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府邸,季元昊匆匆回府一趟,他没有父母但还有兄弟和几个小的孩子,匆匆叮嘱几句,以及接连下了多道给关内外情报线的命令。
他和杨延宗直觉,那些人是怕是离开阳都范围了。
季元昊匆匆说完掉头就走,季承檀急忙追上来,“哥,我也去!”
“我担心嫂嫂还有穆儿。”
担心任氏和侄儿是真的,毕竟任氏确实当得起长嫂如母,他和大侄儿感情也一向不错,但担心这二人的同时,他心里更焦灼另一个人。
一年多的时间,季承檀变了很多,当了差经历事多了,少了那种天真的书生意气,人沉稳了很多,他也渐渐明白自己过往那些行为给心上人带来的是什么,所以他之后都忍着从没找过她。
只除了这次,大惊失色,心如火烧,他实在没法安坐在家里等着了。
季元昊想了想,“成,那你也去。”
他吩咐心腹许成,“盯好家里,凡有敢闹事的,不管是谁,一律三十脊杖关进柴房!”
他掉头,率一众心腹亲卫和季承檀匆匆就出门去了。
……
杨延宗和季元昊的直觉非常正确,两人都不约而同加大对阳都北边界的搜索,真可谓掘地三尺费尽心思,最后终于被他们在北界通往北疆的必经之道渠容道成功找到了一点线索。
据有个店铺伙计说,当天有个小商队停在门前买包子,人不多,包子买的却不少(因着这片繁华,店铺林立,随吃随买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一般没有人备干粮,这么冷的天有热包子不吃啃冷馒头不是有毛病吗),伙计诧异,就抬头特地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伙小商队有点古怪,第一辆车的人全部下来了,但第二辆车却一个人都不见下来,并且第一辆车的人若有似无呈防卫状站在第二辆车前后左右。
伙计抬头时,正好有风扬起车帘,虽然车夫马上压回去了,但伙计眼尖还是看到一角绛紫色带茶边的裙摆。
——任氏当天出门,穿的正是绛紫色的袄裙,边缘一圈黑茶色的缠枝纹。
另外据那伙计回忆,车上好像不止一个人,他猜起码得有两三个,他晃眼似乎还看见紫裙底下压着半只小小的女式尖头鹿皮靴。
苏瓷秋冬素来穿短靴,她回绥平那天穿的就是一双簇新的小鹿皮靴子,这杨延宗亲眼见的,他还清晰记得当天她沿着廊道渐行渐远的塔塔轻快脚步声。
杨延宗季元昊一行立即急追而去!
遁着那伙计给的线索,一路找一路追,一直追到北疆大通范原一带,此时,已经毗邻关门了。
他们速度很快,几乎是和那伙人前后脚抵达范原的,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得了老皇帝便宜行事的旨意,追出渠容道之前,第一时间已经传令全线封锁北疆各个关门,任何人等不许进出。
率先截断那伙人的出关通道!
紧接着,立即通晓当地官府,撒开人手搜索!
关门一封,对方肯定是被惊动了,既然如此,他们就必须抢时间了。
明暗排查立即就开始了。
可惜的是,线索到范原就断了,对方似乎察觉了什么,立即就换了车和装束,一下子消失了。
目前能确认的是对方应该就藏匿在范原,但范原很大,三城十七乡,镇甸无数,毗邻关门非常繁华,给他们的寻找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但不管多难,还是的立马找。
好不容易才得些曙光,杨延宗季元昊等人按下焦虑打起精神,一扫连日奔波不歇的疲惫,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明暗的搜索排查中。
……
与好不容易收获线索的杨延宗方相比,北戎这边,气氛却有压抑凝重得多了。
苏瓷在连续啃了七八天的冷馒头冷包子之后,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北疆了。
然而更让人糟心的是,之前偷袭她和她缠斗间掉下河的那批北戎细作和这伙以“彭老大”为首的渔货贩子细作汇合了,也不对,彭老大他们已经不是鱼贩子了,摇身一变成了商人了。
北戎的细作网真不小啊,为了她们三个意外得来的肉票,恐怕连潜伏多年的细作网都给用上了。
苏瓷心里还在想些杂七杂八的,车帘子一撩,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探头进来看了看她们,点点头,很满意,接着他特地指了指苏瓷:“这女的很狡猾,得多注意些。”
苏瓷:“……”
她想起来了,这个就是被她撒了一把黄土进眼睛的那个北戎人。
不过,这群该死的北戎人也没能得意很久,因为马上他们就得到消息,关门封锁!
