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顾清池都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
呆滞地盯着水槽里的小鱼,看着他们碧绿的水草叶子里穿行而过,无忧无虑。
电视机里的声音他听得见,但思绪完全就不在上面。
脑袋被回忆塞得满满的,可同时又觉得空空的。
不知道原本该属于自己的记忆是什么样子的。
会好奇,但更多的还是焦虑。
警察建议他先去做个基因比对。
现在科技发达,不管是全国的哪个地区,只要是入了库的DNA信息,联网以后都能查到,就是需要费一些时间。
但是他又怕挺怕知道结果的。
万一他的家人早就放弃寻找了呢。
顾清池没胃口吃东西,宋彧也跟着没胃口,一整天下来就吃了个面包。
顾清池话也不说,水也没喝,在空调里待久了,嘴唇干得起皮。
四点多的时候,宋彧捶了捶有点发麻的小腿,第不知道多少次开口,“饿不饿啊?”
顾清池抱着靠枕倚在沙发里,还是摇头,“你要饿了就吃吧,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成吗?”宋彧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又特别无奈地从鼻腔里呼了出来,“你这样我也会跟着难受。”
“我也想开心一些,”顾清池眼角微红地看着他,“可是我高兴不起来啊,我满脑子都是过去经历的那些事,为什么偏偏是我啊?为什么啊?”他一下一下地捶着胸前的靠枕。
宋彧挨过去搂着他,“不然你换个角度想想,起码你现在知道真相了啊,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你可能还会被蒙在鼓里更久。”
顾清池轻叹一声,沉默无言。
宋彧挺害怕他这种状态的,就算是吵一吵,闹一闹,哭一哭,好歹也是发泄,就这样把所有的负面情绪憋在心里,他怕顾清池迟早会得抑郁症。
“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宋彧捏了捏他的耳垂,尽量地转移他的思绪。
“什么啊?”顾清池偏过头。
“你闭上眼睛,然后把手伸出来。”宋彧说。
顾清池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宋彧将早已准备好的手表戴到了他手腕上,“好啦。”
顾清池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东西,睁开眼睛,看了很久。
黑色的石英表盘,纯黑色皮质表带,原本带LOGO的地方改成了一条小锦鲤,他觉得眼熟,仔细一回忆,才想起来那条小锦鲤就是宋彧自己画的微博头像。
“你买的啊?”顾清池惊诧地问。
“我亲手做的。”宋彧说。
顾清池嘴巴都惊得差点合不上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骗人的吧……”
“不错嘛,脑子动起来啦,”宋彧揉了揉他后脑勺,视线从手表上扫过,“喜欢吗?”
“喜欢,”顾清池的指尖在表盘跟表带上轻轻摩挲,“怎么突然想到送我这个啊?”
“想送就送了呗,”宋彧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把好运都带给你,想看到你笑。”
顾清池转头看着他,胸口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以前他从来没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有多可贵,因为他曾经见到的那些所谓的爱情,在金钱和自身利益的考验之下屁都不是。
油头的上一任女友,谈了三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刚巧碰上油头爸爸生病动手术要30万医药费,女方那边知道以后,一星期不到就提出要分开一阵冷静冷静。
麻将馆里这样的事情就更多了,为了车为了房,甚至可以是为了牌桌上的几百块钱。
他都有点搞不明白那些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爱情经不起现实的考验还是现实里根本就不存在那种‘只要他开心我怎样都可以’的爱情。
但自从遇见宋彧之后,他的爱情观就变了。
宋彧好像并不在乎谁在这份感情里付出得多一些,否则就不会喜欢上当初那个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无所有的他,更不可能在他一次又一次受挫时伸出援手,不求回报。
宋彧的情感非常简单,纯粹,有很多烦恼,但又非常积极乐观。
每天最在意的事情大概就是他开不开心,受没受委屈。
人就是这样,总是会在一瞬间领悟到一些东西。
前20年受苦了又怎么样,接下去还有很多个20年要过,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身边比他过得更痛苦的大有人在。
难过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它什么都换不回来。
接下去的人生过得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就足够了。
他不想让宋彧陪着他难受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说当年没有被顾坚拐走,就不会遇见宋彧了……
就当自己就是个孤儿,在23岁的时候,遇见了一条带给他好运的小锦鲤。
顾清池尽可能地安慰自己。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宋彧这才想起来上午还定了个蛋糕,立马起身去开门。
顾清池看见蛋糕盒,脱口而出一句,“你生日啊?”
宋彧“哎”了一声。
顾清池想到了什么,低头一查日历才想起来是自己生日。
忽然感觉胸腔热热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正经给他过过生日呢,虽然这也不是他的生日。
宋彧把蛋糕放在餐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祝福现在好像都不合适,最后直白地问道:“饿么?”
