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漠来过了?”
乔桑榆急匆匆地回了走廊尽头的病房,推开门却没有看到祁漠,只有小护士站着,蹙着眉正在揉肩膀……
奇怪丰!
刚刚明明有人告诉她,祁漠过来了,正在病房这边等她!于是她尽快赶回来,就连妆都没来得及化……可是人呢尽?
“啊,来过了。”小护士嘟囔着,继续揉被祁漠抓痛的胳膊,面色不禁有些抱怨,“乔桑榆,你男朋友真是……”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停住,不好意思说贬义词,只是向外指了指,“他突然就跑出去了!”
从来到走,整个过程,她都没反应过来。
“跑出去的?”小护士的形容让乔桑榆疑惑地蹙了蹙眉,兀自低喃着,“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说话的同时,她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拿包,和小护士打了个招呼,快步追了出去……
*****
病房里只剩下小护士和那位昏迷病人。
小护士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和胳膊,确认骨头没被抓断,才长吁出一口气,转身去整理病床上的人——“病人”也是被祁漠一通摇晃过的,以至于身上的被子有些乱,梳理好的发髻也微微散开……
“都说了醒不过来的啊……”她自言自语地嘀咕,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昏迷患者,然后又帮忙盖好了被子,“……怎么这么激动?”
他是因为善意,觉得这个患者被丢在这里很可怜?
还是……
莫非他和这个患者认识?!
*******
乔桑榆追出去时,祁漠刚好开车走。
他的车并未走远,她还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车影远去,看到车尾激起的一地扬尘……他的车速很快,只是简单地目测,乔桑榆便能断定:祁漠此刻的时速,绝对是在100公里以上!
出什么事了吗?
乔桑榆不由担心,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口头叫住他已绝不可能,她只能快速地从手包里找手机,按下祁漠的号码打了过去……
他接了。
“祁漠,怎么了?”乔桑榆语气紧张,她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车子已经远去,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扬尘也渐渐平息。
“桑榆抱歉,我有点急事……”祁漠很快道歉,乔桑榆听得出来,明显他的嗓音在颤抖,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是很重要……重要的事!我得先走一趟,你……抱歉。”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就连如何安顿她,都失了考量。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需要他的道歉。
乔桑榆跟着惨白了脸色。
但是祁漠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只留下一串空洞、比往日更显急促的忙音。
她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有种天堂跌入地狱的恐慌感。但是祁漠并没有明说,而且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祁漠这种模样……乔桑榆咬了咬牙,只能快步走到马路旁,拦了辆出租车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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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普通的出租追祁漠的车,本就是绝无可能!更何况他已开出了这么远?
乔桑榆只能报出祁漠常住酒店的地址,心里默默地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总会先回去的吧?毕竟他的人也都在酒店里!
可是,她没有想到——
酒店的房间空无一人。
不仅是祁漠不在,就连日常守在酒店周围的下属们,也完全不见了。整个楼层,有种莫名的冷清。
祁漠的动作太快了!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走了所有人。
******
乔桑榆只能走回房间,用房卡刷开了门,兀自在宽敞的空间里踱步——
他带着人去了哪儿?
她全无概念。
只知道他的行李物品还在,他应该还在A市……
她尝试着给祁漠打电话,但是对方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她尝试着给他的那些下属们打电话,有的没通,有的通了没接,也有接了的,说正在忙,然后便匆匆挂断……再打过去,同样也是关机。
这算什么?
求婚前的“特殊安排”?
绝对不像!
她有预感: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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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遍寻不得,乔桑榆正焦躁着,手机终于响起。播放器刚奏出和铉的一个单音,乔桑榆便快速地按下了接听键,急急忙忙地把听筒放在耳边:“喂?”
“……你很着急?”竟然是乔天擎打来的电话。
听到乔桑榆焦虑的声音,他在那端怔得停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补充出下半句,“还是更年期了?”
“哥?”乔桑榆也是一愣,但此时的她实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着急着想结束通话,“有什么事吗?”
“恩。”乔天擎淡淡地应声,他确实是有事。但在说事之前,他还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祁漠向你求婚了?”
那天晚上的电话,他记得很清楚。
这几天练兵,他脑子里也在重点考虑这件事,把意见和建议都考虑好了,他的妹妹竟然还不给他报告一下结果?所以,他只能自己打电话来问了……真是,为这个妹妹操够了心!