不但官府,民间也掀起一股北戎细作的热议,据说这群该死的北戎细作突袭了阳都高官车队,并掳走了几名家属,所以暂时封锁关门,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千金!
外面热议纷纷,不但关门封锁,城内外都设了卡严搜,万幸的是,他们留了个心眼,没急着马上出关,目前落脚的据点是在一处乡野村镇,不在范原中心。
“怎么办?关门锁了!”
“再这么下去,只怕严搜要不了几天就会波及这边了。”
“走?”
“别急,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盖荤你先去联系一下固乡、珲金、石嘴山那边的据点,看他们那边怎么样?还有,探一下城里什么情况,……”
彭老大推开一线的门扉,盯了外头半晌,低声吩咐。
他们说的是北戎语,叽里咕噜的,语速又快,苏瓷根本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还好有小少年季子穆,他的课业居然包括一些简单的北戎语,小少年附在墙边仔细听了一阵,再回头小声复述一遍。
就和苏瓷猜的大同小异,“不行,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脱身了。”
这是她们被关进这处小柴房的第二天了,堵嘴的布和手上的绑绳被她们仨蹭了一天,互相帮助好不容易才刚刚扯脱的。
苏瓷侧耳倾听一下,柴房外头是院子,院子守的人可不少啊。
她眼睛转了转,侧耳倾听一下另一边墙外,招呼季子穆和任氏帮一帮她,任氏看风,贴着墙屏息听着,一边紧张盯着他们俩。
小少年季子穆蹲了马步,她爬到他背上,垫着脚,凑到头顶那扇巴掌大的天窗。
一看,外头果然是大街!
不过隔着片院子的,院子不宽,也就一米多点,这边的建筑大都会在大门外加建一圈院子,不过这房子临街,加不了多少,就长条状的加了一米多,靠墙堆着些农具杂物,围墙外就是大街了,苏瓷跟前这个气窗,刚好比围墙高一点,她看到大街了。
这应该是个乡镇,不大,也不怎么繁荣,大街上人不算很多,推车的,担担的,正值午后,零零星星的。
但苏瓷这柴房和主屋是并排的,也就是左手边过去十来米,就是大门了,院墙内的正屋门前,还守着两个持刀的北戎人。
她不能喊了,喊了,固然外头的人知道这里有问题,可不等杨延宗他们赶过来,她们就该被人转移了。
甚至危急关头,还有可能撕票。
要怎么样,才能制造逃跑机会呢?
苏瓷心念一转,计上心头,她招手,让任氏捡些趁手又不大的重柴给她,最好能找到石头,有石头最好。
任氏赶紧趴在柴草堆里小心扒拉一通,先是找到了两块柴疙瘩,挺坠手的,扒拉到最后,还在堵鼠洞的地方找到了两块拳头大的圆石,她赶紧捡起来给苏瓷。
柴房里黑漆漆的,三人的形容,到了现在已经十分狼狈了,衣裳湿了都是在身上干透的,蓬头垢面,小少年季子穆还在抽条身材单薄得很,他顶着苏瓷在背上站着时间长了,脸都憋得有些红,但他没吭声努力半俯身站着。
任氏心疼儿子,但也只摸摸他的脑袋,季子穆用力点头,告诉母亲自己没事,任氏也点点头,赶紧回到门边趴着小心倾听。
苏瓷在气窗趴了很久,久到她的脚都很疼了,那个该死的北戎人提醒过彭老大之后,后者随手抓着她们三人的脚一拧,不轻不重,毕竟也怕她们病了麻烦,但三人的脚却崴了,饶是苏瓷会医,但到现在也没好全。
时间一长,哪怕她避重就轻,也开始疼了。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苏瓷终于等到了!
她远远看到一个提鹰驾犬,前头两条大黑狗开道,身后十几个仆役打手呼喝跟随的中年男人从街尾尽头那家饭店走出来——她重点目标一直都是这家饭店。
此人明显是个乡霸,小儿掌柜殷勤送出,路上行人纷纷躲闪走避,两条恶犬汪汪汪一路前冲,这人大摇大摆往这边行过来。
苏瓷屏息等着,眼不错盯着这个人,而余光一直小心关注着左手边十数米的门口。
终于,那人越走越近,进入她的攻击范围,而守门面对她这边的那人低头提了提靴子那一瞬!
