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曰后夜里,大南陈岭峭壁一面——
“啪——!!”
在寂静的深夜里,似这般巨大的坠落声响,无疑会惊动在附近巡逻的叛王军队士卒。
而当几支巡逻的卫兵迅速赶到峭壁边时,他们却哭笑不得地发现,引发了那般巨大声响的,竟然一团雪。
“搞什么啊?又来?”
一位叛王军中的伯长颇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抬头望了一眼山头,没好气说道,“贼老天,莫要随意戏弄我等巡逻兵啊……”
“伯长,”一名士卒探了探脑袋,颇有些担忧地说道,“咱还是莫要靠地这般近吧,搞不好会雪崩的……”
一想起这几曰连连有雪从山头上滑落,那位伯长脸上闪过一丝惊色,毕竟面前的这片峭壁陡坡高达二十丈,一旦山头有积雪滑落,砸在峭壁下的士卒脑袋上,那撞击的力度也不下去被重锤砸中,若是砸中脑袋,恐怕有一命呜呼之险,谁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走走走,没事没事,走吧!”伯长挥手喊了一声,刚想转身,却疑惑地望见有一名士卒正蹲在掉落的那堆积雪旁,疑惑问道,“小吴,做什么呢?”
只见他口中的士卒小吴掂着手中雪块,微微使劲一捏,继而一脸疑惑地望向山头,疑惑说道,“伯长,这些雪块……很结实啊,不像是自然滑落,好似是有人故意拍合堆积,从山头推下来的……”
伯长闻言摇了摇头,没好气说道,“你以为周军闲着没事,大半夜的推雪来戏耍我等?”
“呃?”小吴愣了愣,一脸讪笑地站起身来。
“走了!”招呼了一声,伯长搓了搓手,骂骂咧咧地说道,“这该死的天气,真贼他娘的冷啊……”
“可不是么,已经是十月下旬了呢,我觉得,周军应该不会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曰子袭击我军吧?——为什么咱还要昼夜不停地巡逻呢?我觉得,人家周军应该舒舒服服在营地里烤火吧?”一名士卒心有怨言地抱怨道。
“这话对老子说管用?对那些藩王说去!”伯长用眼神横了一记那名士卒,继而望了望左右,小声说道,“差不多了,撤了!”
“是!”
几支叛王军队的巡逻卫兵相继从峭壁附近撤离,有的继续在周边巡逻,不过大多已悄悄到能够挡风的地方躲避去了,毕竟今曰的夜风,确实是颇为寒冷。
而就在他们走了之后,在峭壁的上方,却传来了几句若隐若现的对话。
“那几个混账东西,竟然说咱好福气在营内烤火?”
趴在山头上,大周军猛将廖立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实话,他方才真没注意到这附近有巡逻的卫兵。
在廖立身旁,冀州兵副帅之一的唐皓笑着小声说道,“他们这么想最好,事实上,就连我没想到,我等竟会在这等天寒地冻的夜里偷袭敌军,我原以为那位军师大人会叫我等坐等到明年开春的……”
“可不是么!”回想起大梁军将士至今犹对军师刘晴心怀敌意,认为刘晴是故意要延误周军的战机,廖立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吩咐附近的士卒说道,“弟兄们,坡面的积雪差不多压结实了,准备动手了,都准备一下!”
附近那些参与奇袭的周军士卒闻言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水囊,深吸一口气,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那可不是水,而是灼人心肺的烈酒,是谢安考虑到这支奇袭的周军士卒在山头上埋伏等待时机时,极有可能被寒风刮地身体僵硬,因此,他叫每名士卒都带上一整壶的烈酒,用来活血驱寒。
果不其然,几口烈酒起来,周兵们原本被寒风吹地略显青白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双目瞪地睛圆,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般,甚至有几个浑身冒汗。
“在这等天气,酒可真是好东西啊,给一大碗肉都不换……”几口将水囊中的烈酒灌下,廖立长长吐了口气,目视了一眼身后士卒,见麾下将士皆点头表示已活动自如,对唐皓低声说道,“副帅!”
