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柔,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莫菲敛去笑意,望着陈以柔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没有吧……”陈以柔贴着电梯冰凉的墙壁,笑得牵强。
莫菲这样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表,只需看过一眼就能被深深记住,陈以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要真见过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样面对面僵持着,陈以柔后退不能,推开也不是,幸而这时电梯到达了公司的所在楼层。
“菲姐。”陈以柔见莫菲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
“想起来了?”莫菲表现出一丝丝的兴奋。
“不是,”陈以柔蹲下身子,从莫菲的手臂下绕出去,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到公司了,我先去打卡啦。”
双手攥着胸前斜挎包的肩带,目光在电梯的角落游走,却始终不往莫菲身上看。
“去吧。”莫菲把手放到身后,不安地整了整衣摆,自己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陈以柔这才看向她,想露出礼节性的笑,可嘴角一动,竟是比哭还难看,似乎她自己也能察觉到,于是扭过头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初来乍到,对这里的环境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心慌意乱的,陈以柔一出电梯就走错了方向。
“哎?你不是莫菲那组的新人吗?”还没进办公间,迎面走来个女人,陈以柔认得她是另一个运营总监。
“简总监。”陈以柔心里叫苦不迭,怎么刚走一个又来一个,但愿这个简欣颜不像莫菲那样奇奇怪怪。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昨天没看个仔细,今次简欣颜多看了陈以柔几眼,对方个不高,脸蛋有点婴儿肥,五官比较秀气,一看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陈以柔往反方向看了看,走廊上已经没了莫菲的身影:“我好像走错方向了。”
“哦,”简欣颜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你快回去吧,我得下楼去趟便利店。”
陈以柔点点头,掉头一路小跑。
简欣颜对着她的背影,并不觉得这个女孩有什么过人之处,可爱是挺可爱的,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吸引莫菲关注的人。
在便利店排队结账的时候,简欣颜仍想着昨天在会议室的那件事。
不知道莫菲自己有没有发现,她昨天的表现,就跟快饿死的老虎看见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差一点就要扑上去了。简欣颜就是看见莫菲那种饥渴的眼神,才会先一步提出要陈以柔这个人,她倒想看看这个陈以柔有什么特别之处。
认识莫菲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这种眼神看过任何人,简欣颜思来忖去,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出了便利店,顺路经过停车场,一眼就看见了莫菲那辆洗得一尘不染的奔驰C260。
哟,那个贪睡的女人,今天来得还挺早。
简欣颜将吸管戳进牛奶盒,心事重重地回了办公室。
今天吃午饭的时候,陈以柔没在食堂遇见莫菲,听小米说莫菲通常很忙,很少有时间下楼来食堂吃饭,昨天会遇见纯属意外而已。
于是陈以柔安安稳稳地吃了顿饭,这次她在食堂多坐了会儿,在园区工作的大多数人都会来这里吃饭,运气好的话,或许就能看见自己要找的人。
“陈以柔,你怎么还不走?”小米想趁着午休时间再回去睡个午觉。
“我在捞针啊。”陈以柔把这里的每张脸都分辨一边,没有,还是没有,本次打捞失败。
“那你赶紧捞,我可期待着见见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小米打趣道。
“他啊……人样。”陈以柔打算明日再来,和小米一起边聊边上楼。
“有没有什么特征?我有几个朋友在园区的其他公司上班,我好让他们帮我一起找。”
“太好了!”陈以柔握住小米的手,眼里闪着感激的光,“他不会说话。”
“啊?”小米张大了嘴,想说哑巴,又担心用词不够委婉,“他是聋哑人吗……”
陈以柔不以为意地摇头:“那有什么的,他的眼睛会说话不就行了。”想了想,微笑,“而且他写得一手好字。”
“好吧,我一会儿就跟我的朋友说。”小米耸耸肩,要找个不会说话的人应该不会太难。
陈以柔道了谢,回到办公桌前趴下,准备小憩一会儿再开始工作。
