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重华在南都也有一月余,吃吃睡睡间,一晃眼便至三月中旬。日子很是悠闲。
这日,街市正热闹,在外边厮混了一宿的睢望溪急急忙忙从澹台赶回了别院,一进庭庭阁便挥退了下人。
“昆山,你怎的这般匆忙。”姜重华才刚起,云鬓初挽,正对着铜镜看着倾城替自己贴花黄、
睢望溪在倾城的注目礼下大大咧咧地在桌边坐下,将怀里所揣信件甩在桌上,“今日去澹台,暗线带来的。”
姜重华一顿,将一水儿的饰物抛之脑后,飞速地窜了过去,“快打开瞧瞧。”
睢望溪耸了耸肩,开了封。
“殿下……”但两人看完信,睢望溪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表达。
“呵,父皇还真是心急……”姜重华讥讽笑笑,顺手将睢望溪手中纸夺过,胡乱地揉了,扔在一边。
睢望溪叹口气,问她:“殿下可有打算?”
“父皇这么急迫的想立太女,无非是因为朱家势力大增,急需给点甜头安抚下来,女儿我又怎能不如他愿呢?!”她冷哼一声,“叫灵皋传话给母后,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她被禁足凤阳宫,自身且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便不要再动作了。”
睢望溪点点头,心还有不甘,“那我们便什么也不做了?”
姜重华眯眸恨得牙痒痒,“那岂不是便宜了皇贵妃娘娘?!跟灵皋密信,让他将盛家那个小姐送入宫去,盛家满门清贵,子息丰裕,想必这盛小姐若是入了宫也能替我那生不出娃子的父皇产下一男半女。”
睢望溪有些不笃定:“可如今殿下这般情形,盛家怎会愿意帮殿下……”
“盛家向来是我党,如今就是不帮我也会被朱党打压,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准还能拼出条活路。”姜重华向来不是善角,“这可由不得他们!”
睢望溪点头应下,还未退下,门口忽有小厮闯进——
“公主,宫里来了中贵人。”
姜重华立即眉眼一舒恢复了常态,敛袍上前,理了理襦裙褙子,除了重花门,去了正堂。
厅中绛衣宫人垂目静候,姜重华杀到后,立即换上一脸如意春风,摇步上前。
那人见正主已至,端端方方地行了大礼,待叫起,便利索地传了口谕,尔后回宫复旨去了。
姜重华敛了笑意,一阵风似地刮回了庭庭阁,有些烦闷。
春狩啊!总归是危机四伏,可惜南帝亲自下旨,推脱不得。
跟进来的睢望溪倒是兴奋。好久都未活动活动了!
春狩,一年一度,南帝也是很重视,一早便早早带着人马直奔围场。
南都的围场坐落于鞅马山下,物资丰饶,兽种繁多,却也是丛林密布危险异常。
南帝领着十八骑一马当先,禁卫军护在两翼,众臣则策马随侍其后,声势浩大。
符偃身份特殊,南国有没什么有实权的宗亲王室,他便带着侍从落在南帝左侧。
姜重华已有半月未至人前,打着马的温渐玉一面同同僚虚与委蛇,一面留了个意。
姜公主好似还未到?!
思忖间,南帝已然勒马,好马前蹄飞扬,稳稳地停了下来,他伸手抚了抚马颈上的长髦,带着安抚的意味。
大队跟着今上,停蹄驻步,原是围场已经到了。
有内侍匆匆忙忙地爬下马,迈着小步,疾走至南帝马前。
马上人稍稍俯身,一身白铠在日光下闪烁,他面如坚冰,沉声问道。
离得远的听不清他的话,可跟在他身侧的符偃却打了个寒颤,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姜公主呢?”
内侍想必也不知晓,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上人不耐,浓眉微皱,正欲发落。
“元治来迟!还望恕罪!”
女子声如冰泉,遥遥从远处传来,引了众臣目光。
在前者低身策马,身后一骑如影随形。
远远看去,便如两支利箭,直直飞射向这边。
马蹄声渐远,蹬蹬之声不绝于耳,如踏在人心之上,步伐铿锵。
女子勒马直身,扶鬓间唇畔带笑,乌马衬得红衣猎猎,随风而动。
她面目盈润,着一身烈火胡服,别有风味,不像南国女子骑着马也显文弱。
策马不用簪子,束了高辫,摇曳间如黑瀑直泻而下,晃了人眼。
卫长疏在队首居高临下,由衷赞叹。
好马!美人!