“啪!啪!!”
苏瓷手又快又准,扔出一块拳头大的圆石!还嫌不够,使劲又扔了一块,这一前一后的两块石头,狠狠地砸在那人额头和眼窝里,劲非常大!那人额头一下子就见血了,他惨叫一声捂住伤口一侧头,迎面又一块,差点砸中左眼,他赶紧一偏头,险险擦着眼尾过去了。
妈的!!!
此人勃然大怒:“谁,是谁?出来,找死是不是?!!!”
“哐当”一声!!院门被踹开,这一行十数精壮打手并两条恶犬汪汪汪地冲进来,咆哮声暴起,正屋那边瞬间就乱起来了。
院子里的人闻声跑过去大半,论身手,这乡霸底下人虽多但北戎这边是浑然不惧的,但问题是他们是细作,且这还是个窝藏人质的重要窝点,一开始不明所以,急忙迎上前,谁知兜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一口浓痰呸在脸上,那两头恶犬进来就咬人,疯了一样,彭老大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问什么事。
“你妈妈的还敢问!”又一记耳光!
前头乱哄哄的,后院清空大半,就剩柴房门口还守着一个人,这人也蹙眉抬头往正屋望去,不想他身后残旧的柴房门却悄悄拉开一点缝隙,伸出来一双手。
院子里人之所以走的挺放心,除了他们女的女小的小还被绑着,更重要是这柴房门还带锁的,用一条粗铁链圈住门环,插上黄铜锁头,钥匙只有一条,彭老大随身带着。
可苏瓷十分多才多艺,她还会一点开锁。
从小少年的背下来后,她赶紧捡起任氏精挑细选出来的两块板型木片和搓手的草绳往自己左脚踝左右一夹绑上打好夹板,任氏和季子穆如法炮制,苏瓷踢了踢鞋底机括,鞋尖“锃”地弹出一个小尖刃来,不大,毕竟鞋底厚度有限,这是她突发奇想然后杨延宗特地命人给她制的,可拆卸,拆下来是一个非常袖珍的匕首形小尖刃,一个中指长,两指宽。
苏瓷把尖刃拆下来,飞快取下任氏头上她早就看好的一枚累丝银珠花,用尖刃一剔一切,飞快弄下了一段银丝来。
苏瓷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地喜欢早到,班里好几个这样的人,那时候教室的门是那种老式的黄铜锁,太早了还没开,有个男生就会用一截细长的铁丝,捅一捅就开了,然后他们就可以进去坐了。
苏瓷这人好奇心略重,围观了好几次,兴致勃勃表示想学,她漂亮有趣,男生很乐意教她,于是就很耐心说解了窍门,这个过程中还展示了他钻研的好多种锁的开法。
不过开锁二人组没折腾多久,就被老师发现了,还挨了一顿批评请了家长。
扯远了,反正吧,这个上学时穷极无聊涉及过的小技术,没想到居然还有再派上用途的一天,看来还是老祖宗说得对,技多不压身啊!
苏瓷小心翼翼无声拉开门,从缝隙里伸出手,把银丝伸进锁孔里,身后举着大柴木棒的任氏和季子穆紧张得屏住呼吸。
苏瓷戳了大概有三四秒,她很快找到那个点了,她等了等,正当的狗叫汪汪汪狂吠起来的时候,她果断往下一戳!
“啪”很轻微的一声,黄铜锁掉在她手心里,她往身后一递,放轻动作,一圈圈无声把锁链取下来。
身后的柴房门就这么突然无声打开,守门那人隐约觉得不大对的样子,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一条大棒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紧接着苏瓷像只小豹子一样扑上来,在对方喊出声一身,小尖刃狠狠往对方咽喉一戳!
季子穆死死压着他,捂住他的嘴巴,并用身体及时垫住掉下来的刀!
三人七手八脚,飞快把这人拖进去,掩上门,飞快往屋角后的围墙奔去。
心怦怦跳得很快,他们不敢跑后门,后门在正屋能一眼看见的!三人绕到柴房侧的围墙边,正好!这里有七八捆临时拖出来的木柴,正好用来踮脚!
三人赶紧跳上去,互相帮助,连攀带爬,从围墙顶上一跳下去。
颠了一下左脚,苏瓷疼得龇了龇牙,但还是赶紧拔腿就跑!
