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偷盗一事还在持续酵,不单单偷了粮食谷物,连整条的腊肉、整条的火腿、整坛的糟鱼、整坛子的腌蛋、整斤的、整斤的鲍鱼干等都不翼而飞了。
一查查出了个大窟窿,为此竹兰等相关主事都受了训斥,扣除月钱补上亏空,厨房管事全部换了人,即使厨娘们信誓旦旦的说此乃陈氏一个人所为,但徐灏知道这就是个集体舞弊案,借着机会把所有的小偷小摸行为一并推到陈氏身上,所以厨娘也换了多人,偷吃偷拿乃人之常情,但如此的偷和拿就未免太过了。
且说陈不孝带着媳妇儿子回不了家,因手里还有几两银子,索性在钓鱼巷租了两间破房子,每月二百文房钱,估计找遍整个京城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地方了,只因和丐户比邻而居。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好歹两口子在乡下住了半辈子,又在徐家厨房学会了一点手艺。
商量一番,遂用八钱银子买了一盘旱磨,一两二钱买了一头奄奄一息的病驴,九钱银子买了一石白麦。在旧货集市上用一钱银买了两方绢罗,一百二十文钱买了个筛子,三十五文钱买了个簸箕,二十五文钱买了个破罗床,十八文钱买了个旧驴套,一百六十文钱买了两个箢子(一种装东西的工具),四十文钱买了副铁勾提仗,三十六文钱钉了一副盘秤,总共花了三两五钱四分的本钱。
从此一天能磨麦子二斗,陈氏在家磨面,白天陈不孝挑着上街叫卖,除了能赚一天三顿面吃外,每斗麦子的利润是三分银子,额外还有麸子白赚。
若夫妻俩一心一意的做买卖,无疑也算个正经过活的营生,奈何陈氏嗜酒如命。每天顺手拿些白面换酒喝,结果陈不孝越卖越不赚钱,渐渐开始了赔钱。
只得贱卖了石磨,另外买了一副筐担,改行沿街叫卖大米豆汁,陈氏就偷大米和绿豆,没过几日,逼着陈不孝又改行卖凉粉了。
陈氏被丈夫训斥了一顿有所收敛,谁知他儿子盗去做凉粉的材料跑去赌钱。没办法,陈不孝对老婆孩子是真孝顺。不得不又改行在官盐店里赊了盐,用布囊装满背在肩上,走街串巷的吆喝“盐啊,盐啊!”
卖了一天,别说赚钱了,大大折了本,因为他不懂得这里面的道道。又跟着个邻居去山里驼炭卖钱,结果病驴不堪重负半路死了。
没了本钱一家人很快饿得头晕眼花,他干脆带着儿子去乐户家做了帮闲的帮闲。俗称倒包的,没有工钱不管两餐,只靠自己的造化,如果能诈骗凯子得手。就是工钱。
陈不孝不是个蠢人,奈何初入这一行,拿不住诀窍也没有经验,第一天就被人给揍了一顿。
此外没有提前拜码头。父子俩又被泼皮教训了一番,要么每天孝敬一百文钱,要么见一次打一次。这门无本生意又做不得了。
幸好回家时遇到了朋友,经人介绍去给一大户人家种菜,吃主人家的饭,每年还能给三石杂粮。
如此一家子兴高采烈地的搬到了主人家,儿子做了大门杂役,夫妻俩在后园子种地,没必要签什么契约,就是打一份长工。
好吃懒做的陈氏很快受不了清贫生活,后园没什么可偷的,到了这步田地她也什么都不在乎了,背着陈不孝同那些种地的下人干那不可教人知道的丑事,换来几文钱或一口好吃的,有点好处就能成交,其实陈不孝也知道,只是装聋作哑而已。
五更天得起床浇水,陈不孝在北头开沟,陈氏在南头汲水,天色黑黑的,有个管事拿着一碗肉过来,陈氏二话不说转身撩起了裙子,就在野外弄了起来。
弄着弄着,又来了两个主顾,忽然间就互相争执了起来,然后动上了手。此事惊动了主人,一问自家下面竟然这么混账,大怒!陈不孝赶紧带着老婆孩子灰溜溜的返回乡下,靠给人做短工维持生活。
九九重阳节,皇后特意传下懿旨,请老太君并诸位长辈进宫赐宴。朱高炽也在文华殿设宴款待年迈官员,命太子带着几个皇子陪侍添酒。
徐烨作为太子伴读也在其中,朱高炽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待,可比对自己的儿子亲热多了,不时搂在怀里问问话,和颜悦色的。又命哥俩一起去给大臣们倒酒,他自己因腿脚不便,只能坐在龙椅上看。
朱瞻基暗暗心惊徐烨在父皇心里的地位,知道以后得好生笼络他了,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而二皇子朱瞻埈年纪还小,乃是贵妃李氏所生,比徐烨大了几岁,一来不耐烦应付臣子们,二来嫉妒大哥和徐烨比他受宠,抽空溜了出去。
无聊的到处溜达,在宫门角落里看见了苟儿正和几个小黄门赌钱,朱瞻埈在詹事府读书,是以和苟儿非常熟悉,凑过去也要玩。
苟儿皇亲国戚见多了,也不当回事,说道:“殿下你又没钱怎么玩?”