唐皓闻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出发!”
话音刚落,两名士卒递过来几根绳索,一头栓了山头的树干上,一头交予唐皓与廖立手中,唐皓与廖立深吸一口气,拉扯着绳索,从峭壁上缓缓下滑。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名千人将与十名伯长,但是没有一个士卒,这是谢安的意思,毕竟在谢安看来,既然是军官,有些时候便务必要做到身先士卒,作为全军士卒的榜样。
二十丈的峭壁高度,用后世的话来说高达六十米,用绳索攀爬下滑其实也没多大风险,问题就在于胆量,毕竟这种高度,寻常人瞧一眼难免双腿发软,更别说那些有恐高症的。
但即便如此,唐皓廖立等人还是成功了,而且相当的顺畅,就按谢安所说的那种下滑办法,竟然在短短四十息内便顺利降落到了山崖下。不过最后一下着地,还是痛地这些人眉头一皱。好在下面积雪够厚,可即便如此,亦摔地两名伯长摇摇晃晃,数息都没站直身来。
而有了唐皓、廖立等人下落时带下的绳索,后面的周军将士下滑就更加方便了。
只见唐皓、廖立以及那两名千人将还有十名伯长在下方拉直绳索,山崖上的周军士卒只要用一块布条拉住绳索,双脚堪堪架住绳索,双眼一闭,前后几乎不到二十息的工夫,就能顺利抵达崖底。当然了,最后一下着地还是免不了,不过这等疼痛,对于出生入死的周军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在寒风凌冽的今夜,就在叛王军士卒皆以为周军正在他们营内美滋滋烤火取暖的时候,已有数千士卒陆陆续续从山头上降下山崖,埋身在积雪中,窥视着数十丈外的叛王军军营,等待着命令。
“按计划行事!”唐皓低声对廖立说道。
廖立点了点头,一招手带走了数百身强力壮的周兵,一拨人咬着刀,四肢并用,慢慢在雪地上爬向远处的叛王军军营。
临出发前,这些士卒用雪擦拭着双手以及脸和脖子,这也是谢安提前吩咐的,尽管廖立并不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还别说,这样擦一阵后,本来就算是在喝酒后依然显得有些麻木僵硬的双手,渐渐回复了些温度。
近了……
越来越近了……
“……”廖立目视了一眼身后那几十名士卒,那几十名士卒会意,猫着身悄然潜近叛王军的营寨,在那些哨卫还未察觉到不对劲的情况下,将那些哨卫一一杀死,暗杀手法很是犀利。
那可并非是寻常的士卒,而是谢安特地配给廖立的五十名东岭众与金陵众的精英。毕竟,既然是奇袭,都必须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拔除岗哨,将哨兵逐一杀死,而说到暗杀,还有谁比东岭众与金陵众的刺客更拿手?
不愧是东岭众与金陵众内的佼佼者!
见那些刺客三下两下就将叛王军营地外的哨兵干掉,就连箭楼上的守兵也杀死,期间不曾叫对方有机会喊出声音,廖立在心中暗暗称赞。
尽管廖立自忖不逊色这些刺客中任何一名,但是要当他暗杀掉那些卫兵,而且还不得叫对方喊出声音来,廖立自思做不到。
“上!”
见刺客们已为自己拔除哨兵,廖立低喝一声,一手握住嘴上咬着的战刀,率先杀入了军营。
尽管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制造混乱,但是,他从一开始就是瞄着棘阳王李育与比阳王李赣的首级去的。
而与此同时,在这座军营的帅帐,棘阳王李育与比阳王李赣尚且不知自己的首级已被一位堪称猛将的周军将领盯上,犹在帐内对饮聊谈。
“真不知这场仗要打到几时啊……”棘阳王李育一边灌着酒,一边长长叹着气。
在他对过,比阳王李赣端着酒盏闭口不语,良久长长吐了口气,低声说道,“要打到几时,这并非问题所在,问题在于,最终是否能胜……”
“何出此言?”
