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练自打从母家回到燕府,就开始日日澡垢索疵,对待燕乐允不是含沙射影就是指桑骂槐。可燕乐允一味忍让始终不肯接茬,与他发生正面口角。气得他不愿在竹梅苑中待着,遂跑到磐石斋和温长溯互诉衷肠去了。
而温长溯老早就猜测到,刘练被燕乐施开了缺,不能再触手燕家内务。年初二回母家,少不得被刘轩德斥责和数落。他心里头的气儿肯定不顺,回到燕家准会找燕乐允撒气。所以他稳稳地坐在磐石斋里,等待刘练自动上门来与自己发牢骚。温长溯亲手置备出一桌蒸酥点心和羹果香茗。待刘练一踏进磐石斋的门,他便热情款待起来。
“她小姨父来啦?快到里间儿炕上来坐,这天儿还冷得很哩!”
刘练被温长溯让到里间儿坐定。他瞧见小炕桌上的吃食,客气笑道:“哟,温妾公这是费心了。”
“瞧她小姨父这话说的,谁家年节里不置办点儿吃食,来了客不得招待招待嘛!”温长溯虚情假意的笑道。
随即他又拉着刘练往暖炕里面挪一挪,二人围在小炕桌前吃起点心,温长溯更是亲自给他沏了盏茶水。
刘练缓和片时,也没有再与温长溯客套,反正他们俩越来越熟稔,便与他说起回到刘家所受得委屈和对燕家的种种不满。
无非就刘练怂恿刘轩德去宗族中找来个适龄男子。本以为能与燕家再次联姻,岂料这次燕乐施却决绝的拒绝了他们家。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刘练在其中张罗,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自然要算到他的头上。
“哎,是我高估了我们刘家。以为我们家好歹也是簪缨世族,把我们家的小生送进燕家,燕家总得求之不得才是!”刘练的语气里充满对燕家的不屑,“当初燕家为了娶我进门,花了多少心思,温妾公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的吧?”
温长溯频频点头,恭维道:“可不是嘛!除去桃夭馆里的那一位,谁的门第有妹夫这么高贵!论姿色论才能,妹夫哪一点不是人中龙凤?”
“自打把我娶进这燕府里,燕家跟着我们刘家借了多少光?允妻主为燕家开枝散叶、接二连三到手的实惠、门第上的大幅提升,哪一点不是仰仗我们刘家!”
“妹夫说的在理儿。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咱家主母呢?她是一点点规矩都不懂,卖了粮食的款子一分钱也没有送给刘家。着我管理几个月燕家的内政,却在年节里把我给拉下来。害得我颜面尽失,这简直就是在卸磨杀驴!燕家内账上有几个钱,主母她心里没有数吗?每月有那么多开支,却没有几笔收入入账。这几个月要不是我勤勤恳恳忙里忙外,燕家能过好这个元旦才怪!”
“就是!到头来还要责怪是妹夫你的不是,非说是你没有把这个家看管好。”温长溯一副处处维护刘练的忠诚模样。
这刘练也是个健忘的人,他早已忘却一个月之前,自己是怎样监守自盗、
趁火打劫,没少往竹梅苑里敛财。燕家库房现银稀缺,他打着各种花钱的旗号,典当不少金银玉器、古董字画。温长溯父女也跟着忙前忙后,自然也分得到很多好处。
他刚刚接手管家之时,并没有动那些歪心思。还是那他回到刘家与刘轩德交谈以后,才明白养母对他期望厚望。养母对他恩重如山,为了刘家他必须这样做。
“我看这燕家就是主母留给那燕归晚一个人的!我们哪里像一家人?我们就是不中用的活死人!你家岚儿的婚配不管不顾,我和允妻主的孩子以后也是个命苦的!”
温长溯笑里藏刀,奚落道:“妹夫可知否,那九殿下和九驸马不日就要抵京,咱家的两尊大佛凯旋而归啦!”
“我怎不知道?我们在这忙里忙外,到最后却是给那两位做嫁衣!”刘练想到燕归晚和徐墨卿,心里更加不悦。
温长溯见这把火已经拱的差不多了,收起笑颜,教仆人们在门外守好,不得擅自入内。然后幽幽地说道:“她小姨父,你可瞧见主母身边那个小面首了?”