“没钱我有押物不就行了?”朱瞻埈把身上的金镶玉龙佩摘了下来,“怎么样?”
苟儿和两个小黄门相互对了眼神,笑道:“行,不过先说好了,输了可不许耍赖,也不许对别人说,我们可吃罪不起。”
“谁耍赖了?赶紧的。”朱瞻埈把玉佩往地上一放,“就当十两银子吧,我几何时做过小人了?”
结果一来二去的,玉佩落到了苟儿手里,私下里分别给了两个小黄门每人一两银子的好处,他俩也知道这玉佩不能典卖,相当于不值钱,无非稀罕罢了。
晚上,萧氏吩咐设宴在池心阁上,阁楼四面临水,通过小桥连接两岸。所有窗户都打开了,面面临窗的位置摆了席面,请了老太君过来散散心。
宫里的宴席不好吃也吃不舒服,礼仪繁琐自不必言,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比她们还累的徐烨也回到家中,挨着涟漪坐在老祖宗身旁。小叶子越来越规矩了,站着伺候老太太。
河岸上放置了些过年用的花灯,夜晚非常的璀璨,画舫也装饰了一番,不时的打楼前过去。
徐淞长子徐焜也已经四五岁了,虎头虎脑很惹人心爱,深受三老爷夫妇俩疼爱,老太君也很喜欢他。
徐焜喜欢缠着涟漪,涟漪没法子就喂他吃螃蟹肉,徐烨见状走出来站在回廊里眺望天上的月亮。
徐焜是三房的长嫡子。但他上面还有个徐淞和贴身丫头出身的陈氏生的庶出长女徐湘月,比徐焜大了两岁。
虽说是庶出但在徐家也不得了,毕竟是全家的大小姐,根据女儿要娇养的理论,自小就有一大群的下人伺候,不过一来年纪还小,二来有袁氏处处作梗,很少能到这边来,不经人提醒长辈也往往忽视。就和以前的徐绿哥一样。
徐灏对自己的侄女没什么感觉,实在是整个家族的侄女侄儿太多了。
今晚徐湘月来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小小年纪也不太会说话。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木偶一样。
倒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细雨今年十三岁了,初懂人事情窦初开,她长得很好看。见徐烨走了出去,也偷偷的跟了出来,假借有了酒意把两只手搭在了徐烨肩头。脸儿贴着脸儿问道:“大爷,你在看什么呢?”
徐烨和她玩耍过几次,彼此不算陌生,笑了一下。
这一幕正好被洗手的袁氏瞧见了,张口骂道:“小贱人,竟勾搭起少爷来了。”
萧氏脸上马上变了色,皱眉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怎么能不爱脸呢?”
细雨吓得面无人色,低着头被管事嫂子气势汹汹的拉到一边。沐凝雪因涉及到了儿子,不愿替她说情,恐怕任何母亲都不乐意还未成亲的儿子被别的女人勾引。
老太君话道:“她是谁的丫头?怎么管教的?”
陈氏慌忙垂手说道:“都是我管教无方,请老祖宗和太太处置。”
“算了,也不必追究,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老祖宗仔细看了下细雨的年纪,“今后不许接近少爷,不然撵出去配小厮,知道不知道?”
“奴婢知道了,奴婢错了。”细雨颤声答道。
这时候徐烨忽然说道:“我和姐姐们玩闹惯了。”
“闭嘴。”沐凝雪喝道,再玩闹也没有无端端脸贴着脸玩的,当长辈们眼瞎了不成?
