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活这种事,就算是靳胜和江思齐想帮忙,也插不了手。因为虽然那些铁块连接处没太复杂的设置,就跟超大型的积木一样,但问题在于——不是人人都能玩这种超大型的积木啊!就以苏由自己来说,要不是他去排云山一趟无故开了挂,这时候也别想动那些机械一分一毫。
所以两人有心无力,只得坐看苏由干活儿,顺道保存一点体力。而苏由做事从不含糊,不出半小时就搭出了一座高高低低的铁架台雏形。他一边搭一边观察,很快就在中央长柱上发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个圆形豁口,周围还有类似扁平锯齿一样的花纹!
“这不就是杯子表面刻的纹路吗?”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苏由就知道靳胜的猜测成了真。“你们上来吧!”他朝下边喊道。
两人都没有异议。江思齐还多了个心眼,把登山绳也带了上去——机关开动后情况未知,他就算死也要和苏由死一块!
靳胜只瞥了一眼,就不得不强忍住吐槽狗男男的冲动。就让这俩家伙闪去吧,搞不好就是最后几分钟了!
三人重新汇聚到了一起。靳胜和江思齐挨个儿看过那个杯子大小的豁口,毫无疑问地同意冒险。而苏由拿着那只青铜杯,却不知道是不是该他做这件事。毕竟,杯子是从排云山拿出来的,也许交给江思齐更保险点?
但显然江思齐不那么想。绳子已经把他们三人再次连在了一起,而他现在甚至不关心性命了。人在濒死时才会意识到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毫不意外地发现那是苏由。
“开吧,哥。”他说,语气和平时没有一分一毫的差别,仿佛依旧是一开始时那个大学刚毕业、正期待着毕业旅行的毛头小伙。
苏由看向靳胜,后者也微微点头。于是他横下心,将杯口推了进去。他本以为这会是个很费力的工作,因为整座机关那么大;但实际上,他刚按进去就发现,里头似乎有种力量,吸附着它、拉扯着它,还引导着它转动——
苏由不敢大意,努力控制自己的节奏,不被莫名的力量带着走。但酒杯在转过一个九十度角时,那力量突然变大。他略感不妙,手上用了死力,青筋根根暴起;这让酒杯停顿了两秒,一声低沉的咔哒声突然冒了出来。
之所以用冒是因为,咔嗒声听起来似乎是大厅底下发出来的——
“什么声音?”
“锁开了?”
三人猛地低头看去。在发现是什么动静之后,脸色都倏地变得苍白——大厅铁质的地板裂成了四块三角形,而每个角都在往边上收缩!露出来的缝隙阴沉沉黑黢黢,像极了一张狞笑着的血盆大口。
“……完了,我们要掉下去了!”苏由这句话还没说完,他们脚底下的铁柱就已经倒了下去。他们三人拴在一起,正沿着铁柱边缘急速滑落——就算他们伸长双手想要抓住彼此,也完全不可能——下滑速度太快了,剧烈摩擦使得接触的地方都一片火辣辣的疼——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由感觉到他听到了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某种几乎不存在的漂浮触感,身体似乎失去了重量;有冰冷的液体蔓延过他的脸,使他已经干裂的嘴唇更加发痛;但他毫无抗拒地、几近饥渴地吞咽它们,耳朵里充盈着那种嗡嗡的声响……
等苏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因为视线所能及之处,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耳朵里也听不到声音。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这才发现白光是一大片洁白的石壁。它们本身不发光,但根本看不出光从哪里来的。
“……你总算醒了。”一个声音响起来。
苏由想转头去看,但他感觉身体不太受使唤。也许思考能力在大起大落后也受到了影响,以至于两秒后看到那张脸时,他才想起来,那的确是杜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他费劲地问,感觉喉咙疼痛,“其他人呢?”
