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不去走到风吟馆正门,径直朝两名看守作揖道:“在下中庸阁弟子玉不去,特来拜会同门师兄微臧之。”
看守互看一眼:“此处是风吟馆,如意公子的教坊,没有什么中庸阁弟子。”
玉不去道:“我是来找燕王殿下,确实有事要议,若是耽搁了燕王的事情,你们能担待的起么!”
两名看守见玉不去态度强势,浑身又是一副凛然傲人的气势,当下嘀咕起来。一人朝玉不去道:“你且等着,待我去问了公子意思。”
片刻之后,如意一身长衫披褙,施施然出来,见玉不去一身儒服,打量了片刻,问道:“你找燕王是为何事?”
玉不去道:“如意公子就这么站在门口说事情,也不怕过路的人听了去?”
如意笑了笑:“进来吧!”
刚进内院,玉不去连忙跟紧如意,问道:“昨晚在府上借住的两位客人,没有给公子惹什么麻烦吧?”
如意看着玉不去,发现这少年的面容少有的清秀,道:“你是来找他们的?”
“那两个人是在下朋友。”
“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为什么要往我风吟馆里塞?他们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玉不去笑道:“都是燕王的朋友,如意公子何必计较?”
如意道:“只是我好好的一个乐坊,变成了萧微呼朋聚友的所在,实在有些吵闹。你来找燕王,到底所为何事?”
“虞钰!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玉不去扭头一看,吾羲和不戒正往这边来。
玉不去道:“我一想你便是在这里了,今日特来看你们是否无虞。”
吾羲道:“我们挺好,风吟馆的客房很是舒适别致,我从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用过那么别致精巧的东西,还有人伺候……对了我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玉不去道:“你师兄他们跟那些武卫起了些冲突,被抓起来了,后来你师父和你师叔去了一躺,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也没解释你其实是无为山弟子的身份,所以武卫眼下还在四处散布你们两个人的缉捕令文。而且……”
“而且什么?”
“我今日一早本想去跟你师父透个消息,免得他担忧,可是我到了四通客栈,他们都在围着和光发愁,他被人打伤了,还中了毒。”
“什么!”吾羲一惊:“是谁?为何对和光师兄下这样的毒手!”
不戒在旁眉头紧锁:“那别人呢?别人没有人受伤?”
玉不去摇了摇头:“我看其他人也没什么异样,水宗主和任宗主他们正在为了和光的解药发愁。”
吾羲道:“戚姐姐呢?戚姐姐医术了得!去找她呀!”
“戚姑娘已经在了,幸好有戚姑娘在,和光才能拖到现在,眼下最紧要的是找解药。”
不戒问道:“什么解药?连神农架后人都找不到的解药?”
“说是配药缺少两味寻常但不常见的药,分别是天炎草和苁芸。”
吾羲道:“去哪里找这两种药材?”
玉不去道:“太医院是天下草药最全的地方,应该是有药材的。”
“太医院?”吾羲道:“禁宫里给圣上看病的地方?”
玉不去看着吾羲单纯的眼神,有些失望:“不错。”
“那我们要闯禁宫吗?”
如意朝吾羲瞥了一眼:“想什么呢?禁宫的守卫,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你想闯禁宫,那就是直愣愣地找死!”
不戒道:“那咱么能想什么法子偷偷潜进去?”
玉不去道:“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燕王帮忙想想办法。”
如意幽幽道:“燕王一早就入宫去了,见了二圣一番陈情表功,一家子再说会儿闲话,不出意外中午才回来了。”
玉不去见吾羲一脸焦急,安慰道:“你也别急,你师父和师叔都在这里,他们都在想办法,你不要担心。”
吾羲道:“这如何能不担心!”
不戒道:“不安心也得待这儿,不然你现在出去了,要是被抓了,反而是帮倒忙!”
玉不去道:“如今你缉拿你们的令文散布帝京,你们避居于此,暂无忧患,只是我担心,如果太子真要较真,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你们麻烦,燕王也会惹火上身……”
如意看着不戒哼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稀罕,不就是功夫好了点?就惹得太子这么上心要抓你,燕王这般费心要救你,按理说,你们这么两个江湖小民,他们哪有这办闲功夫管你们?皇族身边高手如云,不至于为了两个江湖新秀这般执着……”
玉不去想了想,笑道:“这种事情,如意公子何必要问?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合不合理,有什么打紧?”
