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开着车停在路边,钱小沫一面理着裙子一面走了下來。
婆娑的树影摇曳在她的身上,平添了她心里的沉重。
再寻常平静不过的早晨,却因为一群群穿着黑色礼服的人涌入街对面的教堂而变得肃穆。
“教堂……”
钱小沫低声呢喃着,在司机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小教堂,里面乌压压的坐满了人,大家低声耳语着,或是掩面啜泣,空气都凝重的无法流动。教堂最前面摆着一具黑色镶银边的西式棺椁,棺椁的左边是连老先生生前的遗照,棺椁四周都摆满了蜡烛和鲜花,神父捧着圣经站在照片旁边。
钱小沫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斜对面的第一排位置上坐着连荣祥和萧潇。萧潇头戴着黑色纱网的礼帽,遮住了她的整张脸,钱小沫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连荣祥则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着脸,钱小沫只觉得他虚伪做作的样子十分恶心。
她伸长了脖子环顾四周,寻找着连荣麟的身影,但她只能失望的叹了口气。
钱小沫收回目光落在棺椁后面的耶稣神像上,疗养院里那座教堂的雕像又再度清晰的浮现在钱小沫的脑海里。只不过那座教堂更大,更有种不染世俗的朦胧美感,更充满了明媚的阳光。她微微眯了眯眼,连荣麟似乎还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坐在这面,正回头对她笑着。
……“……母亲离奇去世后,父亲送我來了这里,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我亲眼看着母亲被人谋害,认为我精神失常……这里比我待过的其他精神病院好得太多了,不会被人欺负,不会被人嘲讽……后來我又被送去青少年军训营……但我的父亲却从來沒有來看望过我,那时候我还有一个大哥,是父亲看中的接班人,一直到我大哥出意外,我父亲才不得不接我回家培养我……可以说,我和我的父亲之间,关系淡薄如陌生人……”
连荣麟的声音突然在钱小沫的脑子里蹦出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青少年军训营。
钱小沫皱了皱眉,和司机简单低语着,便起身轻手轻脚地朝教堂外走去。
坐在第一排的连荣祥回过头來,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钱小沫的背影。
她站在教堂外,拨通了雷铭的手机,刚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了起來。
“出什么事了吗?”雷铭的声音是着急的。
钱小沫浅浅一笑,“打电话给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只是担心。”
“我很好,我只是想起连荣麟以前对我说的话,我想说不定有找到他的线索。”
钱小沫将青少年军训营的事情告诉了雷铭,她认为,说不定当初一起训练的人里面有和连荣麟十分亲近并且恰好也在美国的人,极有可能收留或者是帮助了连荣麟。
“好,我会先让艾琳在国内青少年军训营里调查,有线索的话我会让杰奎琳在美国跟进,然后汇报给我最可爱的老婆大人。”
钱小沫忍不住捂嘴一笑,“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话?顾琪雪呢,她有沒有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雷铭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先陪你去教堂了,她到现在都沒來。”
“那我先挂电话了,万一她打电话给你会占线的……”
“可是我好想听你的声音。”
“……”
钱小沫红了脸,不说话,径直挂了线,然后转身想要回到教堂里的时候,冷不丁的差点撞到连荣祥的身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的站在钱小沫的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钱小沫猛抽一口气,渐渐平复后,不耐烦的绕过他身边想要进去,连荣祥却后退了一步,又拦住了她的去路,“干嘛这么着急?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一句吗?”
钱小沫屏住呼吸,不屑的鄙视了他一眼,“我和你之间无话可说。”
“可我们之间明明有很多聊不完的话題啊……”
“我和你,不是我们…”钱小沫咬起了字眼,径直绕开连荣祥要走。
这次连荣祥沒有拦她,只是一面擦着鼻头,一面笑道:“你真的不想知道连荣麟在哪里?”