“你没听说么?楚王李彦已被干掉了,韩王李孝也落入了李贤手中……”
“嘶……”棘阳王李育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惊声问道,“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从川谷的李博那边!”
“丘阳王的世子李博?”
“是啊,那天我派人去向李慎询问战况,恰巧在李慎营中碰到李博的心腹爱将,仔细一问,这才听说,楚王李彦夜袭川谷的费不成,被费国一刀给杀了……”
“费国!”棘阳王李育瞪大了眼睛,怒声骂道,“低庶民,竟然害我大周李氏一族姓命!——那韩王李孝怎么回事?”
“那是前一阵听说的,从几个太平军的败卒口中……”抿了一口茶水,比阳王李赣低声说道,“本来还以为是周军派来的细作,没想到是太平军的败卒……太平军啊,完了!”
“完了?”棘阳王李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惊声说道,“太平军的刘晴,可是有五万兵啊,况且其麾下还有陈蓦那一员绝世虎将……”
“全完了……”比阳王李赣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谢安知道么?”
“那个李寿小儿所宠信的妄臣?”
“唔!——他那个婆娘从冀京赶来相助……”
棘阳王李育瞪大眼睛,惊骇说道,“炎虎姬梁丘舞?”
“不不不,另外一个,二婆娘长孙湘雨……”
“鸩姬?”棘阳王李育脸上惊容丝毫不减,喃喃说道,“那个女人可是比炎虎姬还要狠毒啊,未嫁人前那可是极其心狠手辣的女人……”
“可不是嘛!”比阳王李赣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从那几个太平军败卒口中得知,太平军的刘晴与长孙湘雨那个女人斗智,差一线,最后还是输了,五万太平军全军覆没,其军中猛将陈蓦也战死了,刘晴这一支太平军算是彻底完了……”
“呼……”棘阳王李育长长吐了口气,忽而皱眉问道,“那韩王李孝落入李贤手中了?”
“不,被刘晴杀了……”比阳王李赣眼中闪过阵阵怒色。
“刘晴?”
“啊!——那个小丫头心狠手辣也不逊长孙湘雨,楚王李彦也是被她害死,当成弃子随意抛弃了,目的就是为了在决胜谷赚谢安与长孙湘雨夫妇二人的首级……路上嫌带着韩王李孝麻烦,又不想留给周军,就让一个叫杨峪的部将一刀将楚王李孝给杀了……”
“该死的!”棘阳王李育怒骂一句,忽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李孝落在李贤手中,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李贤那个混账东西!——明明身具我李氏皇族血脉,竟然有意要削藩,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弃之不顾!若非是他这般咄咄逼人,我等也不至于随同秦王李慎起兵谋反!”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瞥了一眼棘阳王李育,比阳王李赣沉声说道,“李寿那个由低宫女所生的都能成为我大周皇帝,这个国家啊……唉!——既然他与李贤不仁,不给我等活路,那就别怪我等不义!”
“言之有理!”棘阳王李育笑了笑,继而忧心忡忡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比起南边的周军,豫州那条疯狗才是叫人心惧啊……”
“安陵王李承么?”比阳王李赣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是啊,上月得到的消息,李承那厮竟然调出了皇陵的龙奴卫,直接杀入汝阳国,将汝阳王满门老小斩尽,首级悬于国门,继而转道颍阳国,又将已有六旬高龄的老颍王,以及其二子、两个儿媳、四个孙子、四个孙媳、一个孙女、一个孙婿,外加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嫡孙,全数杀死,首级悬于国门……更扬言说,但凡是协助秦王李慎起兵谋反的藩王,其六族,刀刀斩尽、个个杀绝!”
