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笑容越多,目光看着王之臣的奏本,慢慢的说道:“王之臣的奏本里,大概也有考校的意思,所以只是让周征云去整顿军备。但朕仔细看过周征云入仕以来的言行,功绩,不说他在朝堂上的慷慨直言,单说他出使辽东之功,弹劾阉党之绩,依旧还是监察御史,这说明朝廷不会用人,朕刻薄寡恩。”
周清荔面上如常,抬着手,静静的听着。
李忠站在不远处,悄悄瞥了眼周清荔。
崇祯故作沉思一阵,道:“永平府的知府空缺有半年了,朕打算让周征云直接去担任永平府知府,你觉得如何?”
虽然周正的功劳以及帝心没有问题,但周正的年龄以及‘学历’却是阻碍。
周清荔一直抬着手,道:“陛下,犬子从无政务经验,若主持一府,怕是还不够,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崇祯见周清荔一直拒绝,心里施恩的念头就越发笃定,道:“永平府民心疲惫,百业凋零,又是蓟辽的后方,需要重点抚慰,甚至是全力经营,以支持蓟辽二镇……这样吧,朕命周征云为钦使,署理永平府。”
崇祯的考虑是,这样就可以避开周正的资历等问题,是一种‘临时委派’的形式,不给周正官职,却又给实权,一来奖励周正参倒崔呈秀的功劳,二来也是笼络周清荔。
周清荔一听,神色大变,跪地道:“臣万不敢领旨,请陛下收回成命。犬子年少轻狂,少不更事,如此重大之任,臣恐他难以……”
崇祯笑着打断他,道:“朕相信王之臣的眼光,也信得过周爱卿的家教,更相信朕不会看错人,这件事就这样了。对了,你户部再想想办法,拨出五万,不十万两银子给他,命他尽快整肃永平府,恢复民生……”
周清荔跪在地上,好一阵子才道:“臣遵旨。”
崇祯脸上的笑容这才彻底舒展,走过来,扶起周清荔,宽声安抚道:“周爱卿也无需担忧,周征云于朝有大功,朕不是烂加赏罚,朕也期待,他能做出一番事情来的。再说了,有朕在,不会让人害了他的。”
周清荔满脸的忐忑,抬着手道:“是,臣代犬子谢陛下。”
崇祯看着周清荔的神色,对他的这次施恩十分满意,又道:“你们户部上呈的奏议,朕看过了,朕十分满意,改日朕招毕爱卿进宫,一起好好商议。”
听到这个,周清荔神色一肃,方才的忐忑,疲惫都没了,沉吟片刻,道:“陛下,国政多有废弛,还需潜心整顿,毕尚书与臣近来一直在整理,却感觉还是冰山一角,需要多加时日,着急一时,有害无功……”
崇祯现在触及国政似乎还不多,亦或者他的心思还没有完全在上面,看着周清荔的表情,暗自点头,笑着道:“嗯,朕明白,等候朕召见吧。”
周清荔抬起手,道:“是。”
李忠在不远处将一切都瞥见,心里暗自惊呼。周家这对父子真不简单,一个心思叵测,一个大奸若忠。
他得小心,免得哪天被周征云卖了还替他数钱!
一阵子之后,周清荔出了乾清宫,不动声色的吐了口气。
没人知道,他的后背都湿了。
这位崇祯皇帝,周清荔越来越了解,越发不敢大意,谨小慎微,以免在他心里落下一丝不好印象。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也是冒着风险,好在,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周正去了永平府,虽然没有具体官职,却能全权署理永平府,无人掣肘。
‘为父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周清荔慢慢走着,心里轻语。
周清荔刚出皇宫没多久,圣旨未下,消息却已经传了出来了。
周正要走,不知道多少人长舒一口气,仿佛心里压着的大石没了。
周正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威胁,一来他直言无讳,很容易戳中他们的痛处;二来就是周正现在裹挟着清名,他要是弹劾谁,肯定会朝野震动,跟风云集。
很多人,都在幸福的微笑。
周正也听到了消息,但是圣旨没下,他还无法进宫领旨谢恩。
周正此刻在田府,正与田珍疏对坐喝酒。
田珍疏自然也得到消息,看着周正道:“如果是其他人,应该会挂都御史,最低也是佥都御史的头衔,总理或者总督地方,你这个特殊,估计就是以监察御史的身份,署理永平府。”
‘署’,其实就是‘临时’、‘暂代’的意思。
周正知道他资历太浅,挂不上佥都御史,也不能总理或者总督地方。
他的事情已经算是定下,不太想多谈,反而问道:“我听说,你们在上书,试图为黄立极申辩?”
田珍疏铜铃大眼有些犹豫之色,道:“元辅还是多有功绩的,如果他也被问罪,怕是举国哗然,百官惶恐,于国于朝廷不利。”
周正心下明白,不止是这样,多半是清流里的人与黄立极或者阉党有太深的牵扯,不能持续的‘深挖’,否则祸患无穷。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新皇帝对魏忠贤的憎恨,清算阉党,是崇祯最坚定的决心,谁也阻挡不了。
“慎重。”周正说出两个字。
田珍疏了解周正,向来嘴严,能从他嘴里掏出的话,都极其珍贵!
田珍疏没有多问,点头,道:“你此去永平府,可有需要我帮什么忙?”
周正微笑,道:“以后怕是少不了你这个佥都御史帮忙。”
田珍疏刚刚升任佥都御史没多久,听着就笑道:“只要你惹的人不是太厉害,我在都察院给你压着。”
周正举起酒杯,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田珍疏笑着应和。
不管朝野如何纷扰,他们二人都算是‘高升’,‘踌躇满志’。
田珍疏升任佥都御史,已经算是大明最中坚的官员了,随时可能迈入高官行列,成为大明朝廷的大人物。
周正履新地方,是早就筹谋的事情,必然要大干一场。
两人心照不宣的碰杯,对视,一仰而尽,又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