可惜,这第一次逃跑并不顺利。
几乎是三人一跳下围墙的时候,正屋有人探头出来往这边一看,立即就发现守门的人不见了,冲过来一脚踹开柴房门!
“不好,人跑了!!”
混乱中一声暴喝,彭老大当即提刀,一刀把那乡霸的脑袋砍下来了!
“找死!”
“嘭”一声屋门关上,早已忍无可忍的北戎人直接把那两条恶犬和十几个打手都一刀杀了。
彭老大已率人掉头急追!
苏瓷三人跑得很快,冲到巷子尽头,她猛一拐弯,顺便对屋里端着盘碗往外走的妇人说:“我们就是那高官眷属,赶紧去范原城报讯!!”
她声音还挺大,语调极急促,末了谁知那个妇人竟然把盘碗往地上一砸,抽出匕首敏捷向她扑过来!
卧槽啊!
苏瓷赶紧往后一缩,幸好跟在她身后的季子穆反应也很快,小少年飞起一脚,狠狠踹中那妇人心窝,对方倒摔回去!
他妈的,苏瓷一手拽回他,赶紧掉头就跑,三人使尽吃奶之力拼命跑着,也不知这乡镇上究竟有多少窝点,沿途时不时就有“哐当”一声门开的声音,不断有人追出来!
七八户人了,有一次她们机灵钻了一个狗洞,差点就把尾巴甩脱了,就是被前头突然闻讯开门的细作再度发现,苏瓷气得咬牙切齿,他妈的!
他们不得不打消发动群众的想法,且跑得太快,也没法发动,他们一路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走了哪个方向,反正跑了有将近两刻钟,最后冲到这个镇子西边的集市,苏瓷重重喘着蹙起眉,抬头见屋檐下挂着一套农家汉子晾着旧衣,她跳起一把抓下来。
继续往前跑是畜牧市场,照理说人多牲畜多,尽头又连通大路,跑掉的几率会很大。
可问题是,苏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们三人身上的衣物虽然脏兮兮的,但明显和普通乡民不是一个档次,且颜色鲜艳,非常显眼,如果这么一身冲进市场比在巷道穿行还惨。
可衣裳只有一套,她们也来不及找第二套。
沿途苏瓷不是没想过跳墙进人家的院子的,但这此地毗邻关外,土墙都建得很高,她脚又疼,根本就蹦跶不上去。
是的,苏瓷的脚越来越疼了,她是重点关注对象,彭老大对她下手最重,她脚扭伤是最严重的,这么跑了一顿,哪怕有夹板,她也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苏瓷预感,她这次可能跑不掉了。
眼前的畜牧市场,手里一套农人旧衣,任氏和季子穆,能跑一个是一个。
“你们谁换上?!”
她脚筋一阵抽痛,龇了龇牙。
母和子,任氏毫不犹豫将最有可能逃生的机会给了儿子,她接过衣裳,往儿子身上套:“穆儿,你穿,快穿上!”
季子穆眼睛一下红了,“娘!”
“别啰啰嗦嗦,现在不是啰嗦的时候!”
任氏严厉地说,季子穆一下子噤声了,嘴唇哆嗦着,最后和母亲一起飞快套上半湿的衣裳。
任氏摸了摸儿子的脸,她的儿子,已经比她还高一点了,没有时间多说了,她眼睛也红了红,最后咬牙说:“你要小心,你杨婶婶的话记住了吗?”
苏瓷一边焦急望风,一边语速飞快叮嘱,她脚疼的厉害成功逃脱的机会大大减少,于是把机会让了出去,可不等于她放弃自己的。
她和任氏很可能会被逮回去,季子穆的报讯至关重要,“你要记住,别慌,别急,就算他们把你逮回去也不会杀了你的!”
“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往大荒、冯川方向去,”这是苏瓷装昏迷的时候,听马车外的人讨论的,大荒冯川是他们的备用路线,“他们很可能会途径一个叫落马洲的地方,要渡河的。”
季子穆走,也是她心里想的,季子穆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有武功底子在,身手还可以的,他是最大几率能逃跑成功的。
“要快,你快,他们也得快!”
季子穆拼命点头,任氏一推他,他快速奔出冲进市场,半黑不旧的身影和灰扑扑的头发让他很快和身边的人浑然一体。
苏瓷则忍疼,和任氏手拉手,掉头往另一边横巷冲去!