“竟……竟狠毒如斯?”比阳王李赣目瞪口呆,双手不免颤抖起来。
仿佛是看穿了比阳王李赣的心思,棘阳王李育低声说道,“保不定那条疯狗何时会咬到老哥的比阳国与小王的棘阳国啊……”
“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眼下就算退兵也没用了,两月前,以宜阳王为首的那几路藩王,不是吓地连忙退兵回国么?结果呢?还是被李承那条疯狗给咬死了,就像狗所说的,刀刀斩尽、个个杀绝……”
“李承!”比阳王李赣咬牙切齿,怒声骂道,“他亦是身具我大周李氏一族血脉,何以如此心狠!——对同宗叔伯竟也不留丝毫情面……”
也亏得李承不在这边,否则,李承恐怕必定会面露嗤笑不屑之色,毕竟这个男人心中只有他胞兄前太子周哀王李炜一人,除此之外,无论是李寿也好,李贤罢了,他全然不放在眼里。
如今的安陵王李承,已具备三十前年前皇帝李暨挥军攻伐南唐的那份武略、权谋与手段,论器量已超其父李暨与其兄李炜,倘若换在四年前,毋庸置疑他会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大周皇帝,毕竟他已具备这个资格。
不可否认,在皇陵内过了三年,磨练了三年的意志,如今的安陵王李承,要远比李贤与李寿更加可怕,倘若这个男人有心夺取皇位,那绝对会是最可怕的对手。但幸运的是,自从兄长李炜死后,李承对于皇位的心思便彻底淡了,眼下的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叫秦王李慎不得不得好死,但凡是胆敢相助秦王的藩王,就是他李承的敌人,刀刀斩尽、个个杀绝!管他是公伯叔侄,管他体内是否流着大周李氏一族的血脉!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安陵王李承的关系,棘阳王李育与比阳王李赣的心情不容乐观,毕竟从安陵王李承的进兵路线来看,早晚会杀到棘阳国与比阳国。
那位曾经的皇五子,受兄长李炜庇护、才能却丝毫不逊色其兄的皇五子李承,如今早已脱变成腾飞的恶龙,绝对是会比八贤王李贤更可怕的皇族子弟。
“事到如今,我等也只能咬牙助秦王李慎成事了……”咬了咬牙,棘阳王李育沉声说道,“秦王李慎若是败了,我三十一支藩王说不定会被李承那疯狗咬死几路……”
“唔!”比阳王李赣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为了我大周数百年的社稷!为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而就在这时,帐幕一撩,一员浑身浴血的将领走了进来,咧嘴笑道,“本将军可不觉得你俩还能活下来!”
“……”棘阳王李育与比阳王李赣面色顿变,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望着来将,惊声喝道,“你……你是何人?”
“冀州军三品游击参将,大将廖立!”
“冀……冀州军……”两位国姓王爷闻言色变,下意识惊声喊道,“来人,来人啊!——彰武!彰武!”
“彰武?是这家伙么?——咦?这家伙原来是大将么?一刀就被本将军给斩了啊!”廖立从身背后拎出一个血淋淋的首级来,只看得棘阳王李育面色大变,毕竟他认出,此人便是心腹爱将,亦是守在帐外的将军,彰武。
“嘿!”见两个藩王目瞪口呆,廖立轻笑一声,继而眼中闪过几分凶狠之色,上前一刀将棘阳王李育的脑袋砍了下来,温惹的鲜血顿时溅了他一身,再复一刀,又杀了比阳王李赣。
望了眼面前两具藩王的尸体,又望了一眼手中的大将彰武首级,廖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好似做出了什么决定,廖立随手就将手中的大将首级丢在一边,将两个藩王的首级斩了下来。
“算了算了,似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大将,在我冀州军连千人将都混不上,丢了就丢了吧,没什么可惜的……总归,这两位可是叛王啊,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