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湖五百里水域之上,偏远孤岛沉底,酣战真正进入到白热化。
轰响之声伴着一阵哗然,传说中神明弃世时留下的神器,地穷炉被扶苏全力搏击之下,斩落于太阿。
没有人想到扶苏那势死如归的一击,目标竟然不是血魔巨人,而是这上古神器。
意料之外。鹤老看了风不住一眼,二人同时心惊于这位帝柏公子居然有斩落神器之能。
而远处的鹿灵客,则在吞下炼化将近千年的地穷炉火之后,受到了反噬之力的冲击。
破衣褴褛、却自有一股子道骨风清之意的器灵鹿灵客,痛苦地空中挣扎低吼,鹤老与风不住即刻来到老伙伴身边,纷纷释出灵力为其化解去体内的炉火灼烧之痛。
扶苏亲眼见证了无数次砍杀之下,不管对赵高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血魔巨躯总是能很快地便迅速恢复长出新的血肉来。一味对身体攻击,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倒不如先将其左膀右臂斩落为先。
地穷炉殒落了,那么,接下来便是,天荒古灯。
说不出的古怪,扶苏隐隐觉得,赵高那副身躯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这样坚硬的外壳、迅速的修复,一定与这两件神器有关。即便猜测有误,将这两件麻烦的东西先处理掉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噌啷啷…血魔巨人赵高灯笼般的双眼腥红得充斥满了血液,分辨不清眼白与瞳孔,血色盈成一片,犹如两汪血池。他很愤怒,没了地穷炉用什么来炼魂?
为什么要骗了那个秘族女子(延音贺兰)偷得地穷炉,不正是因为天荒古灯压根就不是用来炼魂的么!
没了这炼魂这器,还怎么再造恶灵兵团?还怎么称霸天地?
无比愤怒的赵高,挥舞着天荒古灯硕大且足有几十米长的链身扫向众人,湖面上好似腾空生起一阵巨风。烈烈作响,呼啸而过。
跃起,再落下,瞬身。扶苏反应极其敏捷来到器灵三老面前,二话不说,空间之门打开。
鹤老看了扶苏一眼,携着两个老伙计退出战阵。该做的、能做的,皆已尽力而为。真要拼个生死亦不是不可,只是,既然帝柏公子有这个信心能独自应战,他们这些老家伙又何必在这儿碍手碍脚呢?!
鹿灵客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将那些炉火全部消化,风不住的灵力先前为了给扶苏争取树魂修养的时间已经被吸得差点空了,而鹤竹翁…...
罢了,老朽本就只是一本铜书而已,谈文论道尚可,打打杀杀非我所长也!
扶苏真的有独自应战的信心吗?灵力枯竭,只在林地中修养了不足十分钟,这短暂的补给也在刚才的战斗用耗去近半。他拿什么去与难损分毫的血魔巨人对拼?
不过,只是不愿再见他人因为自己而殒落罢了。器灵三老的实力究竟几何,扶苏不好说。
白与飞现在是何情况?要知道,那少年刚刚觉醒了天族血脉便用力过猛,若那一下子掏空了灵力也许今后都不可能醒来了。蒙毅则更是生死未卜,坠入湖中久久未有反应。也许…
不。扶苏摇摇头。他不会有事的,不过是空间压缩到爆裂时炸飞了而已怎么可能会要了命?不过是湖水而已,就算是深海,他一个前阴差也至于这样不堪的。
“嘿嘿…”扶苏没有晃神,不停瞬身躲避古灯巨链横扫的同时在心里思考着而已。这一声讥笑,瞬间将他的心神拉回到战局中。
“小扶苏,这下没有帮手了吧。嘿嘿…你,不是一直想杀了老夫吗?
来呀,别像只跳梁小丑般东躲西蹿,来与老夫决一死战啊!”
赵高亦有自己的衡量,他必须尽量解决掉这只讨厌的‘苍蝇’。
体内两股力量左冲右突,撑破了身子之后重组出的骨骼脉络虽然很强硬,但却也有着极大的弱点。他必须在扶苏发觉之前,解决战斗。现在,他可是占着绝对优势的!
