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苦涩(1 / 1)

她瞧他抿唇不说话就歪着头做鬼脸,“哎呀,我是说着玩的,故意唬你。我同你怎么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纵使再同你生气,恼你气你隔天也便是要和你说话的。倒是你,生气起来绷着脸瞧我,阴沉沉地可吓人了呀!”她扯他的袖子晃呀晃,小小的稚童在撒娇,“洛大人是名扬天下的大魏肱骨,顶厉害的人物。皇上要看你的脸色,连郭协那等莽夫都对你束手无策。无需我来保护你,反倒是我要依赖先生呢!不过呢,即使我嫁给太子,也会帮你的。朝上这么多人都对你虎视眈眈,你一个人哪里防得来?我就不同了,一个女子他们自然是不会搁在眼里,而且若是从太子哪里得到什么消息也是易如反掌!”

她是个坦率又正直的姑娘,一条道走到黑,千防万防皆不是对他。所盼望的唾手可得,可如今又轮到他不安起来,左思右想,作茧自缚。

她歪着头接着说心事,“不过话说回来,太子这个人呢,心底是良善的,对人和和气气,既不像他的父皇脾气古怪也不像他的叔父脾气暴戾,许是他的母亲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吧。可是我不大信任他,怎么说都是监国的太子,纵使你在一旁护佑,也不可能教如许的臣子毫无二心。这就是他的手段了吧?我不懂这些,可在宫里这些年瞧得多了,好端端活着的若是没有心思也绝无可能。况且皇后是个怎样的母亲你也晓得,若是太子登基之后仍是这般,难免章家没有想法;若果不是,一个柔善惯了的人一旦狠戾起来那将是无法想象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你都不是好事。”

他吞了一口黄连似的,满是苦涩从嗓眼梗到心口,无言以对,只能点头,极难!

秭姜便弯了眉眼,笑得如同一只成精的小狐狸,狡黠乖滑,踅摸着男子的模样伸手去拍他的肩,“好了,本官晓得了,再啰嗦叉出去打板子。”沉着嗓音装男人,老气横秋。

洛央忍不住笑,只道:“微臣不敢!”

她咯咯地直笑,一根檀木叉子从发髻里滑出来掉在地上也不晓得,“哎呀,我瞧见你对着朝中那起人都是这样的,学的就是你,严肃无趣。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同我在一处的模样……你别不理我,看着我呀!”她伸手去扯他的耳朵,“你应当好好瞧瞧我,明儿我就要去太子府了,你也要随皇后去太庙。指不定皇后祭祀回来我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你想看都没人给你看喽!”

他嗓眼发苦,哑着嗓子道:“你可不去的。”

她摇头,珠玉脆响,托着腮烦恼,“不成呀,皇后都说了,到时候可怎么交代。”扭头对上他晶亮的眸子,“我不能事事都往你身上推,不好不好!”

“没甚的,我不是个好人,多一两件事也无所谓。”

洛央是大魏的奸佞,祸国殃民,似乎所有民不聊生的事宜都能往他身上牵扯一二;只手遮着天,这等小事若是再扛不下来,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他国蠹的名号?

秭姜觑他一眼,“别人如何说你我管不着,可我称你一句先生,你就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都是。谁来欺负你我定是要欺负回去的,怎么能教我的人吃亏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她极是护短,眉眼乖戾。

他心口抑制不住地猛跳,到最后也只能款款行礼,道一句:“郡主言之有理。”

她嫌他烦,动不动就行礼,白他一眼,“哼,我哪句话说得没有道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哎,我跟你说,明儿你随着皇后去祭祀,可要当着点心,回回见她瞧你的眼神都不对劲。而且呀,上回我只不过提一提谢甄同你,瞧她那模样,拈酸吃醋的……莫不是你……哎呀,定是我乱想了,总之你留神便是。”

他听着她细细地叮嘱,一一地应下,嘴角抿着笑意,越发地深了,柔情似水。

寒风骤起,夜更深了一层。

洛央从石桌上的取过一件斗篷裹到了她身上,又拉过她的手暖在掌心里。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把人抱进怀里好说歹说,才肯往回走。“乖,听话,莫要在这吹凉风,明儿起来又喊着骨头疼,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是好?”

“晓得了晓得了,而立之年的洛大人和一个老头似的,前些时候说你老还冲我瞪眼……你看什么看,一块顽石呆木头!”