闭上眼,办公间内悉悉索索的杂音一点点沉静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春天里特有的轻风拂柳声,温柔入耳。
梦里,陈以柔早早起了床,离上学的时间还早,她守在蒸笼边,对着过往的人流怔怔地看。
“小柔,你这几天每天起这么早做什么?”她爸从里屋抬了一笼新做好的馒头出来,放到蒸炉上,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背课文啊。”陈以柔心虚地举起语文课本给她爸看,又怕她爸在,自己不好跟那人多说一会儿话,“爸,你快回里屋继续做馒头啦,一会儿就卖光了。”
“你妈正做着呢。”
“我妈做得慢,你们一起做才快啊。”陈以柔急吼吼地把她爸往里屋推。
“你这孩子。”陈爸糊里糊涂地回了屋,又留陈以柔一个人在外面看生意。
“来两个馒头。”
陈以柔闻声惊喜地抬头,在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等的那个人后,又顿时蔫了下去,一言不发地打包了两个馒头递过去。
接过钱,丢进钱箱里,有些着急地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十分钟自己就该准备去学校了。
他今天会不会不来吃馒头了……应该是不来了,一连吃了这么多天,肯定会吃厌的。
陈以柔垂头丧气地把课本塞进书包,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店门口伫立了一个人影。
“你来啦!”
陈以柔没按耐住内心的喜悦,一句话脱口而出。
那人点点头,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你再不来我就要去学校了。”陈以柔说着,拽了个塑料袋,“今天还是吃馒头?”
那人又点点头,伸出手,比了个“一”。
“一个?你不怕吃不饱吗?”陈以柔抓了个馒头,扭头看一眼里屋,快速地拿了串里脊肉放进油锅,说得小声,“把里脊肉夹进馒头里,很好吃的。”
陈以柔看那人表现出的神情不是很明白,又说了下去:“这是我请你的,不用给我钱,别让我爸妈知道就没有关系。”
那人的笑意更深,陈以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
“我都说了这么多,也没听你说句话。”陈以柔用夹子把里脊肉捞了上来,放在铁丝网上滤油。
那人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喉咙的位置。
“你不会说话?”
那人苦笑着点点头。
“唉。”陈以柔深深叹了口气,脸颊热得发烫,“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
对方摆了摆手,仍是微微笑,似乎不介意陈以柔这么说。
陈以柔拿过小刀把馒头横着切开,又把肉串放进去夹好,递给那人。
对方从钱包里拿出十块钱给她,陈以柔要去找钱,他却连忙摆手示意不用。
“为什么?”陈以柔问。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笔拿给陈以柔看。
“反正每天都要来吃,就不用找了。”
陈以柔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俯身写了句话:“你上学就快迟到了,我骑车带你过去?”
“你上班不会迟到吗?”陈以柔的内心已然欢呼雀跃,可仍提醒自己要注意矜持。
那人摇了摇头,陈以柔紧跟着说了个好。
“爸妈,我去上学了。”
陈以柔不等爸妈回应,拉着对方的手就走,她的学校不远,走过去也不过十几分钟,但他愿意送自己,对陈以柔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叫陈以柔,在铭扬中学上初二。”陈以柔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双手抓着自行车的车座。她的脸和对方的脊背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这个距离能让陈以柔闻见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自我纠结了半天,手磨蹭着向上,轻轻扶住对方的腰,陈以柔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
“借我扶一下……我怕掉下去。”自行车行驶得很平稳,陈以柔找了个很烂的借口。
那人空出一只手拍拍了陈以柔的手背,陈以柔自我理解成让她宽心的意思,于是心安理得地环了上去。
“你怎么这么瘦……”陈以柔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真存在一种能够盈盈一握的腰,“以后要多吃我家的馒头,我会夹里脊肉给你吃。”
坐在前面的人没有回应,陈以柔有些失落,但下一秒,她见那人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阳光分外灿烂的春日,温热的春风一路上拂过陈以柔的脸,惹得人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