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被叫醒的贾栋材一听报告,面带难色却不免有些兴灾乐祸。
他知道帅家强,那是刘冬生的嫡亲表弟,靠着刘冬生以前在林业局的关系做竹木生意,这么多年来赚了不少钱。呵呵,老子把你当长辈敬着,你倒是把挑子一撂当起了神仙,现在得要求老子了吧?
见领导面带难色,前来报告的林长青再是迟钝,也知道帅家贵没吹牛皮。那王八蛋也真他妈的蠢,有贾书记、刘委员那样的路子,还不晓得来局里走动走动?
见领导为难,林长青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书记,要不我找个借口放了吧?”
糊涂!
现在是徇私的时候吗?
不过,林长青有这个觉悟,贾栋材就会把他当自己人,而不仅是以前关系还过得去的球友。所以,贾栋材瞪了他一眼,低声训斥道:“你脑壳进水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书记?”
难怪领导都喜欢用自己人,暗乐的贾栋材扔了支烟过去,低声斥道:“要是放了,你对上面怎么交待?你真以为局里是我说了算?操,你要是放了他,还想继续主持工作,还想以后转正?
我跟你说,前两天我跟黄局在县里汇报工作时,他只提游茂生没有提你,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人了,脑壳要会想事,以前陈耀先听宣不听调,那也就算了,谁让人家靠背山硬?现在你主持工作,还是抓不到人,你以为他跟我都是木脑壳?
长青,机会是用来抓住的,不是用来浪费的。你要想把帽子戴稳,去掉那个副字,黄局才是关键,我只能帮你说好话,拍不板盖不了章!”
接连被比他还小的贾栋材训斥,大三四岁的林长青居然心里一暖,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明白了吗?”
“明白!”
“还有,既然抓住了,就要扩大战果!堡垒嘛,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我听说什么王麻袋一伙很嚣张?”
这次林长青领会到了领导意图,立即小声道:“明白!”
“马上打电话向黄局汇报,去吧。”
“是”。
林长青立即起身,立正敬礼。可走到门边时,林长青又停住了脚步,犹豫道:“书记,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
“什么?”
林长青认为只要把帅家贵控制住,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情报和证据,等分局齐装满员后,再将那些偷逃规费的木头贩子一网打尽。
面色古怪的贾栋材打量了一下这激动的家伙,暗感警校出来的人,脑壳就是单纯。真以为黄局跟老子想抓木头贩子、想得罪人?不过是没办法,黄局要向上头交差,老子是要逼张健民低脑壳。
“长青啊,我把你当兄弟,我就多句嘴。你觉得你更聪明,还是黄局长跟我更聪明?”
当然领导更聪明,要不然他们考得到师大、省大,还能当领导?可林长青就是不解,他都想得到的事,为什么两位领导明明都胆大得很,就是不这么干呢?
年龄比人家小两三岁的贾栋材无奈地摇了摇头,揶揄道:”对,那么搞,你会立大功,组织上会提拔你当分局长。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再重用你去政法委当某办副主任,然后等着退休,喜欢不?“
”为什么?“
为什么?
林业县的木头贩运涉及到无数老表、贩子、干部、领导,你把桌子给掀了,就莫怪别人跟你对着来。别说是黄局长、贾栋材这样的科级干部,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书记、县长都不敢那么干。要不然,黄局长以前每夜当夜游神,捉的都是些小狗小猫,连象样点的大头子都会捉不到?要不然,黄局长会想出个给森林公安下罚没款任务的主意?
不过是不想直接得罪太多人,想让这帮森林公安当挡箭牌而已。可这些话不能说,只能他自己去琢磨,贾栋材笑骂道:“自己去想,你长个脑壳光吃饭?”
“是”,林长青脸上火辣一片,连忙敬礼离开。
等这政治上忠诚但还不成熟的下属走了,贾栋材坐在旧沙发上抽了支闷烟,回卧室把手机找出来,打电话给黄大局长。
“领导,没打扰你搞床上运动吧?”
被吵醒的黄局长捂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小声笑骂道:“放屁,抓到几个?”
“唉,人倒霉卵生虱,好不容易捉到两车,还抓了个朋友,幸好我没露面。领导,江浙老板要来了,我想请几天假陪他们转转,辛苦你几天?”
滑头!
黄局长乐了,却不痛快地批假,反而打趣道:“有几好?”
“屌,亮亮的表叔。”
算个屁的朋友,黄局长嘲弄了几句,提点道:“伢子,我们是本地人,这一关是迟早要过的,不卖面子给不给你面子的熟人,总比以后得罪嫡亲好吧?”
想出去躲麻烦的贾栋材愕然,半晌才感谢老领导的提醒。
“这就对了,伢子,你要记得一句老话,升米恩斗米仇,做人不能太讲情义的。”
好为人师的黄局长又教育了两句,这才把电话掐了,坐在沙发上等林长青的电话。贾栋材虽然稳重,但还是经验差了些,脾气也臭了些,这些事还是他这当老领导的来掌舵更稳妥。
果不其然,林长青的电话很快打了进来,还是汇报一样的事,但没有说抓住的人是刘委员的远房亲戚,请示领导如何处理。
对于工具一样的下属,黄局长可没对贾栋材那么耐心,刚听完汇报就训斥道:“林长青,什么事都要我来拍板,还要你干什么?你要是完不成任务,那就趁早辞职,莫让老子撤你的职!”
“是”,林长青立即立正,脸上一阵阵发烫。
等领导的电话先挂了,恼羞的林长青把电话一扔,冲两个关系铁的兄弟使了个眼色,骂道:“耳朵聋了吗?”