“他们都很好,就是太困了。”杜英在苏由身侧蹲下,检查了一下苏由的虹膜和脉搏,“你身体素质最好,所以醒得是最早的。”
苏由已经看到了侧边的两人,他们正一起躺在这个几近纯白的空间里。“……太困了?”他迟钝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走廊……大厅……机关……石柱……酒杯……
这些记忆慢慢地回到苏由脑海里,让他变得清醒了点。“我记得我们掉下来了……好像还掉到了水里?”他努力回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不用找,”杜英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就等着你们掉下来呢。”
“……什么?”苏由感觉他又糊涂了。
然后杜英解释了这一整件事。
原来,在苏由三人进入顶上大厅的那天,杜英已经被困在大厅底下两天了。他听得到顶上的所有声音,包括机关运动和言语交谈;他试图大喊来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却无法穿破屏障。
所以杜英对三人在大厅里做了什么很清楚,自然也知道三人为了解开机关而废寝忘食——虽说基本也没食可忘了。
“你早到了?”苏由问。同时他还发现,他本应该感觉到很饿,但现在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是,”杜英点头,“我很抱歉……在桃花潭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人走。”
“为什么?”苏由问。现在追问原因也没什么用了,但他想,至少弄清楚这整件事。
“冠冕堂皇一点的理由,我觉得鸡蛋不该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尤其是篮子不知道是不是露底的情况。”杜英耸肩,“自私一点的理由,就是我已经那么做了,随便你们怎么想。”
苏由闭了闭眼睛。杜英一向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听起来却很有说服力。
“昆仑觞,其实本就是我们的事情……拖上你们已经是不客气了。”杜英继续耸肩,“你们那时回去,我也认为很正常。”说到这里时,他垂眼看向苏由和其他两人,“但你们没有放弃,我很感谢……”
“感谢没有什么用,”苏由打断他,“卖身相许还差不多。”
杜英扬起一边眉毛,表情很快从惊讶变成了然。最后他肯定地道:“你知道了。”
苏由没有否认。他动了动手脚,感觉终于有了些力气,就挪动着爬了起来。“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更高的角度带来了更好的视野,他现在看到了远处一条幽深的黑影,“我们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我记得好像掉到水里去了……”
该说果然被靳胜言中了吗?沙漠里有水也不要惊讶了!
杜英随着苏由的目光看过去,小幅度点头。“你们对机关的判断差不多是对的。至于它为什么一次只动一面,”他指了指底下一片更浓重的黑影,“是因为底下有水车,哪个水筒满了就哪个动。”
苏由现在彻底明白了。
这座城其实并不是城,而是一整座自下而上设计的机关。他们花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走向机关的路上!
当然也还有不解之谜。比如说被动显形的拐弯,过度精巧的青鹞,还有人力几乎不能达到的建筑技巧……
但苏由现在不关心了。“这就到底了,对吧?”他确定性地问,“那个水潭是沁河源头吗?”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它的确就是龙源洞。”杜英回答,“传说中帝王之气的源头,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理源头。”
苏由一直都没弄明白龙脉之类的玩意儿,现在他也不想明白。“有什么区别?”没等杜英回答,他自己就先说了:“是不是灵气充足、可以让人也把它当饭吃?”
“聪明。”杜英赞许地点头,他知道苏由一定发现身上没有留下伤痕这点。
但苏由更关心别的。“有昆仑觞吗?”
“实话说,我不确定。”杜英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苏由纳闷。
杜英抬起手,指向苏由背后的方向。
苏由转头去看,一下子就被三重白玉高台这样的阵势摄住了。
那白玉台正是这空间里所有光线的来源,柔和散射,正是他刚才弄不清方向的原因。而且从侧面来看,它栏杆上的雕刻就足以成为国宝。图案和之前一样,一层饕餮二层青鹞,各个栩栩如生。最顶上那层栏杆倒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围栏低矮,可以看见台中心摆放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很漂亮,”苏由承认,“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杜英苦笑,“我没法走上去,甚至都没法靠近。那上面有个结界,我想应该只有特定的人能穿过它。”
苏由一下子顿住了。特定的人?是他,还是江思齐?
作者有话要说:台上的东西比较惊悚哦~但不是恐怖,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