然而,扶苏千年以来的心境是何等的沉稳,怎可能再被他这样的言语之击而失去理智?!
太阿出手,腾空跃起,势将那挽着巨形古灯的手臂斩落。
赵高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一手执灯,一手挽链,硕大的身躯只有一半露在湖面之上。湖底深深之下立着一双仿若巨柱的双腿,笨拙而强横地来回移动着。铿,噹,抵住太阿剑,挥手将之弹飞。
扶苏大惊,瞬身。然而,血魔巨人太大了,除非瞬身远远,不然根本难以避开。赵高一手执灯向扶苏挥来,避开了这一击,却避不开随之而来从身后盘绕的巨链。
喀嚓。扶苏被巨链紧紧缠住,一时竟是无法打开空间之门,瞬身逃离。只能急急撑开刚好罩住自己的帝柏树魂。金色树形之中,他清淅地看到树躯上原本还未修补好的裂纹旁又多了一道裂纹。
“去死!”赵高狞笑着亮起一嘴獠牙将扶苏送进血盆巨口之中。
喀嚓…金色树躯又多了几道裂纹,毁灭在即。
扶苏凝神提气,在树界之中打开空间之门,瞬身。然而,同时,却被赵高的几根手指攥住了已经消失了大个身子的扶苏。
像拎着只小虫子一般,赵高将扶苏重重击向天荒古灯之上,一次两次三次…嘭嘭嘭…
眼前的世界像破碎了一般,片片坠落于眼前。
一片漆黑!扶苏只觉得心口阵阵甜意泛起,温热的液体溢满了全身。
随后,一记仿若割开了这片黑夜直达心灵的利刃,刺穿神魂!
霎时间,沉睡已久的不甘、屈辱、冤怨、愤恨、懊悔、痛苦…一涌而至。
像是被自封于神魂之中的幽灵吞噬着扶苏的意识。
‘扶苏,你怎么还活?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啊...’
一片血泊之中,无数残躯断骸被碾压得血肉模糊。
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高墙耸立的咸阳宫,长长的甬道,巨大的石碾。
血海肉泥在扶苏脚下散发出阵阵腐臭,触目惊心的红,他伸出双手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上鲜红一片。
血珠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
‘扶苏,都是你害的我们,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看到了吗?还分得清我们谁是谁吗?我们死的好惨,你却还活的好好的…’
哀嚎声、叹息声,不甘的、痛苦的叫声,不绝于耳。他的兄弟、姐妹,他的晨曦,他所有亲人,都在这片血泊里化为了肉泥。
扶苏只觉得天崩地裂般锥心的痛袭来,捂着耳却听得更清楚了…
‘扶苏,你在哪?扶苏…’无际的黑夜里,万家灯火渐隐。
这是一座矮山,他来过的矮山。
是她,是她在呼唤他。他想起来了,他在找她。他一定要找到她。
黑夜在倒退,像极速从身边穿过的风,他来到一处残坦断壁的破败屋子,那盏随时可能会被风刮落的灯,灯下地上那个浑身沐血的人儿…
好痛,痛到神魂俱碎,痛到灵力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流逝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所思所想。
他没能及时找回她。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他的彩虹姑娘…
天地倒悬,斗转星移,万物寂灭…
‘听!’两千年前那个苍茫的声音响起。
‘看!’扶苏想要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找到生命的奥义了吗?’那个声音问道?
扶苏安静下来了,痛到分崩碎裂的神魂一点一点凝聚起来。他有些迷茫,想要伸手去抓住虚无中的那个声音。可是声音怎么能抓得住呢?
‘扶苏!’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记忆中的,而是真真切切响彻于魂境之中的。心念。是她的心念之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是当初他念给她听的。
‘扶苏,我在这儿,扶苏…’
桑夏!蓦地睁眼。
浑身每处传来的疼痛感真实无比,不再是魂境之中那种意识之痛,而是身体发肤切实的痛意。他,醒了!