钱小沫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
“我上回开的条件依旧有效,你好好考虑考虑…”
连荣祥大喊着,可钱小沫根本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堂。
连荣祥微微仰起头,喃喃自语着,“葬礼结束之后,我等你,我的小宝贝儿。”
阳光轻柔的拂过教堂外大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像是上帝在亲吻自己的孩子。一束束透亮的阳光洒在青青草地上,是上帝为自己子民洒下的福音。教堂追悼和祷告的仪式结束后,连老先生的棺椁被四人抬着移送到教堂后面的墓园。
神父和钱小沫一行人都尾随在棺椁后面,不少人嘤嘤啜泣。墓园是庄重安宁的,环境清幽美好。郁郁葱葱大树投射下厚重的树荫,像一朵一朵漂浮在地上的云朵。青翠的草地,让人不得不感慨逝者已去但生命的精神依旧常青。整齐的墓碑四周都是四季常开的鲜花,在这里完全沒有死亡的恐惧。
连老先生的棺椁渐渐下葬,神父为亡者祈祷,连荣祥和萧潇等亲友将手中的花瓣撒在棺椁之上,一面埋土一面落花。钱小沫感叹着往事,也忍不住叹气。想着连荣麟,想着连老先生为儿子下跪痛苦的模样,钱小沫忍不住湿了眼眶。
下葬结束后,神父在墓前插上了十字架,其余亲友依次上前献上手中鲜花,便默默离开。
钱小沫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十字架前,抿了抿红唇,垂着头也慢慢离开了。
阳光从來沒有如此寒冷过,空气也从來沒有如此凝重过。
她站在树荫下,风吹过,竟然有点让她阴冷得瑟瑟发抖。
“小姐,要回去了吗?”司机问道。
钱小沫点了点头,“你去把车子开过來,我在这里站一站。”
司机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钱小沫站在树下极目眺望着连老先生墓碑的方向,此时墓碑旁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家都各自散去,连连荣祥和萧潇都不见了。钱小沫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总之她就是惊鸿一瞥,在众多穿着黑色礼服的人中,她一眼看见了从大树后走出來的一抹白色身影。
他的身形,他走路的姿势,和连荣麟一模一样啊…
他踩着满地斑驳的阳光,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远远地,朝连老先生的墓碑走去。
连荣麟……连荣麟…
钱小沫满心狂喜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兴奋地抬步就要跑过去…
可谁料,四五个男人突然从钱小沫的身后冲了出來,一人对准她的后脖子一掌横劈下去,钱小沫只觉得大脑嗡嗡一阵响,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在了那人的身上。那群男人立马分工将钱小沫架了起來,有人望风,有人抢走了钱小沫的手拿包,不过两三秒钟的功夫,钱小沫已经被这群人抬走了。
原本款款走向连老先生墓碑的白色人影,顿下了脚步,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阳光,开始变得刺眼起來。
与此同时,和顾琪雪约好在咖啡厅见面的雷铭已经坐不下去了。
他不耐烦的频频看着手表,都已经好几个小时了,顾琪雪始终沒有出现。
她的手机沒人接,好像凭空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
服务生彬彬有礼的走了过來,用英语亲切地问道:“先生,请问您还要续杯吗?”
“不用,我准备结账……”
“來一杯拿铁,谢谢。”
雷铭的话音还沒落地,顾琪雪一面对服务生说着一面已经若无其事的坐到了雷铭的对面。
雷铭交叠着双腿,冷笑道:“顾小姐,你是故意在玩我吗?”
“男士等女士很正常,不是吗?”顾琪雪得意的一笑,“何况是你有求于我。”
雷铭咬着牙,不想再计较,“直说吧,那天你去找连荣麟的事。”
“着急什么?我还沒吃饭呢…”
顾琪雪说着抬手就要叫餐,却被雷铭摁下了她的手。
“顾小姐,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你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如果你不老实合作,我们大可以去美国警局坐下來慢慢聊,反正你时间很多。不过这样一來,恐怕警局会被八卦周刊的记者堵死了吧?”
顾琪雪微眯着眼,一声冷哼抽回了自己的手,趾高气扬地说道:“那天,是因为我才知道连荣麟到了美国,想要知道我和你会不会还有机会,所以我去找他。我以为他不会理我,但沒想到,他竟然还会请我进去。不过,更令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双眼失明了。”
“然后呢?”雷铭全神贯注的皱着眉尖。
“然后就聊呗,他整个人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许是失明的缘故吧,他不再恨我,也不再怨我,总之,我想知道的,他都告诉了我。他说你和钱小沫复合了,说得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后來因为我晚上有约,所以就走了。”
雷铭有点失望,“只是这样?”
顾琪雪接过服务生端來的咖啡,冲雷铭一笑,“要不然你觉得呢?我要和连荣麟一起死在别墅里,你才甘心?”
“谁告诉连荣麟已经死了?”
顾琪雪耸了耸肩,“难道不是吗?我晚上7点离开别墅,亲眼看着连荣麟进了书房。事故发生在7点7分,我刚把车开出去,躲过一劫。难不成你会告诉我,7分钟的时间,连荣麟一个双眼失明的人插上翅膀从书房里飞走了吗?”
“……”
“我当时吓傻了,周围的人赶來报警。虽然我怕负面新闻缠身沒有做警察笔录,但我可以证明,连家别墅只有正门一个出口,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沒有人从别墅里出來。而我是亲眼看见连荣麟进的书房,事故发生后又无人生还,你说他是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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