……
范原,南城门前最大的驿店。
杨延宗季元昊带人搜索途中,突然得讯找到季子穆了!
两人立即掉头,快马赶来。
季子穆头发脸上还沾着灰粪,想起临别前最后回望一眼的母亲的慈祥关切的面容,这个平时极倔强的少年也不禁泪盈于睫,他捂着嘴,但还是非常清晰把苏瓷叮嘱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母亲和杨婶婶,很可能……”不是很可能,是基本确定,已经被逮回去了,季子穆刚走了大概数十息,就听见喧哗声,他一回头,正好看见彭老大带人往苏瓷任氏方向急追而上。
但他只能咬着牙关,忍痛离去。
季子穆呜呜痛哭失声,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没法保护他的母亲。
季元昊闭了闭眼,疲惫和担忧上涌,再睁开眼睛却见长子哭哭啼啼,他深呼吸两口,大骂:“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把眼泪擦干净了!”
“我们这就把你娘救回来!!”
季子穆知道父亲最不喜男儿肖妇人之态,赶紧低头把眼泪一抹。
杨延宗大急,这逃了一次没成被逮回去,哪有好的?!
他顾不上说话,一跃飞奔出去,直接翻身上马。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毯式搜索过那个乡镇,果然人去楼空!
他一脚踹在大门上,整扇大门都被焦急暴怒他踹飞了出去,杨延宗闭眼深呼吸,他不能焦急,他瓷儿还等着他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关键线索。
别急,别慌!
他睁开眼睛,连续多日休息不好,焦虑交加,双眼泛满血丝,但此刻杨延宗头脑却无比清明,“大荒,冯川。”
“马上把人都撤了,往大荒冯川方向的,”赶狗入穷巷,他怕逼得急了,对方会撕票,“明面上的搜索和封锁不要太紧,不要专门往大荒冯川方向,凡往大荒冯川的人手,统统转明为暗!”
至于前往大荒冯川方向的,他亲自去。
……
事实证明,杨延宗的判断相当精准。
这些北戎人逃出小镇,风声鹤唳的环境让他们一度生了撕票的念头。
但好在,过了几个关卡后,渐渐就松下来了。
追踪者并未断准他们的真正去往的方向,彭老大等人不禁大松一口气。
“快些,尽快赶到冯川。”
到了冯川,他们有出关的法子。
彭老大又问,“那俩臭娘们呢?”
手下说:“还病着,很重,老大,要找大夫吗?”
苏瓷和任氏被逮回去之后,直接被踹了一记窝心脚,疼得要死,并且还两天没给饭吃。
要不是这群人赶着要逃,她们恐怕还得多受点罪。
直接被一捂蒙汗药,扔上车就走了。
苏瓷昏昏沉沉一天醒来,这样可不行啊,苏瓷虽然让季子穆去报讯了,但她可从来没放弃过自救了。
否则万一等不到救援,那岂不是完蛋了!
她有点发烧了,脚踝引起的,于是她想了想,索性装病,她擅医,有心让发烧加重,并不困难,并且她皮肤雪白,一发热看着满脸通红的,格外严重。
这样可以避免她的脚再度被扭伤。
她检查过自己的脚的,大约是稍微拉伤了一下韧带,没伤到骨头,会自愈的。
而任氏则是真正的高烧,她不会装,并且两个人之中,得有一个真正病得严重的,看起来情况才真正不好,不然装不像的。
九月末快十月的天里,她让苏瓷给她身上浇冷水,任氏笑着说:“别怕,大不了,你带我跑!”
苏瓷用力点头。
任氏湿透的内衣一穿半宿,隔天果然起了高热。
两个女人,脚上有伤,又病得满脸通红半死不活,这极大放松了北戎人的戒备,当然,警惕还是有的,彭老大直接把她俩仍在大通铺的最里头,骂骂咧咧几句,自己过去看了看,最后还是让人去请大夫了。
这可是重要人质,可不能没出关就病死了。
大夫来了,也皱眉头,先给两人的脚用了药,然后开了方,并摇头摆脑一番,说最起码得休养半个月,才能痊愈,不然唯恐有性命之虞。
说得十二万分严重,苏瓷真的很感谢他。
于是,两人有个更好的待遇,起码能睡床了。
这一天夜里,她们夜宿破庙,刚刚被抬下来放进没倒塌的土庙后间,前头又来人了。
彭老大皱着眉去前面了,并且他身边的人也跟去了大半,对方非友还可能是敌,一行人非常警惕。
苏瓷在破旧的帐缦微微睁眼看,只见月光下,十一二个蒙脸人正和彭老大交谈,这副装扮,有点让苏瓷想起那天永济河畔突然冒出来的高手。
外头剑拔弩张,对方才十一二个人,却让这边的数十人十二万分的警惕,苏瓷身边的两个人也抽刀出去了。
外头对峙间,任氏突然抽搐起来,并痛苦吐药,留守的那个人大惊,药有什么问题吗?!
