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云山关隘。
冥后在此定都。
这里距离仙界之门不算远,又能震慑南北,进可荡平天下,退可回归冥界旧土。比之真武原本的京畿,实在是好了太多。
只是建筑稍微简陋了一些,比不了冥界原本的都城,更比不了真武奢华的京畿。
原本的将军府,如今升格成了皇宫。
冥后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之中,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彻底放弃“冥后”这个称谓,直接称帝。称帝大概就是早晚的事情。她最看好的将军,一定会帮自己平定南北,一统天下的。
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走到了人类的巅峰,修为也已至极限,不断自行汲取的灵力,似乎有意让自己突破到一个未可知的境界。
人生,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需求了。
如此想着,冥后忽然一阵失落。
片刻,又不由哀叹。
她想起了冥王,想起了那个因为自己的背叛,而一次次转世的男人。
那个曾经让自己仰望的男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大殿外,进来一人。
那人跪倒行礼。“启禀冥后,城外有一人,自称王不度,求见冥后。”
冥后呆了一下,想了想,道,“召。”
不消多时,年迈如乞儿的王不度,径直进入大殿。看着坐在王座之上的冥后,王不度捋了捋颌下长须,道,“多年不见,冥后风采依旧啊。”
冥后冷冷的看着王不度,“王都督真是稀客。”
王不度笑了一声,朗声道,“奉冥王旨意,传冥王令!”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朝着冥后丢去。
冥后一把接住,警惕的看了看王不度,这才缓缓展开。
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文字,一旁,还有个年轻女子的画像。右下角,是冥王独特的灵力印记。
良久,冥后收起卷轴,沉默着,不言不语。
王不度也不催她,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冥后微微闭眼,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直过了很久,眼看着日斜西山,冥后才睁开眼,看了看王不度,之后朗声道,“来人!”
殿外进来一个侍官。
“传我命令:缉拿纪水寒,送与本后,有公侯之赏!”顿了顿,冥后又道,“传我命令:昭告天下,死灵愿与真、巫、血、魔共享太平。命叶将军即可收兵,就地扎营。”
一切交代完毕,冥后又看向王不度,“冥王在哪?”
王不度道,“王上说,他会在适当的时侯,跟冥后见上一见。”
冥后冷笑,“说的好像本后很想见他似的!”
王不度笑笑,转身离开。
冥后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再说什么,任由王不度离开。
……
一处城镇中。
芍药斩杀了最后一名死灵,将千丑收入储物戒指,抬手看看手指上那枚丑陋无比的储物戒指,芍药十分满意——丑是丑了点儿,但确实很好用。
不远处,牧云杰扯下一节布头,缠住手臂上的伤口。想到之前这帮死灵要动手之前,好似看了一张图案,便又从一具死尸怀中,摸出了一块白布。白布之上,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拧眉看着那画像,再看看画像一旁的文字,牧云杰呆住了。
“看什么呢?”纪水寒凑过来,勾着脑袋看过来。“咦?这是我的画像?‘擒纪水寒,赏公侯之位’?!”再看落款:冥后。
纪水寒傻眼儿了。
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个冥后了?她该不会也以为自己就是冥王吧?
“你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吗?”牧云杰一脸狐疑,“冥后怎么会特意要抓你?”
“啊……我能有什么秘密,没的没的。”纪水寒胡扯道,“莫非那冥后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才要抓我?”