他无奈,只有白白挨嫌弃的份。把怀里的人搂得紧些,她又不满,一只柔软的手从衣缝里钻出来,顺着他的衣服爬上脸颊,沿着皮肤为非作歹。这扯一下那摸一下,像是光天化日调戏姑娘的地痞大虫,瞅他面容扭曲还坏心眼的笑。再往下便是女儿家白嫩的小臂,纤细毓秀,偶有暧昧的风光半遮半掩在广袖里,捉不到看不见。他乱了心神,顺着就吻了过去,满口的滑嫩,一晃而过。他低头瞧她,绯红的脸颊,亮闪闪的眸子躲着羞涩;见他看过来,踮起脚尖去捂他的眼睛,忘记了脚下的路,一个趔趄就埋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乐得咯咯直笑。

他如坠五里云雾,辨不清前方的路,不小心便丢了魂魄,,一脚踏上了歧途。

天大亮,赶散了混沌的雾气,秭姜揽着被子坐在榉木垂花拔步床上愣神,梦里的人不见了踪影,神台清明。

砚盏站在元青花鸳鸯卧莲落地花瓶跟前,指使着两个丫头往屋里送盥洗的清水。

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菱花镜跟前,玉钩在象牙妆奁里找发钗,“今儿天没亮,大人就进宫了。临行前留下了话,若是太子府的人来请不必急着叫醒郡主。果不其然,太子府的车驾来去三趟了。”

秭姜摆弄着一柄玉如意,懒懒散散道:“咱们也不急,用过了膳,你们各自忙活完了手里的活计再去也不迟。”

红笺给她在柜子里挑出一件莲青色的绣花长裙,月白色的罩衫搁在手里忿忿地道:“前头院子里甄姨娘催了好几回,说是早早地叫起郡主,左右不能慢待了太子府的管家教府上失了礼数。奴婢瞧着那位管家和颜悦色的也不着急,倒是她,巴巴地往外头撵人,合着咱们出了府去,好教她一个人在府里作威作福。”

玉钩接话道:“可不是的,昨儿晚上来了咱们闲步斋好几回,问郡主可是回来了,可还安好。那面色那是担忧,分明是幸灾乐祸。大人同您回来的时候,您当时睡着了,没瞧着她那脸色,吞了苍蝇似的,青黄不接,当真难看。”

秭姜笑:“我没如了她的愿,她哪能高兴的起来。”

红笺气,“面上温婉贤淑的掌事姨娘,肚子里头藏着这么些个弯弯绕绕。人心隔着一层肚皮,打从她进府,咱们姑娘就没一日舒坦过,真是糟心!”

砚盏捧了一匣子首饰珠玉从里头出来,觑她一眼道:“晓得惹咱们姑娘糟心,大清早还往外头多嘴,叫你收拾的衣服准备妥帖了么?”

红笺直吐舌头,占山的魔王遇上个威风八面的官老爷,一肚子的匪气吓得魂飞天外,哪敢声张?“早拾掇好了,那厢太子派人传了话,说是命咱们不必带着细软,府里头早早地备下了,教姑娘放心。

原先晨起的愉悦劲头都跑个精光,秭姜百无聊赖地瞧了外头花团锦簇的竹架子一眼,“甭理他,该带的都带上,他备下了我还不乐意用呢。这起子男人可真讨厌的紧!”

红笺噘着嘴,“想着日后天天瞧着,莫不是越发的讨厌?”

秭姜打趣她,“都说日久生情,往后我若是嫁过去了。同太子说叨,头一个就纳了你做七品的诏训,一点点的来,也叫她们好生瞧瞧咱们红笺姑娘的手段。”

玉钩和砚盏异口同声地附和,红笺唬得一个趔趄,险些冲她跪下,“姑娘,您千万别吓奴婢,奴婢哪敢往这等事想,定是折寿的!”

玉钩将一柄攒珠青玉笄别在秭姜的发髻里,前后地打量了一下才笑道:“红笺姑娘是个人物,说不准呐就能得了太子的垂青。要是当了娘娘可甭忘了咱们姐妹,好歹一个屋子里头住了好些年,情谊还是在的。”

秭姜接话:“你这话说得有理,太子早早晚晚都是要纳妾的。好处与其便宜那些不安分的陌生人不如都给了你们,一个个都成了太子的妃妾。就算是有朝一日进了宫,咱们还能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打发日子,何乐不为?你们也莫要推辞,我是瞧明白了,嫁过去论何的真情,何的假意?他若是有那个耐心肯骗我一辈子,我也不和他计较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默不作声,平添了几分悲凉。

秭姜比着菱花镜瞧了瞧梳好的发髻道:“得了,都赶紧的用膳罢,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启程了。”

府里头忙起来,只是衣服首饰便装了八个箱子,待到秭姜出了府门险险地过了午时。

谢甄在外头同太子府的管家叮嘱,见她出来喜气洋洋地道:“想是殿下该等急了,快些去吧!”

秭姜也未理她,上了车驾撩开了帘子,面也未露道:“太子急不急我倒是不晓得,只是甄姨娘,昨儿晚上该是急坏了罢,脸色也不大好呢!”说完便撂下帘子,车轮轱辘辘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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