“没。”乔桑榆摇摇头,如实回答。
“那是准备求了?”
对于这个问题,乔桑榆本想承认,但想到今天的情势,又颓然地耸拉下肩膀,选择否决:“没有……”她现在比较担心祁漠,没有心情纠结这个。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个确切的回答,乔天擎的语气有些急,“你上回还那么问我?”
“我问你的时候,说的是‘如果’!本来就是一个假设条件!”乔桑榆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是你自己想多了!”
还带这么问的?!
文字游戏?!
乔天擎自觉被耍了一通,不悦地抿了抿唇,隔了半晌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劲!”
“哥,没什么事我挂了。”难得被损了,乔桑榆却没逞口舌之快,放弃了辩驳的机会,听着也就受着了。
“挂吧!本来啊……”
“嘟嘟嘟……”
乔天擎故意拉长了语调,原本想要卖个关子,再丢出一枚“重磅炸弹”,却没想到她真的挂了。听着空荡的提示音,乔天擎想了想,终于收了电话,决定后面的不告诉她了——
他和爸妈提了祁漠的事
。
能说的好话,他也都说了!估计最近爸爸会派人“考察”,只要祁漠继续“表现良好”,那么他们的事基本能成!
本想叮嘱几句,应付“上级检查”的,但是她挂了电话……那就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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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过了晚上七点,才有下属折回酒店,站在房门口,老老实实地解释:“祁少让我照顾您,您有什么吩咐可以跟我说!”
这意思,是他今晚不回来了?
乔桑榆皱了皱眉,快速追问:“祁漠呢?他在干什么?”
“呃,祁少他……呃,在忙……”下属的面色犹豫,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有内容的话。
乔桑榆急了:“带我去找他!”
“啊?乔小姐这……”这显然不合适。
可是他拒绝的词语还没斟酌完,乔桑榆已揪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拖了出去:“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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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某个私人别墅停住。
这里属于A市的富人区之一,复式别墅很多,只是离市中心比较远,一般都是富豪买来做第二居所,所以晚上基本上没人居住。他们停下的这一幢,是小区内唯一亮着灯的,只是乔桑榆一打开车门,便听到“嘤嘤嘤”的哭声……
“这是哪儿?”
“恩,某个退休的航空公司管理层的家……”下属沉吟了两秒后,指了指大门的方向,“祁少在里面。”
他的解释,让乔桑榆愣了愣。
下一秒,她的脑中不由闪过某种猜想,只是还没来得及具体,乔桑榆便急忙奔入了那幢别墅……
*******
满客厅的狼藉。
客厅里的玻璃茶几已经碎了,破碎的玻璃渣迸裂了一地,地板上还残留着其他的装饰碎片——花瓶的、陶艺的、杯子的……反正,视野可见区域内,都是一片被打砸过的样子。
“乔小姐!”客厅里笔直地站了好几个下属,看到她出现,齐刷刷地点头问好。
只是没有往日的嬉笑,只剩下满满的冷清。
乔桑榆没回答他们,循着哭声,急急地走向厨房——
“别伤害我孙子!求求你!”推拉门一开,里面的妇人便紧紧揽住怀里的孩子往后退,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缩在墙角,哭得越发凄惨,“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多少钱都给……”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身形有些臃肿,难以逃到更小的角落。她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只知道搂着六七岁的小男孩哭,她的颈间有明显被刀划伤的痕迹,现在还隐隐想外渗着血。小男孩的脸上也有血,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沾到的血迹?
乔桑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祁漠……他做了什么?
“叫救护车!”乔桑榆快速地回头命令。
站在客厅内的下属齐刷刷地看她一眼,却没人有任何动作。
“我说叫救护车!”乔桑榆不由急了,说话也提高了音量,“把他们送到医院!”
看到她生气,总算才有下属有了动静,却只是犹豫着往前挪了两步,试图和她解释:“祁少说……”
“把他们送到医院!!”乔桑榆坚持,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几乎在掌心掐出血来,“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她不能放任祁漠把事情搞大!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弄清具体是什么事情……
下属抿了抿唇,终究点头去办了。
“祁漠呢?”乔桑榆深吸了口气,转向旁边的人。
“祁少他……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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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上断断续续地滴着血迹,看起来一派触目惊心。
乔桑榆加快了脚步上楼,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便听到了书房的方向传来惨叫。她的面色一白,想也没想地冲过去——
门没关。
里面发生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
残暴。
这是她的脑海中,唯一回响出的形容词。
祁漠正将这个别墅的男主人拖向电脑,直接把他的脑袋按上桌面,掏枪抵住了他的后脑,冷声低喝:“现在调出来!”
