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忽的站起来,看着灵骕跑走的方向,便要追上去。
吾羲扯住流星跨了上去顺着灵骕跑走的方向一路找过去,也不见踪影。毕竟灵骕体量小,有些地方一窜而过,而流星却要避让。喊了几声,无有应答。心想希夷那丫头怎么也不知道唤一声,莫不是跌掉了,摔昏了头?
这时一声脆生生的“师兄——”,在后山的方向杳杳传来。
吾羲勒着马顺着声音找过去。
后山岩壁耸立,结满青苔,到处攀附荆棘,下边便接着不善渊的湖。桃桃便坐在岩壁下的石头上揉腿,衣服破了几个口子。见吾羲寻过来,指了指附近的树林,灵骕在哪里悠哉啃着树皮,见了流星过来,撒开蹄子过来又要找奶吃,却被流星撅了一脚。
桃桃委屈道:“灵骕不愿意我骑它,把我颠翻在地上,掉下来时崴着脚了。”
吾羲蹲下脱了她鞋袜一看,桃桃的脚踝和脚面肿得老高,青红一片,抓了把雪轻轻揉开,桃桃忍着疼,小脸抽的皱巴巴的。吾羲手上就更轻一些:“咱俩真是难兄难弟,不是我马失前蹄,就是你落马崴脚。总归是我的错,不该让你骑还未驯服的小野马。”
揉了一会儿,桃桃的小脚被雪水浸得冰凉:“穿了鞋袜,咱们回去。”可是桃桃的脚肿的老高,再穿鞋袜却是穿不进去了,桃桃哀哀地叫疼。吾羲便提了鞋袜:“那就只能光着脚了。”
桃桃刚趴在吾羲背上,吾羲刚要起身,忽然山上“咚”的一声掉下个东西,将两人唬了一跳,定神一看,那掉下来的物事竟是个人!
吾羲将桃桃又放下,走过细看,这人穿了无为山的素袍,却遍布血迹,也不见身上何处有伤,去拉他肩头只觉手下冰凉,那人顺势翻了过来,竟是天宗弟子长白!见他脸色青白,一探,竟是气息全无,已然死的透透的了。
想着平时长白与众弟兄玩闹,嘻嘻哈哈,最是热情讨乖的一个人,大家都喜欢听他说长道短的说一些奇闻异事。如今却这么突然的死在眼前,吾羲眼里心里都是又痛又酸,难过的喘不过气。
桃桃探着头问吾羲情况。吾羲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应答,想了想还是擦了眼泪,红着眼道:“希夷,是长白师兄,死了。”
桃桃张着嘴愣了片刻:“他怎么会突然从山上掉下来死了?”
吾羲往山上望了望,重重叠叠的横柯逸枝,萧索疏斜。想起来不停被传言的后山密地:后山到底有什么?长远师兄为什么会从后山掉下来?当下跟桃桃道:“我爬上去看看!如果是有人行凶,凶手肯定还在上面。”
桃桃哭道:“凶手能杀了长白师兄,他不会杀你吗?”
“可是如果咱们现在去报讯,只怕凶手早就走了。”
吾羲心下一转:“你先骑了流星回不善渊跟涉川阁报讯,我在这里守着长白。”
桃桃这才同意了,抹着眼泪上马。
见马和人都远去了,吾羲便摩挲着山岩,攀住藤蔓爬了上去。他只是想着,长白身体那么凉,肯定是死了许久才掉下来。一定是有人暗中杀害了长白,毁尸灭迹却可巧被自己碰见了!即使自己斗不过,至少也要远远地看一眼凶手是谁,不然等凶手跑了,长白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藤蔓中棘刺颇多,不一会儿手掌就被扎个遍,再加上受力,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往下看一眼,已经攀了几丈高,顿时晕高症上来,眼晕乏力险些脱手,当下便再不往下看,只往上爬。
冬涉川师徒三人匆匆赶到后山岩壁,却只见倒地上躺着的长远,过去细细看了一边,尸体冻得硬邦邦的。“不说袭明在这里守着吗,他哪里去了?”
和光同尘四下看了一圈。忽然和光指着岩壁新踩的苔绿:“师父你看!”
冬涉川顺着那些新鲜的痕迹望向去,眉头一锁:“不好!”
当下让和光、同尘把长远带回去,和光去照顾希夷,同尘速将此时密报掌门,并且不得伸张。冬涉川却当下使出轻功飞身而上,顺着那印记上去了。
吾羲趴上去之后,只觉得双臂酸痛,爬上来才发现上面是一片巨大的林子,到处是浓郁的烟雾,目之能见仅有两臂之距。吾羲从未见过这么浓的雾,而且鼻尖还弥漫着略微刺鼻的凛冽气味。刚想捂口鼻,又想,有问题也早中招了,便探着步子往里走。
还没走几步,便听得一阵铃铛响,吓了一跳,又走了几步,又是一阵铃响,当下停在原地,仔细听别处的东西,却许久没有铃声。
吾羲又继续往里走,铃声又响起来。这铃声远近似乎没什么规律,却又似乎与自己动静有关:动则响,静则寂。吾羲心里紧张起来,如果这铃声是自己造成的,那这铃响无疑是在报讯,如果凶手在附近,他立即就能判定自己在哪儿。
远处又是一阵铃响,接着又是一阵铃响,却换了一个方向,接连又是几声铃响,各在不同方位,远近不同。吾羲一惊,想着自己该跑还是不动,四面八方都是铃声,自己仿佛被铃声包围了……
吾羲缩了缩身体,忽然后背抵上什么软乎的物事,登时跳开,却见是个人惊吼着打过来,吾羲胡乱接了几招,却发现这招式分外熟悉,近看却是长生,身上的袍子沾满了血。
“长生?怎么是你?”