任氏抽搐一下,突然停下一动不动,让那人大惊,赶紧俯身试探她的颈脉。
就在这一刹那!
任氏突然抱住他的头,将他的嘴巴和脑袋牢牢闷在怀里,使劲了吃奶之力!
苏瓷一跃而起,抱起早就看好的土砖狠狠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正常情况下,这么一块被风化多时的土砖是根本敲不死人的,所以彭老大他们根本就没把这玩意当武器,可奈何这人遇上的是苏瓷,苏瓷看准他脑干区域,快准狠,棱角到整个砖头,一拍粉碎,而这人直接不动了。
脑干是生命中枢,最脆弱的一点被这么狠狠一敲,这人直接晕厥了,苏瓷和任氏一个捂住他的嘴巴一个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不多时,这人就死了。
两人互相帮助,从破损的后窗翻了出去,手牵手飞快前跑!
苏瓷好些,她烧其实不高,脚踝的伤势也渐渐养好了,肾上腺素狂飙的情况下,那点点不舒服完全被压下来了,跑得飞快!
任氏就差些了,她烧很高,又不会武,跑了两刻多钟速度就渐渐慢下来了,苏瓷架着她,飞快冲进芦苇丛里,附近有乡村,她想找小船。
身后已经出现追兵了!
两人逃出去之后大约数百米的时候,后面土庙突然响起骚动,好像有马蹄声和兵刃交击声。
苏瓷当然希望是来救援她们的人。
但事实上,她觉得更有可能是那两拨人马的增兵,彭老大的“商队”就是这么一路上加人的,经过几次,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小船,大喜,正俯身解开,身后风声嗖嗖,她咬牙往后一避,匕首狠狠扎在小舟底部,扎了个洞,苏瓷一蹬,拔出匕首,狠狠往那人身上一刺!
有一个人持刀扑向苏瓷,任氏用力晃晃头,使劲浑身吃奶的劲扑上去,那人反手一匕首捅过去,被苏瓷一头撞翻了!
苏瓷会武,奇异特殊的招式让她一时之间还撑得住,甚至连诈带骗干翻两人,可时间一长,就渐渐落入下风了,远处似乎又传来奔跑声,而任氏一扑最后那个北戎人没中,被对方掐住脖子,狠狠一刀!
任氏不救马上就要死了,苏瓷咬咬牙,最后关头松开已经倒地的只待补刀的那个北戎人,一头撞过去,险险救了任氏!
那个垂死的北戎人喉管被割破,不过还没死,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咽喉,目眦尽裂,抄起短匕狠狠刺向苏瓷!
人垂死的最后一击,是非常凶猛的!更何况苏瓷力道用尽,仰翻在地上,这一下被刺了个正着,正中她的腹部,“扑哧”一声,匕首深深扎了进去。
苏瓷咬牙踹开她,翻身捡起掉在地上另一把匕首,任氏死死拖着最后那个北戎人,苏瓷骑在他的背上,拼命狠戳!!
一连戳了十几下,血肉模糊,这人死透了。
人的求生意志真的难以描述,两个还发着烧手足酸软的女人,最后竟然成功杀死了三个身手比她们健康是还高的北戎人,只可惜己方也有受伤,任氏手臂大腿都是刀伤,血流如注,苏瓷腹部短匕还扎着,两人都不敢拔。
任氏跌跌撞撞爬起来,把小船推到大河边,回头半扶半背起苏瓷,她将苏瓷抱上船,把小船推进水里,自己一头翻身扎进去。
使劲浑身的力气往岸边一推,小船荡开,一下子被河水带着急速往下游而去!
追上来的果然是北戎人,气得大骂,急忙:“快,找船!追啊!”
这人焦急回头看一眼,他们必须赶在杨季的援兵之前,先找到这两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