如意看着玉不去:“呵,你倒是人小心不小,明德先生是不是就专收你们这些心眼多的弟子?”
玉不去道:“不才驽钝,乃是受家师教化勤思、力行、慎言,否则便会言论肤浅、行不作为、思辨凝滞,因而处处生疑。”
如意道:“你这小子,口齿再伶俐,终不能伤人,不过惹人生气,小心反而招来杀身之祸!”
玉不去道:“若论惹人生气的本事,不才比不上如意公子。”
院外一名仆人进入院中,径直过来朝如意行礼。“公子,燕王刚回到府中,就被太子请了过去,说是圣上寿辰将近,请了燕王一起商议寿宴之事。”
如意皱起眉头:“那燕王今天怕是来不了……”又看着玉不去道:“你不是说是来找燕王的?燕王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你就陪你的朋友好好唠嗑吧!”
玉不去低头道:“既然如此,不才改日再来。今日叨扰了。”又拍了拍不戒的后背,朝吾羲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戚姐姐在,平静长安是第一位的!”
吾羲点了点头,却见不戒低着头若有所思。
如意顺手点了点刚来的仆人:“送客。”
玉不去看了一眼吾羲,神色有些复杂。
吾羲一脸莫名。
玉不去又看不戒,不戒朝她挤眉弄眼,没个正形。
不戒看着玉不去消失的背影,问吾羲道:“你绝不觉得玉不去刚才那眼神特别勾人?像个幽怨的少女……”
吾羲一惊:“啊?你没毛病吧?”
玉不去走后,风吟馆内又重归宁静。
如意引着二人入房内,房内有一家古琴,与昨日所奏不同。
不戒又拨了拨琴弦,嗡嗡余响,是具普通的琴。问如意道:“昨夜你所奏之琴……听说只有长风谷的哑琴,能奏无声之乐,杀人无形。你是长风谷的人?”
如意瞥了不戒一眼:“曾经。”
不戒道:“为何如今不是了?”
如意道:“被赶出来的。”
不戒有些意外:“为何?”
“杀了人。”
不戒忖道:“失手杀人?”
如意看着不戒,傲然笑:“故意杀人。”
不戒点了点头,又转过去,发现对窗的桌案上,竟有胭脂水粉,还有一些泥膏,拿起来闻了闻,无香:“这胭脂水粉质量上乘,你哪里买的?”
如意道:“自制的。”
不戒笑道:“你这手艺教教我?我回头用来哄哄姑娘们……”
如意突然娇嗔道:“怎么……还打算回明月楼?”
“你说什么?”
“你叫不戒,原本在湘南当跑堂。巧的是,我们查你时,在三年前的缉捕令里,也发现了这个名字,那个被缉拿的逃犯,也叫不戒,曾经是普渡寺离忧大师关门弟子,可是三年前杀了同门后逃逸,至今未捉拿归案……是你吧?”
吾羲听到如意说出不戒的过去,杀过人,是个在逃犯,有些意外,也突然明白他为何没有户籍了。
“你查我?”不戒道:“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怎么查到的?”
如意噘嘴道:“你以为……我们是从昨天才开始查你的?”
不戒道:“更早之前?什么时候?”
如意双眼滴溜溜直转,道:“那一夜,明月楼高,你不记得了?”
吾羲听着如意的意思,两人该是旧相识,不禁意外。
不戒道:“哪一夜?”
“那一夜。”
“那一夜是哪一夜?”
如意作西子捧心状:“那一夜,你伤害了我,那一夜,我不堪回首……”
不戒笑道:“到底什么时候,什么事?”
如意扭捏道:“你个没长心的,居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忘了半月前,明月楼高,你为了留我毁了一把折扇么?”
“折扇?”不戒反应过来,愕然:“你……你是那个书生!易容?”
如意点头叉腰道:“你毁了我们的剑,我们可记仇呢!”
不戒道:“你……你去刺杀魏王?燕王让的?”
如意道:“我们不是去杀他的,我是去偷东西的。”
不戒道:“你偷东西,搞出刺杀的阵势?”
如意道:“我们只是让他们误以为是刺杀,我们才好偷东西呢!”如意恨恨点点不戒的眉心:“谁知道碰上你这个出头的蠢东西!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们提前故意放出风声刺杀萧徵,安排人去做杀手,就是要他们误以为是刺杀,谁知道冒出来个你和一个怪老头,害我们计划失败,还损失了四名忠心耿耿的爱将,嘤嘤嘤……”
“你其实是个女的吧?”不戒忍着鸡皮疙瘩,看着如意做戏:“怎么每回见你,都觉着你换了个人似的?刚来时么,你是阴柔俊美的书生,昨夜见你,你又是肃肃清冷的隐士,刚才还孤傲清高的样子,现在怎么就变成个娘们了?你这前前后后变态跟变脸一样!”