那个男主人的身上都是血,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他的浑身都是血,一个大男人哭得形象全无,只知道一个劲地恳求:“我错了!是我狗眼看人低!别开枪,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后悔了。
刚刚祁漠带着人过来“拜访”,他还冷淡地想把人拒之门外,居高临下地让他滚……
他真的是错得离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抵在他后脑勺的枪口紧了紧,祁漠的声音已隐隐有些不耐,“我要你把当年的监控影像调出来!”
“我……好……我找!”他几乎是边哭边操作,按键的手指颤抖得厉害,祁漠的手一动,他便恐慌地发出一声呜咽。
他曾是航空公司电子信息部的负责人,六年前的某场空难后,航空公司都有备份飞机数据,他这里当然也有!但是都这么多年了,而且那场空难都已经被断定为意外,他也收到了来自航空公司的莫名其妙的“封口费”……谁想到还有人来挖?
里面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这是黑匣子的录音……这是死者名单……”他把当年的资料,一份份点开让祁漠看。
“我要登机监控!!”
“好好好!我找我找!”他连忙答应。登机监控,一般都是没人回回看的,就算是当年调查的时候也一样——查旅客名单,只要查值机人员就行了;差危险品,只要查安检监控就行了……
登机视频,真的没人看过。
“……这里有!就是这个!”他好不容易找到祁漠想要的,感觉到脑后的枪移开,顿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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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播放。
祁漠看得专注,双手撑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没有理会偷偷躲到角落里去的男主人,也没有注意到渐渐靠近的乔桑榆……他一直在看着当年他未赶上的那架飞机。
那个男主人在颤抖,他全身都疼得厉害,脸色似乎转为青白。
乔桑榆看不过去,皱了皱眉,示意下属把人送去医院,避免他真的今晚被祁漠整死。而她则一个人留下来,默默地站在祁漠的身后,蹙着眉,神色复杂,心里更加复杂……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更不明白,祁漠何以如此失控?
乔桑榆想吼他,她想骂他疯了,但是在看到他冷清又专注的模样时,她又默默地忍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他的无助!她能感觉到他所有紧张、彷徨的情绪……于是她在心里,私心地帮祁漠找到了失控的理由。
她要留下来陪他。
他对别人失控残暴,她不允许!所以她在这里,有什么冲她来,她都承受得起!
*********
十分钟的登机视频。
祁漠不声不响地盯了十分钟,乔桑榆站在他身后看着,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应过来——他在看那个空难的登机视频!他在看那个失去所有亲人的空难飞机!而且,等等,这个视频有问题!
登机的人员一个接一个不停,九分49秒,最后一个乘客登上飞机,空姐在点头表示欢迎后,直接关上了机舱的门。乘客从来没中断过,前半段没中断,后半段也没中断。那头等舱的人呢?
按理说,头等舱和经济舱登机,或早或晚,总会岔开一段时间。
这里却没有。
飞机没有头等舱?
这不可能。
没有任何人买了头等舱的票?
更不可能。那是航班旺季。
除非——
头等舱的人因为某种原因,并且利用某种手段,都没有登机……
乔桑榆忍不住转头看向祁漠,眼底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惊:他的亲人,是不是买了头等舱的票?那就说明……
这太荒谬了!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们果然没有登机……”祁漠自嘲而出,脸上写满了苦涩。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乔桑榆,却对于她的突然到来,没有丝毫的意外,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心情意外。他的眼眶是红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他们都没有登机……”
像是一个孩子,刚获知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他的世界分崩离析。
他适才的狠戾被瞬间抽离,祁漠只觉得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祁漠!”乔桑榆紧张地冲上去,却扶不住他,只能跪坐在他身侧。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黎北辰的那句“被所有亲人抛弃的人”——他的亲人不是在空难中死了,而是他们以死亡的借口……抛弃了他。
“祁漠?”她叫着他的名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
“他们都没有死。”祁漠努了努唇,尽量压制住眼眶中的那抹红色,沉默了良久,才带着几分哽咽说出下半句,“桑榆,那个躺在疗养院里的植物人……是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