这是真胡扯。
牧云杰心里腹诽了一句。
纪水寒不说,他也不好再问。
自从知道纪水寒能修真之后,牧云杰就对纪水寒充满了好奇。即便没有这通缉告示,他也相信纪水寒一定还有什么特别的秘密。
想了想,牧云杰道,“这里距离南山郡已经很近了,却依然遇到了死灵。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了。”
纪水寒点头,跟着牧云杰赶路。走了没几步,转眼看看牧云杰胳膊上的伤口,道,“受伤了啊。”
“嗯。”牧云杰道,“皮外伤,不碍事。”
“我给你的仙丹呢?你可以吃一颗,绝对有用。”纪水寒道。
牧云杰嘴角一抽,想到纪水寒炼出来的那个号称“治百病、解百毒、无所不能”的黑漆漆的丹药,干咳道,“只是皮外伤,没必要浪费仙丹。”
“没关系,就是一些低级丹药,你吃吧,我还能再炼制,药材很好找的。”纪水寒迫切的希望牧云杰能尝尝那仙丹,然后反馈一下效果,也好让自己了解一下丹药的效果如何。
牧云杰不是傻子,可不敢随便吃那玩意儿。
收入储物戒指而没有丢掉,已经很给纪水寒面子了。
不想再让纪水寒纠缠,牧云杰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南山那边,玉石很多,有合适的,可以找一些,让你打造一个好点儿的丹炉,别再用胶泥糊弄了。”
“对。”纪水寒道,“胶泥的实在是不好用,老是裂开……”
……
行了半月有余,路上倒也遇到了几波零零散散的死灵拦路。不过三人修为日渐高强,倒是可以轻松解决。乘船度过西江,终于看到了真灵的军队。
西江南岸的一个镇子,被军队临时作为了前哨营地。
看到营地外挂着的绿色旗帜,牧云杰心中一喜,道,“是绿营,不知是否熟人在此。”
纪水寒道,“最好是了,有熟人的话,先让他给咱们做一顿好吃的,你做的饭,啧啧……”
牧云杰笑笑,“希望吧。”
说着,三人来到营前。
守营士卒竟是认得牧云杰,喊了一声校尉,“您怎么到了这里?”说罢,又看向牧云杰身后的纪水寒和芍药,眼神不由的一呆。
牧云杰心中暗笑,想来这些大头兵,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与死灵作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美女了吧。他也不以为意,又道,“这里是谁当家呢?”
那士卒回过神,道,“是刘满江将军。”
“呵,老刘都成将军了啊。”牧云杰感慨了一把,道,“他可在营中?”
“在,属下这便去通报。”
士卒通报,那刘满江很快来到营门外。看到牧云杰,哈哈大笑一声,疾步走来,给了牧云杰一个重重的拥抱。“牧兄弟,乱世再见,真是高兴啊。”
故人相见,刘满江十分激动。拉着牧云杰的手,激动地眼眶都湿了。安排了一桌好菜,还把自己没舍得喝的好酒拿了出来。
两个大男人聊着一些战事,纪水寒没兴趣,只是一味的胡吃海塞。虽然她本不用吃饭,可看到美味,还是食指大动,不狠狠的吃一顿,仿佛都对不起自己的纠结的肠胃。
酒过三巡,牧云杰忽然奇道,“刘兄,此地距离死灵大军不远,怎么看起来,士卒并无警戒状态啊?”
刘满江笑道,“牧兄弟还不知道吗?”
“什么?”
“冥后昭告天下,说愿天下五灵共享太平。真死之战,已经结束了。而且,我还听闻,圣上有意与冥后划江而治……”
吃饱喝足,牧云杰和纪水寒还有芍药都被安排进了一个原本是客栈的地方休息。
牧云杰喝的有点儿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扶着门框呆了呆,忽然想起纪水寒就在隔壁,心里一热,道,“水寒,上次在矿洞里我说的话……”转脸,却发现纪水寒已经进了房间,隔着一个房间的另一个房门口,芍药正看着自己。
牧云杰脸一红,苦笑一声,推门进屋休息。
鞋子都懒得脱了,横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牧云杰打了个酒嗝,正想提及精神宽衣解带,却忽然一呆。
肠胃之中,忽然有些痛。
疼痛越来越厉害,紧接着,口中发腥,嘴角溢出血丝。
多年征战,牧云杰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房门外,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牧云杰心念急转,直接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丹药——这是纪水寒炼制的“仙丹”,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牧云杰一口吞了丹药,之后立刻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把狗腿似的杖子——纪水寒一共炼制了三枚储物戒指,和一把“狗腿杖”。
“水寒!”牧云杰高盛断喝,“芍药!”
