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痕呆滞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慌乱中拿起衣衫,顺手扯下床帘,裹住自己便夺门而出。
一出房门,却不知该去到何处,他心虚至极,生怕被人瞧见,慌忙闯入一间上锁的小屋,关死屋门,穿罢衣服,突然松了口气,摊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如野兽般低吼。
他不明白,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昨夜怎的会是那水忆霜,他懊悔,恼怒,羞愧,愤慨,无法说服自己去坦然接受一切。
曾经,
他的恨,只为一人,入骨般深邃,
他的爱,亦只为一人,锥心般铭刻,
可一夜之间,竟陷入爱恨纠葛之中,
多了些恨,亦多了些爱……
他痛恨自己,已然忘不掉,那一夜,
他痛恨自己,不敢面对一切,如懦夫般逃散,
他痛恨自己,虽未有誓言,却将心爱之人背叛……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小屋内,柳无痕缓缓抬起了头,他心知无法逃避,慢慢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水忆霜的闺房走去……
眼前房门紧闭,柳无痕略有犹豫,最终还是抬手轻叩,木门却应声而开,房内毫无回应,他理了理思绪,缓缓踏过门槛,抬头望去,迎来的却是沐夕冉那犀利的目光,如利剑般将他穿透,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向桌前。
沐夕冉坐在左侧,脸若冰霜,煞白煞白,并未开口,只是死死得盯着他,水忆霜坐在右侧,低着头,如犯错的孩子般,双手不停的拨弄着身上长裙的衣角,两人中间,站着一名丫鬟,背对着柳无痕,待他走到桌前,回头一望,果然是那凤灵,只见她满脸泪痕,啜泣不止。
还未坐下,只听沐夕冉厉声问道:
“为何下药?”
凤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不轻,一个激灵,竟又哇哇大哭起来,还口齿不清的回道:
“我、我、我只是担心小姐安、安危,才、才出此下策……”
沐夕冉一听,眉头深锁,眼神似要杀人般犀利。
那凤灵用衣袖抹掉眼泪,吞了几口口水,稍作镇定,继续说道:
“昨夜小姐偷偷跑出‘凌霜阁’,院内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听从小姐安排,未敢踏出房门半步,谁知半夜院门处传来打斗之声后,又见两位乞丐打扮同小姐一起回到院内,还将众人屏退,我自顾自的以为小姐是被二位挟持,便命人去通知门主,以防万一,还在糕点中下了药……”
沐夕冉“啪”的一声拍在桌面,厉声训道:
“你可知道你下的究竟是何种药?”
凤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面,急切回道:
“是,是蒙汗药!我生怕小姐贪吃,伤及身体,只放了少许!”
沐夕冉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凤灵,继续追问道:
“蒙汗药?你一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从何处得到此药?”
凤灵慌忙从地上爬起,双膝跪地,偷偷瞥了眼水忆霜,有些结巴的回道:
“是,是从门内弟子李、李行风那得来的……”
沐夕冉一听,转头望向水忆霜,只见水忆霜听到此名,如遭雷击般,停下搓动衣角的双手,不可思议般望着凤灵,略有失神,喃喃道:
“李行风……”
沐夕冉瞧她如此模样,又转过头来,问那凤灵:
“那李行风现在何处?”
凤灵听罢,又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满是悲伤的回道:
“行风他,他上次随小姐出门历练,便未再回来……”
沐夕冉脑内突然闪过那着火的客栈,被烧焦的尸首,阵阵焦臭似扑面而来,那阴暗地窖,被倒挂的尸首,血滴之声仿佛在耳旁回荡……原来,那李行风,早已化作尘埃……
“前些年,他来寻我叙旧时,被我发现夺下,一直藏在卧房之中,这是我第一次用……”凤灵继续说道。
沐夕冉听罢,暗暗想到,且不说这药是从何而来,眼前只是个完全不会武功,未涉足太多世道的丫鬟,情急之下,做出此等错事,倒也可以理解。
此般变故,只怕是上天注定,又怎是她区区一个凡人所能改变……想到这,沐夕冉甚是落寞,甚是难过,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默默承受。
突然,仿佛想起何事般,眉间一皱,又向那凤灵问道:
“你说,昨夜曾派人去通知过门主?”
凤灵听罢,抬起衣袖抹掉眼泪,稍稍平稳喘息,回道:
“是的,昨夜我叫双双前去通知门主,还未等到回信,便听到屋内茶盏破碎之声,只以为是小姐出了危险,我才闯了进来。”
沐夕冉听罢,想到,昨夜在那院门处与水无生打过照面,想必他定是知道,凤灵认为的可疑之人是他们二人,才未有反应。
沉默片刻,她望着仍跪在地上凤灵,缓缓开口道:
“此处已不干你事,且退下吧!”可见那凤灵充耳不闻,迟迟不肯起身,遂又说道:
“记得!此事事关你家小姐声誉,休要对他人提起!”
凤灵听罢,抬头瞥了眼水忆霜,看见自家小姐如呆滞一般,还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又低下头,不肯起身,虽不知细节,但她心知此事定与自己下药有莫大干系,自己闯下这弥天大祸,不得小姐发落,自是不敢轻易离去。
她心中懊恼不已,若不是自己生性多疑,还多管闲事,又怎会到了如此地步,平日里小姐待自己如亲姐妹般,而自己却亲手毁了她……
沐夕冉轻咳几声,见水忆霜仍是毫无反应,只好伸手去拽她衣袖,将一扯动,水忆霜回过神来,望向沐夕冉。
“既是无心之过,也无需过于追究,暂且让她退下吧。”沐夕冉说道。
水忆霜听后,看到凤灵跪在地上的模样,木讷的开口道:
“凤灵,你且退下吧。”
凤灵虽有千般不愿,万般不依,却是不敢违逆小姐之言,只是起身施礼,磕磕绊绊的出了房门……
“事已至此,你们究竟作何打算?”沐夕冉一改脸色,冷若冰霜道。
柳无痕虽早已明白,无论如何皆是躲不过,却仍是眼神飘忽,不愿开口,水忆霜心思却不知飞到何处,如木偶般呆滞。
“男子汉,大丈夫,难道敢做不敢当!”沐夕冉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