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恒神色恍然,不语,默认。
见状,原本愤怒的周札顿时笑开了眼,拍着阮恒的肩膀,豪情万丈道:“不愧是我的阿奴!建康有阿奴怕的人,对吧?阮家都护不了你,对吧?阿奴别怕,看我怎么给你扫平道路的!”
阮恒懵了。他想过周札得知自己身份后的反应,或震惊、或恼怒、或……就是没想到他这么开心,这,阿兄是气疯了?这时,又听周札道:“阿奴这般人才,想必很有名才是,怪不得不让我打听。你放心,我会把纪氏留在家中。”
阮恒圆瞪着杏眼,惊诧地看着周札。他,正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周札臭屁道:“我聪明吧?”戳了戳阮恒依旧白皙的脸,周札笑道:“呵呵,这个样子,才是我家阿奴嘛!”
阮恒被戳回神,刚要制止周札抽风,又想到周札的能力,只好一声长叹。且信他吧,不然,还能怎样?
是年秋九月,满地金黄稻米将成熟之际,周札将行,纪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惊愕道:“郎君不要我随行?”
此去建康,周札要倚仗他丹阳秣陵纪家的地方多着呢!纪家为官者众不说,她的从叔纪瞻已是县侯,军中威望和故去的周玘齐名。论爵位,周札只是亭侯,矮她叔父一级;论威望,周札他有么!
周札竟让她留在阳羡!是没睡醒,还是又让谁给骗了?纪氏不放心地望着周札,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这对夫妻结缡二十载,一直在演戏,但看谁的演技、忽悠人的水平更高就是。周札不避不躲,淡声道:“家里的事谁管?别忘了,现在你才是周家主母,不能麻烦大姒(大嫂)了。建康到阳羡,三四日路程罢了。你先将家事安排妥当,再赴建康就是。”
主母!纪氏眼眸一亮,她盼了这位置盼了二十年了!想到这些日子大嫂给她下的绊子,跟着周札离去的心,顿时少了七分。可她又怕周札有其他心思,比如纳个妾什么的。这种事,对十年前的周札来说,就跟喝水似的。虽然他已有十年没干这事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犯了老毛病。
想了想,纪氏温声道:“郎君放心,妾必定将家中琐事安排妥当。那,郎君欲带哪位妹妹随行?”
周札摆了摆手,道:“有澹儿夫妇俩跟着,家事有人管,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带什么妾室!何况,家里的事能耽误你多久?”
纪氏这下彻底放心,笑容满面地给夫君儿子打包。周札前脚刚走,纪氏就收起温婉的形象,厉声道:“去查查郎主中秋之后到十月间,去过那里,见过什么人,尤其是阮家。”
“是,娘子。”
三日后,周札上个月的行程呈到了纪氏面前。纪氏看完,阴阳怪气道:“阮恒啊阮恒,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非要撕破脸吗?你自己不愿意去建康,干嘛非拉着我呢?哎呦,不会是你自己不能去吧?”
忽然,纪氏诡异一笑——如果是这样,建康,她还非去不可!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收点利息。
秋收刚过,卓妪登了阮家大门,传达了纪氏之意:“如今三房管家,钱帛略有不足,阮家身为三郎主名下佃客,理应将收成一半奉上。”
此言不差,阮恒确实是周札名下佃客之一,挂的是五顷。除此以外,阮家还有挂在阮容名下私田三顷。过去数年间,在周札的操作下,八顷田一粒米的税都不用缴。此外,周札待阮恒幺女阮容极好,周家无小娘子,阮容是被周札当女儿娇养大的。四季衣裳、吃食,但凡阮容喜欢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阮容正在书房练字,八岁的她已会三种书法,右手篆书工整、隶书规矩,左手楷书娟秀,三份字放在一起,看不出出自同一人。看得阮恒不住欣慰点头,心道:假以时日,她的书法定不弱于河东安邑卫氏!
父女相处的宁静画面,让急匆匆行来的阮母打破。
“郎君,纪氏派人来收租!”
阮容搁笔,抬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阿母,问阮恒:“阿爷,租子是什么?三娘子又为什么要派人收阮家的‘租’?”
阮恒拍了拍女儿,道:“得空给你说,你先回去。”
阮容不肯,在阮母挥苍蝇的动作中,阮容一步三回头走开,不忘冷哼道:“不告诉我,我去问阿劲兄!”
她明明有阿兄可请教,却非要去问西邻沈家阿郎,这是逼阮氏夫妇答应她旁听呢。谁知,这一次阮恒却道:“去吧。”一向不喜沈家的阮母,竟然没反对!
这下,阮容更想听他们的谈话了!走到门口时,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无人盯着自己,忙加快度离去。不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跑到西厢廊下,翘脚、立起耳朵偷听。
“她这是收租吗?分明是来算账,算十几年来的人情帐。”阮母郁愤道出自己的观点后,又吐槽:“后院女子争风相对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哪个女子为难到夫君前院之人!”
阮母的声线很柔,因气将声这么一拔高,反而十分悦耳。见阮恒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她挑眉撅嘴,娇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阮氏夫妇长子阮洛今岁十五,阮母还是少女一般的作态,不得不赞一下阮恒娇养之功。
“其一,我不是周札的入幕之宾。”阮恒嘴角微展,先为自己正名,接着道:“其二,贾后身居后宫,却把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
“贾后”一出,偷听的阮容悄悄退出。
在贾家,惠帝原配皇后贾南风,只要这个名字一出现,她家阿母必定伤心很久,不哭得她头疼不罢休。这个贾后偏偏做了百姓耳熟能详的事,虽然都是被骂的,但是总有人提起她。然后,阿母就会哭好久得说。
阿母不喜沈伯母,原因有二,一是沈伯母是胡人,是他们晋王朝的新科“仇人”;其次就是,沈母曾赞贾后为“女中诸葛”,可惜,惠帝司马衷不是刘备。
阮容边走边想,脚步的方向,隔壁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