顾清池当然不想辜负他的好意,起身走了过去。
蛋糕一共有三层,外圈没有抹奶油,能看见中间夹着很多水果,面上涂着一层奶油,奶油上面铺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厚厚的一层。
中央是一串巧克力做得花体英文,顾清池大概能猜到是生日快乐的意思,他能看懂“happy”这个单词。
宋彧伸手摸了摸墙壁上的开关,明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包裹着一丝暖意。
“是不是得点蜡烛许个愿啊。”顾清池看着宋彧。
宋彧没想到顾清池对这事儿还挺来劲,立马配合道,“要啊,我给你点啊。”
顾清池叉了一小块芒果吃,大概是因为从早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的缘故,这一口感觉特别甜,到喉咙里甚至都有些齁了。
宋彧没找到打火机,去厨房燃气灶上把蜡烛给点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捏着两根数字蜡烛走出来。
顾清池眼看着蜡油在一点点地往下滴,赶紧一把夺了过去。
“虽然这个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但还是要祝你快乐,”宋彧坐下以后又把椅子往顾清池身边挪了挪,“祝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
“那我的愿望就……”顾清池话说一半就被宋彧捂住了嘴。
“哎哎哎,这个不能讲,你在心里默念吧。”
“可是这个愿望只能你帮我实现啊,我默念了你怎么知道?”顾清池说。
“啊……”宋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许愿方式,“那成吧,你想要什么?”
“明年的生**也陪着我过,就这么简单。”顾清池说。
宋彧笑弯了眉眼,上身微微前倾,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会的。”
顾清池笑了笑,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捏住了宋彧的手指,“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你的人生跟开了挂一样顺利。”
“那是你眼里的顺利,”宋彧挑起眉梢,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有悲观和绝望的时候……”
“上小学那会,我爸跟阿姨还有宋妧去游乐场玩不带我,就因为宋妧期末拿了满分,后来我赌气没吃饭,犯了急性肠胃炎,疼到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我爸还骂我不懂事,不管我做得多努力多优秀,他都不会夸我一句。”
“哎你小学学过一篇课文么,好像叫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宋彧问。
“没有。”顾清池摇摇头,就算有也全忘了。
“就一小孩,每次写东西,他妈都会夸一句,精彩极了,他爸就会骂一句,糟糕透了……”宋彧靠着椅背,仰起脑袋轻叹一声,“可惜我的生命里,就没有那个夸我精彩极了的人。”
顾清池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难怪你老让我夸你,就为了过个瘾是么?”
“那我是不是很优秀啊?”宋彧瞥了他一眼,拽着他的胳膊动了动。
“非常优秀,”顾清池拉过宋彧的手背,放到嘴边重重地亲了一口,“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宋彧的嘴角微扬,看着他。
“再小一点的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离婚,也不懂妈妈为什么很少出现,每次出现都要抱着我哭,以为她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想我了,于是我每晚睡觉前都会对着星星许愿,希望阿姨可以消失,爸爸妈妈能够重新生活在一起,然后帮我过生日。”
“这个愿望支撑起了我的童年,可忽然有一天,阿姨告诉我说,我妈妈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她还怀了我爸的孩子,我要多一个妹妹了,”宋彧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神里却充满了苦涩,“梦境破碎的那一刻是什么滋味,我也尝过。”
顾清池怔愣良久,揉了揉他的脑门,又亲了亲,“以后我陪你过,每年都陪你过。”
“其实现在对我来说,过不过生日已经不重要了,”宋彧笑着说,“我爸也很少给我过生日,念高中以后象征性地给我打趣÷阁钱,让我出去跟朋友一起吃饭。”
“那怎么办,我到底是陪还是不陪啊,”顾清池忍不住笑了,“你能不能配合着一点?”
“啊!过过过!”宋彧抱住了他的小臂,笑得不行,重重地点着头,“我们两个偷偷过!”
“干嘛要偷偷啊,就光明正大的,还要非常隆重!”顾清池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个隆重法啊?”宋彧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过年时候那种8000响的鞭炮。
“发个朋友圈九宫格。”顾清池说。
宋彧笑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不是没人陪你去游乐园吗,我陪你啊!”顾清池揉了揉他的脑门,“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我们把之前20多年没享受过的都补回来。”
宋彧嘿嘿嘿地笑,食指指着他,“游乐园是你自己想去吧,你肯定也没玩过。”
“看破不说破说做人最基本的道德。”顾清池拧了拧眉毛。
宋彧笑着掐了一把他的脸颊。
吃了几口蛋糕,顾清池眉头微蹙,握拳抵着自己的肚子,“胃里有点不太舒服。”
“哎,让你一大早的不吃东西,胃疼了吧,”宋彧轻轻揉了揉他的胃部,“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挂个号?”
“还好,一点点。”顾清池歪着脑袋侧靠在椅背上。
“你这纯粹就是饿太久了,我去给你熬点粥,喝了胃里会舒服很多,”宋彧起身往厨房走,嘴上还跟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一日三餐要稳定这话没人跟你说过吗,让你吃东西你就吃,还非得跟我犟,那么牛逼是要修仙吗?我要不在你怎么整?一天不吃东西啊?让你吃个东西跟灌你毒药一样,疼一下长长记性……”
顾清池忍不住笑了起来,胸口涌起一阵暖意。
宋彧就是这么一束温暖的光。
其实刚开始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确定宋彧喜欢自己什么,喜欢自己到什么程度,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这份感情会不会也变得不那么纯粹。
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跟宋彧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感觉像是刚交往的第一天那样,甜甜的,有吵也有闹,而更多的是默契。
甚至不用言语,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思想,细枝末节处包裹的爱意,让感情变得越来越坚定。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有的人为了钱放弃感情,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遇到真正的爱情。
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幸福,遇到了那种,‘只有他开心,我才会跟着开心’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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