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卫还是未过晚冬的节气,如此时,正是枝帘半挂,却莫然萧素。
姜重华给自己上过了药,便斜斜的躺倒在软榻上,靠着引枕,闭上了倦怠的双眼。
这几日事端颇多,自己也无法探寻出结果,还不如睡上一觉,来得实惠。
也不知昆山现今如何,这几日,也是扰他担忧了。
杜洵奉圣旨出京寻人,所带的人马也不甚多,此番也是在长建路特地替姜重华盘下双马车架,轻骑上行。而这双马车架行来自然不比平日坐的一乘车马来的舒适,可姜重华也是倦极了,摇晃间,已经恍惚地去会了周公。
这一觉若不是外边忽然传来的刀剑铿锵之声,说不准能睡到京城去。
一支利箭乘着风,呼啸着冲向姜重华所在的马车。
她已是半醒迷离,揉着眼睛,就听见车壁上一声闷响,板木迸裂之声,沉闷的传入耳中。
多年来,她也经受不少这等事情,暮然一惊后,霎时清醒了过来,翻身比便坐起,也不靠近车壁,只双眸紧攫着仅有一帘遮掩的车门,做好了躲闪的准备。
马车外想来并不大好,竟有人趁乱欲射杀自己,看来那杜洵应是处于下风。
如今看来,又是遇刺了!
也不知是否还是上次的刺客,竟得消息如此之快,当真是棘手。
姜重华额上冷汗直冒,她如今身上并无长物,连平日防身的匕首也不知去向,发上只有布带束着,连只簪子都没有,还有一身的伤,让她没了抵抗的余地。
她何时曾如此弱小狼狈过!
她咬牙,却也不敢逞能,只得将自己缩得更小些,期望躲掉多些伤害。
不知外边是什么天色,车厢内竟见不到一丝光亮,姜重华听着外边打斗之声,只觉得度日如年。
“姜殿下!从这边跳下来!”似是有人贴近车厢,压着嗓子往里头急唤。
声音有些熟悉,可姜重华不敢轻举妄动,这番情景之下,跳下马车,与寻死又有何区别,况且,虽说声音熟悉,可终究不知是何人。
外边的人急了,挽弓飞射掉旁边又开始围上来的歹人,再次唤她,“跳下来!”
“你是何人?!”姜重华听他动静也不敢确定,便咬着牙,紧张地问他。
“横蒙!”外边人也有些抵挡不住,手下的亲兵也死伤大半,歹人也是杀红了眼,情势紧张。
他没了箭,只得扔了弓,只凭一弯大刀,耍得虎虎生风,若不是有人亲眼所见,又怎能想到这般清俊之人,竟是精通武艺的。
胡横蒙苦苦支撑,正欲绞了那大窗上的帘子,将姜重华拽出来。
却只见帘子翻飞,几息之间,便有人纵身窜了出来,他赶紧打马贴近,足见在马鞍上猛然一点,抻手够到了女子腰际,双臂直接地一收,将她带到马上。
姜重华面目生硬,应是被他的粗鲁,撞疼了伤口,也顾及不了那么多,顺势搂紧了胡横蒙,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以便被护住。
“怎么回事?!”姜重华趁空隙,也不敢抬头,低着嗓子问他。
胡横蒙也无暇回答,只用手掌住她的脑袋,又往下压了些,自己猛一低身,躲掉了一支暗箭。
他身上也是破烂不堪,很有几处剐伤,身下的骏马都添了两处新伤,向来方才应是有多惊险。
姜重华深知这样单打独斗下去并无活路,余光暗瞟,便已知晓应是被包围了。
“把我带到你们将军那里!”她素有急智,愈是这种关头,愈能逼迫自己拿出个主意。
胡横蒙虽说武艺了得,却也只是有勇无谋听命之人,听她语气坚定,也像是有了底气,咬着牙,挥刀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向自己的主子。
杜洵此时也是危机重重,刺客皆是厉害角色,虽说比不得他,可蝼蚁尚能吞象,他与这些刺客缠斗许久,也渐渐败落下风。
他眯着眼艰难地睨见胡横蒙正冲过来,咬牙调转了马头,看见马上蜷缩的女子,松了一口气。如今,只得聚集所有人马,赌一把,冲出重围了。
“将军!”胡横蒙护着姜重华,背上已是受了好几刀,更是不支。
杜洵抬肩生生受下一支直冲向姜重华的暗箭,闷哼一声,接着对着剩下的属下狂吼——“过来,冲!”
杜家军是从南卫开国开始便由杜家先祖组建的亲,数代下来一直有其独特的训练方式,杜洵所带的亦是这样的杜家军。
他们一听将军号令,迅速聚拢,虽说人已是少了不少,却也还能集结。
杜洵不顾肩伤,挥着手中长刀,向包围圈薄弱之处冲过去,一面喝令后面的将士。
姜重华也未闲着,她双手从胡横蒙后腰收回,接着从他腰际向上摸索,胡横蒙也无暇顾此,没有阻止。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兵器,胡横蒙既然是武将,绝不可能只带一件趁手的武器,想来他身上应该还藏着!
果不其然,她再向上些许,摸到了似铁的一角硬物,就别在腰带上!
她快速一拔,手中忽地沉重了许多,心中从未有过激动,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绳索一般。
是一柄陈铁匕首!
姜重华这才又觉得命把握在自己手上。
虽说有了兵器,她也没有贸然的抬头探看,依旧埋着首,脑中想着对策。
凭杜洵他们,的确可以冲出重围,可是刺客甚多,能出不能逃,他们这点人马,不够逃回京城,除非……
有救兵!
可如今情况危急,想来刺客也不可能放任探子去送信,这,可如何是好?
对了!
她眼眸微张,虽不确定结果,可终归能放手一搏。于是,猛然探出头来,环顾四周,发觉正好冲出了围圈,猛睁大眼睛,咬着牙飞速觑了几眼路径,强迫自己飞速做出判断,紧接着朝杜洵大喊——“跟我来!”
胡横蒙惊诧,正看一支冷箭飞射过来,他扯着缰令自己移动了些许,正正用手臂挡下了那只箭,甚至都能听见箭矢破肉之声,骇人得很。
接着便发觉缰绳上另有拽力,自己愣神之间,马匹已经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