“扶苏!”姬戎渊无力地倒在一旁,胸口绽着的殷红好似一朵最鲜艳的花朵。
不及细思在自己被击晕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扶苏立时起身,顾不上浑身上下各处的痛意。释出灵力覆于姬戎渊胸前,眼神坚定看向远处的血魔巨人赵高。
姬戎渊好似是松了口气,呼地一吐气几缕血丝止不住溢出。随后脑袋一偏,顾自昏死过去。
扶苏感应着姬戎渊的气息,微弱至极,但是,死不了。他当然不知道姬戎渊就算死了也可百年后重生。
巫灵之门,六道。也许这就是让姬戎渊力竭昏迷的原因。在自己晕过去的当儿,他一定是为了护着自己而强行催动符文开启了这六道巫灵之门。
真可笑!之前还斗得你死我活,这一时便突然变作了彼此的同伴。
同伴!这个词真好!扶苏唇畔浮现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桑夏,虽然此时的你已对我没有之前的情感,但是,我们还是同伴,不是吗?!
血魔巨人赵高,挥舞着天荒古灯的巨链扫在巫灵之门上。
怪异的是,当链身接触到黑色门柱之时,那可扭曲空间将蒙毅吸入其中的金瞳并没有睁开,反而是化作符文飞回到了姬戎渊体内。
扶苏眯眼一看,便揣测这应该是施术者姬戎渊,现已昏迷无力控制的原因。
这样一来,巫灵之门便起不到什么阻拦作用了。
扶苏腾空跃起,高高地悬浮于空中,发现赵高在击去三道巫灵之门后,停在了原地。
好似在忌惮什么?不容多想,机会稍纵即逝。瞬身,掌中蕴起星光之力来到赵高背后。落掌,便听得嘶叫声起。
星光之力透体而入,撕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扶苏在半空中扭头看去,却发现那裂口没再像之前一样迅速长出新的血肉,而是汩汩冒着溪水般的血液。而实质上,那却并不是真的血,而是血色恶灵之力。
!这一发现令扶苏又惊又喜。赵高执灯的手像被定在了原处不得动弹,而长长的巨链也在空中弯绕出一个弧度凝结定型。好像突然被冰封住的水柱一般,诡异非常。
“还给我!”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扶苏惊呆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从一道巫灵之门中走出。是的,一步一步走出。踏在虚空之中,向血魔巨人赵高走去。
不。她不是去找赵高的,而是走到了被瞬间凝结于原地的巨链前。
女孩伸手,链身迅速缩小、缩小、再缩小,而天荒古灯也由原来硕大的模样一并小去。
一缕轻烟,肉眼几不可见,灯与链同时消失。女孩也在一瞬间化为一道疾光掠回巫灵之门,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原来赵高并不是忌惮巫灵之门,而是因为天荒古灯突然被定住了,他根本无法再操控这神器。
扶苏惊诧看向来人,飞快思考着。
既然这小女孩是从巫灵之门中走出的,那应该便是与姬戎渊有关联。
那么应该就不是敌人了。那就好!
扶苏转眼便见惊愕呆立着的血魔巨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女孩消失的方向。
正是此时!
说不清是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扶苏再不作他想。抬手太阿剑归手,划破长空,急急向血魔巨人刺去。
天荒灯被凝导致赵高无法抽出手臂,才被扶苏从身后突袭成功。
而此时,灯已离手,巨掌从两边向中拍来。扶苏掠飞的身影在双掌之中被锢住,威压与恶灵之力充斥于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刚好将他围在当间。
太阿剑身震颤嗡鸣作响,额间灵树印记此时突然亮起。
重生!生命的奥义便是重生!天地间的树木一岁一枯,来年复又重绿。
无论这天地如何变幻,生命便在这一个又一个轮回里生生不息。不计周而复始、甘于落入凡常,生命方得延存。
大树!你听到了吗?我明白了。
重生!不追求存在的意义,而只于存在之时体会这天地之细微。
生命,便是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