长生也认出吾羲来,反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吾羲正要解释,想起长远被人从山上扔下去,看着长生衣袍上的血迹,狐疑道:“长白师兄是怎么死的?”
长生忽然脸色煞白:“他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我……我……”长生神色躲闪,牙关锁着心里的真相。
“是你杀了长白师兄?”
“真的不是我!”长生几乎呼破喉咙:“是若朴杀了长白!”
“是若朴师兄!”
意外的消息让二人对视沉默。吾羲想起若朴温和谦恭的样子,他竟会下狠心杀人吗?又想起昨夜他和诚明对峙,言辞犀利,丝毫不让,与平时判若两人。
浓雾里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是走的很稳,没有任何犹疑。
长生一脸惊惶推开吾羲:“咱俩分头跑!跑掉一个是一个!”
一时间,林中铃声四面八方地乱响。长生从听到那脚步声就仓惶逃走,像是在躲什么人。
当吾羲还在莫名其妙的的时候,长生这边就已经被人抓住了后领,他拼了命的挣扎却被来人一记手刃砍昏,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冬涉川将昏过去的长生扛在肩上,径自走了。
吾羲在林中茫然四探,浓雾遮眼不能辨方向,辛味刺鼻不能嗅味,铃声乱作不能听音色。
在这浓雾森林中,他俨然又瞎又聋又哑。
又一阵脚步声来,吾羲觉得自己的心跳太大声了。
若朴仿佛是从浓雾中化出来的,依旧姿态翩然,只是素袍子上沾了脏污的血迹,已然干涸发黑了,脸色也有些虚弱和疲惫。
是若朴杀了长白!
吾羲想起自己质问长生时,长生指认的话。顿时觉得眼前的若朴不再是平时亲和谦恭的师兄了,而是长着若朴的样子的邪魔。
眼前,若朴看着吾羲,眉头一皱。
吾羲捕捉了这微妙的表情,他平时极少有这种不悦的表情,无欲无求几乎成仙的样子才是他的常态。
“你怎么进来的?”
吾羲却问:“若朴师兄衣裳为何有血?”
“受了点伤。”若朴又问:“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话?非往后山里来……”
吾羲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谦和的若朴、言辞犀利的若朴、独来独往、经常来往后山、衣袍带血……
若朴点点头:“你把长白弄哪里去了?”
吾羲忽然探向若朴身后:“师兄,你后面好像有人……”
若朴猛然回头,身后却只有茫茫大雾,等若朴回头看时,面前空无一人,周围四面八方的铃声乱响。若朴的眉毛拧巴起来,眼里燃起愤怒的火焰。
长生被带回玄通阁,醒来看见端正恭谨的隶体四字:“天地无为”。
“当时雾大,没细看,抓着了个孩子便以为是袭明,想不到长生也在那里。”冬涉川叹了口气:“我再去寻。”
“不必,我亲自去‘寒烟林’。突然间,千障八卦寒烟林里这么热闹了,你和同尘先回去,长白的事……暂时不要对外说。”
长生听到长白,脸色一白,拉住妙玄通:“掌门,您赶紧去救袭明师兄!要赶在若朴前面!”
妙玄通还是理着他只有寸把长的胡子:“你在八卦寒烟林里看到了什么?”
“若朴杀了人!长白师兄就是他杀的!”
冬涉川和同尘闻言俱是一惊。
房里一片死寂,一时无人说话。
妙玄通双目炯然看着长生:“你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那眼神尖锐而逼迫,长生的额角滴下汗来:“我……我看见了!若朴背着长白师兄的身体慌慌张张从大雾里跑出来,身上都是血!他把长白放在地上,还要出手,这时候,林子里铃铛乱响,还有哨声,他似乎很紧张,当时就跑走了。”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长生愕然。
妙玄通继续问:“你看到刚才那些画面时,在哪里?林子里那么大的雾,你怎么看见这一切的?”
长生道:“我在树上,我困在林子里总也走不出,就想爬上树能不能看清楚一点,若朴匆忙之间没有注意到我。”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注意到你?”
长生愕然:“师父,若朴杀了人了!你为何却问这些?”
“那我就问问你,为何去后山密林,你难道不知道那是禁地?”
纠错责小,生死事大。
“我昨晚约了吾羲在校场练武,但是吾羲失约了,我便回去了。刚回寝楼,却见长白师兄畏畏缩缩往后山走,我便跟了过去问他,长白跟我说,听见后山有猛兽怒吼,我们二人好奇,便一起进去了……可是林子很黑,我和长白,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林子里很黑,你是如何看见若朴背着长白的?”
“我确实看不清……只是一团黑影,可是若朴走之前,说了一句话,我听出了他的声音!地上的是长白,是我下去之后才发现的。”
“若朴说了什么?”
“他说‘不好……等我回来!’”
妙玄通眯了眯眼:“密林入口有机关,有人靠近就会有警报,没有人出来拦你们?”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