是让我厌恶的人了。”
大手抓住了许重熙的手,放在了自己脖颈上暖着。秋夜多冷风,许重熙的手甚为冰凉。
“你这么坏,让我如何不恨你?”
似是对他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徐绍宸默然,饮了一口热茶。
“成亲前骗你,是为了稳住你,你若是要死要活的不肯出嫁,皇室的脸面怕是荡然无存了。”
这是实话,不过许重熙早就猜到了。
“我好恨你,你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损人利己。”
“是啊,我还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刚愎自用。”
许重熙愣怔着,眼神涣散无神,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背着许重熙行于闹市长街,倒是颇有几分岁有静好的样子。
贴近徐绍宸耳边,许重熙细语呢喃,“可否,不让你的那些暗卫跟着我了?都撤了吧。”
“安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许重熙又恢复了安静。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暗卫无处不在。
从护国寺到今日的瓦肆,她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戏,买了什么物件儿,他都会一一知晓。
潜伏在暗处的侍卫,究竟是为了保她安全无虞,还是……
回了和熙殿,许重熙醉倒在床榻上,说着些醉话。
“徐绍宸啊,你瞧瞧人玊宁王的王妃,那长的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自幼被娇纵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徐绍宸蹲下身来,给许重熙脱了鞋袜。
“望舒还是卫国嫡公主,玊宁王可真是好福气。你再看看你娶的王妃,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许重熙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你也不差,同她比较些什么?”
“也对,我俩都是可怜人,有什么好比较的。”
说罢,许重熙倒头就睡,徐绍宸轻轻为她盖上被衾。
你们不一样,你的夫婿,自始至终只有过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