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喉头阵阵苦涩，“更何况像我这种没有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想让二老把沈溪嫁给我，更是异想天开了，无论我多么努力变得多么优秀，都无法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
稍停之后，他沉重地说:“我，是一个私生子。”
当时周围挺安静的，沈澈正拿起杯子喝咖啡，听到这句话，他第一时间抬起头看着林佑宁。他并不是讶异，而是钦佩，钦佩他有这份能平和而又坦诚地面对自己身份的勇气。
“我们在一起那一年，小溪大一，我大三，我们是在新生迎接会上认识的，那时候的爱情很简单，互相喜欢就行了。我们在一起从来不提家里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是上海首富沈傲天的女儿，她也不知道我是一个私生子。但是，那时的我们，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就行了，这些都不重要，我们都在为了以后能结婚而努力。”
“那时候，我的事业刚刚有点气色，领导很器重我，把一些大官司交给我，没两年我就存了首付的钱，房子不大，但好歹有个窝。小溪毕业了，钱我都拿去付了首付，钻戒买不起，我就用房子的钥匙向小溪求了婚，她很高兴，哭着答应了我。”
“那之后，忽然有一天你们的母亲找到了我，婚姻大事，小溪肯定是回家跟父母商量了。”这时，林佑宁看了一眼沈澈，有些不好开口，语气当中透漏着为难，“伯母……伯母告诉我他们不会同意把小溪嫁给我，要不是小溪瞒着家里，连交往都不可能。那时我才知道，小溪不提家里面的事可能是怕吓到我，而我不提，是因为不光彩，呵呵，很不光彩。”
“之后我就辞职去了美国，半年前我才回来，就是这样。”
林佑宁说得很简单，简短的几句话就将那段往事概括了，但言语中透露的酸楚与痛苦，虽然时隔多年，依然历历在目。
沈澈惊讶，他们的故事竟然与他和曲茉雪的事情那么的相似，几乎如出一辙，这其间的痛楚他是深有体会的，他理解林佑宁，更理解自己的妹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着常人羡慕的富贵和荣耀，同时也承担着常人无法体会的责任和压力。
沈澈感慨着说：“没想到同样的故事在我们兄妹身上轮番上演，小溪没有告诉你家里的情况，并不是怕吓到你，也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怕看不清真正的你，毕竟这个社会上有太多的人会被利益熏心。那你就不抗争一下？”
林佑宁反问道：“抗争有用吗？”
沈澈不语，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连他都抗争不过，更何况是林佑宁。
“伯母的话，呵呵，说得很清楚，我都明白，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不怨任何人。”如今的林佑宁，再回首谈及这段感情的时候已经淡然了许多。现在想想，他应该感谢叶清璇，在国外创业的岁月里，每每遇到挫折，只要想到叶清璇当年对他的唾骂和侮辱，他就咬牙坚持，再苦再累都扛得过去。
而沈澈岂会不知他们母亲说了哪些话，林佑宁本身就敏感自卑，自尊心恐怕比天还要高，若是遇上寻常人家的姑娘，说不定这是一段美好的姻缘，但他遇到了沈溪，家庭背景的巨大悬殊令他无法承受，但凡说一些戳脊梁骨的话，他必定受不住。
沈澈笑了起来，都是一些被命运捉弄的人啊。
“你笑什么？”林佑宁问。
沈澈摇摇头，说：“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取笑你，我只不过跟你一样，想着以前的种种，就觉得……人生真TM的不是玩意儿。我曾经经历过跟你们一样的事情，所以，我非常的理解你，也非常了解这其中的痛苦和无奈。”
林佑宁也惊讶了下，他没想到沈澈会说得这么大方，还是在陶欧阳的面前。他看了看陶欧阳，她是在看漫画书没错，但她的漫画书，是拿反的。
沈澈看出了他的疑惑，说：“她是我爸钦定的。”
她是我爸钦定的，她是我爸钦定的。陶欧阳憋得涨红了脸，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不在乎，怎么可以！
“我们直接结了婚，没有任何过程，”沈澈又说，“目前看来也还过得去，所以说，一旦把婚姻看淡了，与其和父母抗争和现实抗争，不如顺应父母的安排，把重心放在事业上，你说呢？”
林佑宁对沈澈的坦然大大改观，原以为沈澈找他的目的是来责问他的，没想到他就像老友一样分享着自己的人生经验。他点点头，道：“没错，我到了美国之后也看淡了许多，专心于事业上，我相信一个男人只要有了事业，其他的都会有。”
这时，闷头看书的陶欧阳突然高高举手，并且大喊一声，“服务员，再来一杯果汁，加冰块。”
沈澈脸色沉了下来，刚想开口，陶欧阳又说：“我想喝冰的不行吗？”说完，她竖起漫画书把脸挡了起来，不想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但是又不想就这么走了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沈澈瞪了她一眼，说：“别理她，你继续说。”
“还能说什么，我早看开了，只是我没想到会再遇到沈溪，还害得她出车祸。当初也是为了她好才选择离开的，现在我什么都不敢想了。”
沈澈反问道：“为了她好？怎么你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只会我以为我以为呢？……你们以为这是为我们好，你们以为自己配不上我们，你们以为分开是最好的结果，你们以为，只要我们过得好你们牺牲任何都无所谓，怎么你们，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地认为呢？”
“……”林佑宁答不出来。
“她当初也是说分手就分手，说走就走，你们想过我们的感受吗？你们痛苦，难道我们就不痛苦了吗？我们选择不了出生，却也选择不了自己的婚姻，这是我们的可悲啊。”
林佑宁：“这……或许是我想得太自私了吧，光想到自己了。”
“对，说到底，你们就是自私！”沈澈指着他，说道。
他心安理得地说着曾经的往事，全然没有把陶欧阳，他的妻子，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