传闻燕王孹幸如意,莫非是真的?
如意拂袖哂笑:“谁规定了做人就得一辈子一个样了么?我想做什么人就做什么人,全凭心情。”
不戒道:“那你该去做戏子。”
如意道:“戏子是最没有意思的,不光剧本是定好的,连悲欢都是别人的。”
不戒点点头:“我开始觉的你有点意思了。你当初是打算偷萧徵什么东西?”
如意朝不戒眨巴眼睛,道:“我不告诉你,你要是想知道,就等萧微哥哥回来,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萧微哥哥?!
“你能不能正经一些?你这扭扭捏捏的德行,实在看不入眼!”
如意瞪着不戒,嗔道:“你这人……真讨厌!”转身气呼呼将两人哄了出去。
门外,不戒惊掉下巴:“这人……什么毛病?!”
吾羲茫然摇头。
回到客房,不戒盯着房门外的一个仆从看了片刻。
吾羲问:“大哥你看什么呢?”
不戒道:“看他长什么样。”
吾羲一头雾水:“啊?”
进入房内,不戒关了门,忙将吾羲按下,从怀里掏出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
吾羲惊奇道:“你什么时候拿了这些东西?”
不戒道:“当然是你们不注意的时候了!偷东西么,就是讲个眼疾手快,总有一天我要快过窃幸和盗遂那两个毛贼!”
吾羲道:“你偷这些东西,就是为了练手?”
不戒道:‘这只是其一,当然是有大用?”
“什么用?”
不戒示意吾羲噤声。
吾羲点头。
不戒将五颜六色的东西,往吾羲脸上涂来抹去,不时贴补点泥膏。完事后,不戒左右端详后,开了门,找门外的两名仆人要现烹的茶水和糕点,两名仆人去后。不戒又关门开始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吾羲眼见这吾羲把自己涂成一团花脸,渐渐的的那五官就变了个样,渐渐地就变成了另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刚才门外的仆人之一。
吾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见,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了!吾羲兴奋正要问话,却被不戒立即示意噤声。
门外脚步渐近,叩门声响。
“二位公子,茶水和糕点备好了。”
不戒道:“送进来吧。”然后倏地移到门边。
两名仆从推门进来,不戒瞬间将二人撂倒,紧接着就开始扒衣服。
吾羲这才明白过来,不戒这是要装扮成仆从的样子,也忙上去帮忙扒衣服。
吾羲和不戒出了风吟馆,在巷道里急急穿梭。
“大哥,咱们为什么要离开风吟馆?玉不去不是让咱们安心呆在哪里么?”
不戒道:“就是玉不去告诉我,要离开风吟馆。”
吾羲惊道:“什么?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不戒道:“他临走之前,拍了我后背,趁机写了个‘逃’字。”
吾羲道:“他为什么要我们逃?当初不是他让我们挟持燕王,燕王指引我们去风吟馆的吗?”
不戒道:“我猜,大概跟燕王去太子府上做客有关系吧……”
“玉不去是怕燕王跟太子告密?”
不戒道:“在明月楼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也能看得懂一些人。我看燕王倒不像那种人。”
吾羲紧紧跟在不戒身后:“那我们为什么要逃?”
不戒道:“我们待在有高手看守风吟馆,表面上看似守护,实际与笼中鸟无异。燕王如今在太子府上,如果太子找了什么理由要挟燕王呢?难保风吟馆的那些人不会弃车保帅。”
吾羲道:“大哥,你想的可真仔细。”
不戒道:“我也是因为玉不去提醒我之后,才想到这些的。你的这个小旧友,年纪跟你差不多,心思可比你深多了!”
吾羲道:“我们这回遭殃,还好有他一直帮我们。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不戒道:“静安坊长安街1号。”
吾羲忽然停住脚步,看着不戒。
不戒见吾羲忽然停下,脚下一顿:“怎么了?”
“大哥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去那里?”
不戒道:“玉不去的话里暗示我的。怎么了?那是什么地方?”
吾羲道:“我爹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说,如果我无处可去,那里是我最后的避难所。玉不去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