到底徐烨不是他爹徐灏,不敢和母亲顶撞,也幸好他爹的威风贯穿整个徐家,没有人追究着不放。
如此这件事看似就这么算了,萧氏少不得和儿媳妇商议了几句,大概从现在开始得有所防范,即使烨儿和涟漪指腹为婚,也不能在未成亲之前偷尝禁果,别的女孩子就更不行了。
过了会儿,老祖宗和三位太太先后回去休息,沐凝雪也带着孩子走了,剩下了一群妯娌。
袁氏脸上无光,她深知三哥的性情,也不好和细雨计较,再说细雨身后也是有人的,不然她焉敢有胆量亲近徐烨?
最没面子的人自然是小妾陈氏了,黑着脸狠狠看了细雨一眼,心说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岂有此理!
另一个小妾张氏不屑的道:“高高兴兴的吃酒,何苦闹这些臭桥段?凭她也配勾搭大少爷。”
敢情这细雨是六奶奶富氏陪嫁下人的闺女,徐江小妾金珠慢悠悠的说道:“富家祖宗有幸,才出了这样的好人物。我们头顶一个姓,也算增了些光彩。”
指桑骂槐的话顿时把富氏气个半死,怒道:“忘乎所以的贱人,不必说了,散吧。”
介寿堂,徐灏正陪着徐庆堂吃茶说话,萧氏进来忽然作道:“把烨儿那糊涂东西揪过来,可恨那些浪蹄子勾引坏了他。“
徐灏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娘您先别生气,我的儿子我来教训。”
萧氏就等着这句话呢,没好气的道:“好,你教训,等万一惹出了事,你就别喊我娘了。”
“这火得怪!”哭笑不得的徐灏询问原因,叶嫂子说了一遍。
徐庆堂笑呵呵的道:“当什么事呢,富家公子免不了,人不风流枉少年。”
“你闭嘴!”萧氏顿时火冒三丈,“风流风流,你们父子未成亲时风流过嘛?家宅里此种烂事恶心不恶心?不说别的,徐灏你身边女人一堆,你自己说说,烦心不烦心?”
“烦心,太烦心了。”徐灏忙哄着老娘,“要不我不让烨儿住在园子里么,他身边除了兰春和小叶子也没别的丫头了,就怕他重蹈我的覆辙。”
“这还像句人话。”萧氏心气顺了。
徐庆堂却气得真想暴打儿子一顿,合着你左拥右抱享尽艳福,却要你老子一辈子守着你娘不算,敢情还想让我孙子守身如玉?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萧氏是想趁机作一下,省的哪天孙子和哪个丫头尝试**,儿子不但不怪罪反而护着那没皮没脸的丫头。类此此种事成亲之后愿怎么就怎么,成亲之前就不行。
徐灏觉得有些好笑,暂且不论伦理道德或门风家法,给他的感觉是做奶奶母亲的纯属小题大做,徐烨可是男孩子,男孩子尝了禁果又不吃亏,吃亏的永远是人家女孩子,至于如此如临大敌嘛?大抵身为女人的天生嫉妒心和霸占的心态作祟,这也是为何婆媳关系永远无法真正和谐的原因,一个男人引的血案。
不过这件事是应该重视起来,如果自己不在家,儿子又没有担当,别以为徐家女人们表面上一团和和气气,同为女人作践女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不然真以为宅斗宫斗是玩假的么,无非因为自己太过强势罢了。
与此同时,三太太刘氏和袁氏没有说什么,而富氏和陈氏却大动肝火,认为丢人现眼。
富氏呵斥道:“拿那没脸没皮的小贱人来见我。”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把细雨一人一只耳朵扯到了跟前,说道:“跪着!”
细雨自小受到徐家风气的影响,不肯跪,富氏瞧了越生气,叫道:“踢她的狗腿。”
细雨她母亲忙跪了下去,求道:“求奶奶开恩,念她是初次,若是再犯,听凭奶奶处死她吧。”
“没脸面的贱货,丢人都丢到了那边去了。”富氏恶狠狠的又说道:“这贱人还倔犟撒泼?好,以为我不敢整治你是不是?剥去她的衣服,绑了抽皮鞭。”
陈氏忙附耳说道:“这可使不得,你抽了她皮鞭,保管三爷会拿鞭子抽你。掌嘴就够了,罚她跪一晚上。”
富氏不服气,有心想和徐灏掰掰手腕,到底心里没有底气。这时有丫鬟使劲推细雨,说道:“你别光顾着哭啊,快些磕头求饶。”
细雨收了眼泪认错求饶,却仍不肯磕头,膝盖反复被人猛踹,咬着牙死死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