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祥扔下电话,往后一靠,横坐在沙发上。
这里是牛头角方堂道“永福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一栋灰色的三层陈旧小楼,肥祥的大本营。
此时,在公司一楼门口的街道边,停了三台轿车,每部车里都坐着一个司机一个保镖,警惕着四处张望;进了公司,一楼大堂里,横七竖八地坐着十多个男人,手边砍刀铁棒,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盯着街上的动静;上了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门大开着,里面又坐了四个穿西装的保镖,擦枪的擦枪、拣子弹的拣子弹,眼神却一刻也不离开楼梯口。
三楼经理办公室门口也站着一个保镖,办公室里面只有肥祥一人,他刚刚扔下电话,半躺在沙发上,想了好久,随手掏出手帕,擦擦额头微沁的汗水,然后起身,也开始拨打电话。
“大佬,我肥祥啊……刚刚和大圈仔摊牌了,他们答应了,明天上午十点,趁巴闭佬到喜利金盘账的时候就办事……放心,我会紧紧盯着……好、好……”
肥祥把电话挂断,闭眼想了想,马上又开始拨号,电话铃响动几下之后,那边电话接起,肥祥说:“货车佬,那台皇冠处理好了没?”
那边接电话的却不是货车佬,而是那个副驾驶,他慌慌张张地对肥祥说:“祥哥,货车佬今早把皇冠开走了一直没回来,不过中午的时候他打电话回来说事情搞定了,他要去澳门玩。”
“他妈的,他又跑去赌了?我的账他还没还清呢,他又哪里来的钱?”肥祥骂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妥,连忙问:“等等,他把皇冠扔哪片海里了?”
副驾驶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草!”肥祥火冒三丈,一把挂断电话。
可能要出事,肥祥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招来门口的保镖,对他吩咐了几句。
同一时间,之前货车佬处理皇冠车的那间修理厂里,两伙人正在对峙。
一边是黄毛,正是他早上从货车佬手里接的皇冠车,此时正领着修理厂的十几个人,手拿扳手、铁锤、钢钎等工具,气势汹汹地瞪着对面。
对面的人只有七八个,领头的是个高大凶悍,浑身筋肉紧绷的大汉,他旁边有两个跟班,正架着一个垂头丧气,浑身瘫软的人,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嘴角的鲜血断线一般直淌,正是那个丢了老大皇冠车的长毛。
“大狗,你什么意思?”黄毛看着对面惨兮兮的长毛,冷冷地问那肌肉大汉。
大狗面无表情,旁若无人地四处打量修理厂里面的各种轿车,半晌,才说:“别装傻了,黄毛,我的车呢?”
“你的车?你的什么车?”黄毛冷笑着反问。
大狗听了这话,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盯着黄毛,淡淡地说:“草!上个月,周屋的黄大仙给我算命,说我今年年尾命犯小人,没有牢狱之灾便有血光之灾,草!我他妈能信他个鬼!当场就把他打个半死!结果今天——十二月二十二号——眼看一九八四年马上就要翻篇了,今天一大早,我还在床上睡觉,“嘭”地一下,一大群警察撞开门,十几个飞虎队冲到我床上,用冲锋枪指着我的头!”
大狗看着黄毛,瞪眼嘶声大喊:“飞虎队十几把冲锋枪!你尝没尝过那个味道?……当时吓得我差点拉屎啊……”
“草!我他妈都懵了,今年我没杀人啊?这么大场面,连警方飞虎队都惊动了,我他妈什么时候成了恐怖分子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大狗瞪大了眼睛,做出目瞪口呆的样子,“警察把我抓到警局,警务处长亲自过来和我谈,一问,原来他妈的竟然就是为了一台车!就只是为了我的一台皇冠汽车!”
“草!我昨夜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睡觉,一觉醒来,自己一百多万的车不见了、飞虎队也找上门来了、警务处大佬也要和我谈……我他妈都懵了,什么都不知啊?怎么和警务处大佬谈?谈什么?吓得我差点把祖宗八辈的事都抖出来了。”
大狗回头拍拍旁边长毛垂头丧气的脸,继续说:“托这个衰仔的福,我都买过好几台车了,从来就没有今天这么威风过,警务处大佬亲自过问,今天就属我那台皇冠最威啊!”
大狗看着黄毛,双手朝外一摆,耸耸肩,“so,我那台最威的皇冠去哪里了?”
黄毛紧紧地闭着嘴,神色开始有些慌乱了,他没想到那辆皇冠车竟然会惹出飞虎队、警务处长来,就平常销个赃嘛,江湖规矩,谁也不会问赃车的来路,谁能想到货车佬今天也会惹出大麻烦。
大狗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黄毛两只眼睛乱晃,紧张地思考,好一阵之后,他还是抵不住压力,说:“你来晚了,那辆皇冠已经装船,发到南洋了。”
动作很快,这也是因为黄毛早上见了长毛,听到皇冠是长毛老大的,为防万一,迅速出手的缘故。
黄毛拿不出车,大狗也不意外,他的目的并不在此,因此只是伸出手,冷静地问:“车牌呢!”
大狗很懂行,黄毛朝后面的小弟使个眼色,一个修理工转身进了后面的办公间,一会儿出来,拿了两张车牌送了过来。
大狗接过来一看——“ea3841”,正是自己皇冠车前后悬挂的车牌。这是预备给警方看的,大狗随手交给后面的小弟,然后冷冷地看着黄毛,说:“这事怎么了结?”
黄毛一听,大狗还要追究,急了,手上扳手举起一指对面,厉声大喝:“大狗!江湖规矩,买卖不问来路,车的事你找谁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黄毛气势汹汹,可惜,从他承认收车、交出车牌开始,大狗就知道他色厉内荏了,因此满不在乎,右手伸出食指直晃,连连摇头,嘴里说:“no、no、no……你说错了,这不是车的事情……”
大狗一把抓住旁边长毛的头发,把他的脸仰起来,说:“今天早上长毛来这里见你,明明白白对你说了,那台皇冠是我的……是不是啊,长毛?”
大狗转头问长毛,长毛满脸是血,被揪着头发仰起头,双眼又青又肿,但看向黄毛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他声音虚弱,却咬牙切齿,说:“是,大佬,我早就说了车是你的,黄毛根本不理,张嘴就要三十万,就是不叼你啊!”
“草!”黄毛目瞪口呆。
“你看、你看……”大狗扔下长毛,对黄毛说:“这就不是车的事了,而是你看不看得起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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