姜重华不知其所想,也不在意他人所想,径自破开一路屏障,带着睢望溪在南帝后侧停下。
她手扯缰绳,咧唇一笑,向卫长疏请罪:
“陛下万安,元治现今腾不出手向陛下行礼,陛下恕罪。”
卫长疏深眸微动,调转马头,并不发话,一甩缰,打马向了围场内。
姜重华耸耸肩,眉目含笑,跟上。
主上都未阻拦,众臣纵心有不甘,皆噎入腹中,还是跟紧了队是正道。
温渐玉夹在众臣里悠悠地行着马,想着刚刚红衣女子的架势与所作所为,不由睐眸。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
入了围场,众臣缓缓分开,禁军遥遥分散,隐入暗处。
五品之下的官员走完过场,便散了,五品以上的依旧紧跟在南帝之后。
十八骑护在两翼,顿时姜重华、符偃身后便聚集了大批官员。
都是洗尘宴上的老面孔呢!姜重华心里调侃。
禁军有戴着铠的男子在前方点了礼炮,一声轰响,冲入云霄。
待南帝从十八骑统领手里接过浮雕精致的大弓,众人这才依礼各自备弓。
春狩第一箭向来由帝王亲射,想来此次也不会例外。
果不其然,卫长疏直身持弓,长臂张弦,龙身绷如满月,还未待众人看清、
一箭已带破竹之势,裂风而去,甚为惬意。
“好箭法!”姜重华开怀一笑,随心而赞,脑后墨黑的长辫一甩,扫过红衣竖领,划破一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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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重华此刻方才讶然,未想这南帝竟如此精通武艺。
首箭已发,次箭理应让于姜重华或是符偃。
不巧,有人扰局。。
有蛮声张狂乍起,“姜公主身为女子,令公主张弓,可不怜香惜玉,便让臣来领个便宜吧!”
那人甚是张狂无礼,竟将符偃直接略过,也不等姜重华发话,便径自张弓欲射,急切得不得了。
把孤当猴耍吗?!那倒是瞧瞧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姜重华眸目瞪张,目光如利剑,闪的一边缄默的符偃堪堪垂下眼睑。
火光电石之间,她已脱缰挽弓,一箭与那无礼之人先后射出,霎时间只觉时光定格,惊心动魄。
一柄长箭与众人擦身呼啸而过,穿刺声戳入人耳,惊起一身冷汗。
到底是谁的箭?!
众人还未做出反应,那无礼的武将身下枣马忽然发燥了似的,扬起前蹄,痛苦地甩身。连嘶鸣都发不出。
这马,被,一箭穿喉了?!
蛮横的马上武将拉弓的手还未收回,便被爱马一个扬身甩入空中,划出一条长痕,重重地抛在了地上,瘫软下去,如一滩烂泥。
枣马还在发狂,临死前的燥痛让它忍不住挥带着喉间利箭跳跃、踢踏。众臣扯缰各自躲闪,自顾不暇,眼看这疯马就要踩向摔得甚远的主人。
咻——
一支箭补上,直插在马眼之上,抑制了它的一切动作,砰然倒地。
这支与马喉上的利箭一样,尾带黑羽,箭身微颤。
众臣惊魂未定,木然转身,便见女子勾唇直臂,弓弦还在嗡响,面上一派淡定。
禁卫已快速处理了马尸,众臣闻着腥浓的血味,却依旧几欲作呕。
那武将也被也被带去医治,未有性命之忧,可刚敲得清楚的人,暗自明白,没个三年五载,定是不能下榻的。
“姜公主意欲何为啊?!”卫长疏面目生硬,声如陈铁,目光直夺姜女气势。
姜重华收势持弓叉手,稳稳坐在马上,义正言辞地分辩:
“元治怕这无礼蛮贼坏了陛下规矩,一时急切,本想射不远处的兔子,哪想那马撞上了元治之箭,还望陛下明察!”
好个坏了规矩!好个射兔子!好个撞上了箭!这围场何时成了兔子这等弱兽的栖息之地。
一边众臣气得牙痒痒,年轻的参知政事怒极反笑,正欲呛声,被南帝一个横眼制住。
“姜公主还一张巧嘴,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搬弄是非,朕怎可能信你!”卫长疏并不欲似从前那般轻轻放过,语气强硬,不留余地。
姜重华被堵了回去,顿时一噎,心道不妙,看来这次难缠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若是要罚,元治亦无话可说!”
南帝听罢,冷哼一声,仰头,打着马转了马头,直向姜重华而来,一双深目紧攫者面前女子,忽然,他衣袍翻动,一支箭直指姜重华,闷声低语,恰如呢喃,
“姜公主这是认了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