操,终于下令了!
老虎不发威,你他妈的当老子是病猫?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两人操起电警棍,快步出了大办公室,几个憋着火的干警也跟着去,刚才报信的干警急忙小声道:“青哥,那是先哥的朋友!”
朋友?
林长青突然脑壳开窍了,人情和前途是不能兼顾的,难怪书记会骂自己,就这样搞下去,还想继续主持工作?
十几秒钟后,拘留室里的吵闹声嘎然而止,整整一层楼陷入了死寂,只听到林长青兴奋的粗重呼吸声。
可林长青能往深处想,报信的干警不会,见新老大没动静,急忙小声劝道:“青哥,帅家贵是刘委员的老表,我们真要得罪他?”
操,没了身上这层虎皮,谁又会把老子放在眼里?
“闭嘴”,脸上还发烫的林长青骂了一句,拿起扔在桌上的武装带重新扎好,端正了一下警容,挺直腰杆大步去拘留室。
戎装笔挺的林长青一出现在铁门口,有恃无恐的帅家贵瞟了他一眼,鄙夷道:“林局长,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有什么要求开口就是,何必搞得面子上不好看?”
朋友?
以前这势利小人请陈耀先吃饭时,林长青也跟着去过几次。正主拿了多少好处,林长青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只喝几顿酒,连烟都没得过一包。
“你算什么东西?”
林长青板着脸骂了一句,看了看隔壁瘫在地上抽搐的混混,冷声道:“妈的,这么大的人了,平地也会跌跤?愣着搞么,扶他起来啊!”
“哦”,几个干警关掉还噼啪作响的电警棍,把还在抽搐的混混拎起来往旧长凳上一扔,骂道:“后生,长些记性,在街上称王霸道也就算了,莫在我们这牙黄口臭!”
可林长青的一个小兄弟凑在他耳朵边,小声道:“青哥,他是石市李红雯的细老弟。”
李红雯?林长青脑壳一懵,今天怎么这么背?刚抓了个刘委员的亲戚,又牵出个更有背景的?
咦,好事咧,李红雯不是黄局的对头吗?
“多嘴!”
林长青训了小兄弟一句,一把将混混嘴里的抹布扯掉,掏出烟点了一支,塞在还象是打摆子的混混嘴里,嘲笑道:“后生,真想抗拒从严?”
嘴巴里的东西没了,缓了口气的李老七骂道:“操你妈!有种你搞死老子!”
‘砰’的一声闷响,林长青夺过手下的警棍,狠抽在李老七脑壳旁的长凳上,阴沉道:“后生,莫敬酒不吃吃罚洒!”
要死鸟朝天!
脸上变形的李成老七呸了一声,狠声道:“有种你就搞死老子!”
“操,够种!”
脸色阴沉的林长青扔掉警棍,厉声道:“后生,想清楚来,真想吃杯罚酒?”
打挨了,电也挨了,凶狠的李老七还会怕这?
“老子会怕你?”
既然不怕,那就怨不得老子了!
恼羞成怒的林长青使了个眼色,几个手下立即按住李老七重新把那张臭嘴堵上,抡起闪着电弧的警棍往他身上招呼。
等李老七抽搐了一阵,开始吐白沫时,阴郁的林长青蹲下去拍着这张丑脸,嘲讽道:“李红军是吧,你他妈的有种,居然敢暴力抗法、袭警,那就吃两年老米饭吧!”
“是”,两个手下立即抓住李老七的两条胳膊,象拖死狗样拖出拘留室。
整治了撑硬颈的胡老七,林长青扯了扯警服下摆,踱到隔壁的拘留室,冷声道:“帅家贵,你呢?”
敢走私木材的人,有几个是胆小的,又有几个没后台?靠在墙壁上的帅家贵呸了一口,鄙夷道:“林长青,有事好好说,想要几多就开口,搞得大家面子上过不去,有意思不?”
“是吗?偷逃一万多的规费,你觉得要判几年?”
“你以为你是谁?”
林长青敢整治有根脚的李老七,却不敢把那一套用在帅家贵身上。原因很简单,李红雯的官更大但管不到森林公安,而且跟局主要领导有怨;帅家贵的表哥却是局委委员、跟贾书记搭班子,而且分管着办公室,提拔他办不到,但要拿捏他有的是机会。
“算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为难你”。
不想彻底得罪局领导的林长青递了根烟过去,低声道:“老子可以放你一马,但以后不论谁走货、从哪走,都先给老子来个电话。”
帅家强一巴掌把烟拍落,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新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想清楚来,就凭你今夜逃的规费,足够立案了。”
见对方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德性,面色发黑的林长青狠抽了口烟,脑壳往前凑了凑,顶在冰凉的铁门上,小声骂道:“帅家强,你脑壳里全是屎?我们局长亲自带队,都只捉些小鱼小虾,什么时候捉过你这样的大头子?你也不想想,我是栋材书记推荐的,你又是刘委员的亲戚,我要是晓得今夜是你,会去惹这麻烦?”
是啊,历来都是走十几车,送车把货给森林公安交差了事,这帮绿狗子什么时候捉过大的?
有人搞鬼?
疑心不轻的帅家贵终于掉进了林长青的坑里,想起今夜在石市那边也有人走货。
“林长青,你们跑到芳溪来捉我,石市那边空了吧?”
终于开口了,林长青心里一喜,连忙小声道:“老帅,在这休息几天,免得别人怀疑你。”
说完,激动的林长青快步走出拘留室,立即带人直扑石市检查站。还是贾书记说得没错,工作上不出色,领导怎么倚重你?不倚重你,凭什么提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