话音刚落下,房门哗啦一下被人撞开。
一群绿营士卒,各持兵刃,直接朝着牧云杰扑来。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牧云杰忍着腹痛,杀出房间,才看到芍药和纪水寒也杀了出来。三人靠在一处,警惕的看着走廊上密密麻麻的绿营士卒。
芍药的状态也不太好,《云步诀》明显有些凌乱,显然也中了毒。
倒是纪水寒,一脸愤然,小脸儿也红扑扑的,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大哥!这什么状况?”纪水寒问道。
牧云杰哼一声,看着那些士卒,问道,“刘满江呢?!”
人群之后,传来刘满江的声音,“厉害啊牧兄弟,中了我的至毒,竟然还能撑到现在。”
“刘满江!你什么意思?!”
“对不住了,圣上有旨,抓纪水寒,赏公侯!”
牧云杰大吃一惊,“冥后的命令,什么时候成了圣上的旨意?”
“冥后是冥后,圣上是圣上。”刘满江嘿嘿一笑,“下同样的旨意,也不是不可以吧?”
纪水寒更加意外。
如果说冥后要抓自己,是误以为自己是冥王,倒也说得过去。这天德皇帝,抓自己干什么?自己没得罪他吧?
这个时候,不适合想这种复杂的问题。
纪水寒道,“仙丹你们吃了吗?可以解毒的!”
芍药苦着脸,道,“吃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先杀出去!”牧云杰道。
纪水寒哼一声,“都怪你!交的这什么朋友!酒桌上称兄道弟,背地里……”
“咳,我大意了。”牧云杰苦笑,“活着出去,随便你怎么骂我好了!”
……
天下人,无不目瞪口呆。
原本不共戴天的真死二灵,怎么突然间就言归于好了?当然了,以西江为界,止息干戈,当然是好事儿。毕竟,不管是死灵还是真灵,都没兴趣在这个灵力充沛到了极致,最适合修行的时候跟人做无畏的厮杀。
更让人不解的,是为何冥后和天德皇帝,都要抓纪水寒?
这个平南将军的女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人?
没过几天,又有消息从冥府和南山郡传出来:这个纪水寒,就是器灵!就是通往仙界的关键!
得器灵者,得永生!
因为死灵入侵而消停了一阵子的传言,再一次甚嚣尘上。
这一年的秋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灵戒现世、仙界之门开启、器灵传说、死灵入侵、厄运复生……
除此之外,凤凰山宗主身故的消息,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老宗主亡故,新宗主走马上任。
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新任宗主,竟然不是老宗主的得意弟子镜花仙子,反而是个叫什么“灵凤仙子”的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据说,这个灵凤仙子,还是镜花仙子的弟子。
……
北境,某片山林之中。
牧飞龙整理着最近得到的消息,眉头深锁。
他有些不明白。
自己的那个从来没碰过一手指头的妻子真的是器灵?
以冥后的能耐,为何不悄悄找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还有,为何天德皇帝也横插了一脚?亦没有暗地里抓捕?
这事儿透着古怪。
不可一世的冥后忽然鸣金收兵,说什么愿五灵共享太平的鬼话……
太不正常了!
还有……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牧飞龙的思绪。
牧飞龙抬眼看去,不由笑了,“不让你来,你非要偷偷的跟来。现在好了,只能躲躲藏藏的苟活。若是跟着你父亲,现在至少还可以在南山郡过个太平郡主的日子。后悔了吧?”
平阳郡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走进来,在一旁坐下,转脸看着牧飞龙。
牧飞龙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干笑道,“有事?”
平阳叹气,道,“原来,平阳真的很喜欢你,并不像你这样,只是演戏给旁人看。”
牧飞龙眉头深锁,盯着平阳,一言不发。好大一会儿,牧飞龙小心的问道,“你是……”
“我啊,我是平阳。”平阳郡主忽然笑了,笑声中,竟然带着悲怆。“我以为我不是,但我真的是。”往后靠了靠,身子陷在椅子里,平阳微微闭眼,低声呢喃,“死,就是死了,又怎么可能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