刘练嗤之以鼻,道:“杜奕那个小贱郎?大年节的也不回老家跟亲人团聚,还颠颠地守在主母跟前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真爱呢!”
“那个贱郎的底细我已让岚儿打听清楚了。他在丰城里没有什么根基,一个走街串巷给人家做推拿的小后生。主母把他收到房里,还不是贪恋他的美色。”
“女君都是一个样!什么年纪都喜欢年轻的男儿。”
温长溯见他会意错了方向,苦笑道:“妹夫,我讲这么多,你还是没有明白吗?”
“明白什么?妾公有什么话就直说!”
“平日里妹夫是何等聪明的人儿啊!”
刘练依旧摇头,称不明白温长溯的话外之意。
温长溯重新为他添了盏茶,“那杜奕是可自由出入木李楼的人。他对主母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感,不过是贪恋钱财的小白脸罢了。若我们肯下点血本,把他拉拢过来,那他不就能为我们所用了吗?”
刘练肃容一震,挺直腰身,两手之间做出个“杀”的动作,口中低语:“除掉她?”
温长溯白了他一眼,捋了捋自己的披散的发髻,“那等粗鲁野蛮的事,怎是你我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是让那杜奕在主母的饭食中做点手脚,令主母中些慢毒,搞垮她的身子,这‘隐患’不就除掉了吗?”
刘练的脸上也露出诡异的笑容,“既然那燕归晚没死在战场上,就要这燕乐施死在家中!”他掐指算了算日子,“如果做,得尽快!天赐良机,那两尊大佛不是要在上元灯节前赶回来么!”
“妹夫是十分赞成了?若做成此事,就算燕归晚回来想要调查,我们只要提前将那杜奕打发走,不就一切高枕无忧了?除掉她,以后这燕府里就是小姨母最大,就算这一次朝廷给燕归晚褒奖,甚至让她袭爵,那这燕
家的新主母也一定要落到允妹头上才行!”
刘练放眼看向温长溯,只觉之前把温长溯看得有些肤浅,他原来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温长溯在燕乐施的打压下苟活这么多年,同样是燕家女儿,燕归岚与燕归晚的待遇差别甚大。若趁此机会除掉燕乐施,他以后的日子可好过不少,燕归岚以后的路也会平坦一些。
两个人的目的都是要架空燕家,还不如二人合谋共同去做。就算东窗事发,也可以拉着对方一起下水。更何况以后鹿死谁手,现在还说不准!眼下他们共同的敌人便是燕乐施和燕归晚。
想到这刘练豁然开朗,“依温妾公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你也知道我们孤儿寡父的,没得什么钱财傍身。她小姨父看这样可好,给杜奕的报酬呢你们竹梅苑多出一些,我们磐石斋少拿一点,出去弄药跑腿什么的,都由我们去做。待与杜奕兜底商议时,我们两家一齐出面,你看如何?”
刘练这下子全明白了,看来温长溯是早有预谋。他从暖炕跳到地上,缓缓地穿好自己的弓鞋。
“有劳温妾公费心,我这就去预备好钱财,晚些时候再来会你。”
“妹夫自便,我这边就抓紧联络杜奕了。”
“好。”
刘练从磐石斋出来时,暮色已经降临。他在庭院中略站了片刻,瞧见木李楼的灯已经点亮,想是那杜奕应该又在房中。对于刘练来说拿点钱出来算不得什么,但是不知怎地,他对温长溯心生几分恐惧,觉得这温妾公可怕至极。他只是谋财从未想过害命。还真是最毒不过夫人心!
燕归岚从父亲那里得到指令,心里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她对燕乐施的不满从孩提时期就有,上一次她好心替主母捉奸,主母不仅不感激她反而抽了她十几个大嘴巴,还罚她父亲跪了好几个时辰。仇恨的种子早已埋藏在她的心里。
也是前不久,刘练在府中到处传播谣言,不是说燕归晚死了就是说徐墨卿死了。这才搞得温长溯父女活了心思,把人都往“死路”那条道上想。开始还盼望着燕归晚或者徐墨卿真的死去,岂料他们俩非但没死,居然还传回来立了战功?燕归岚越想越气愤,妒忌也心也随之占据心田。
燕归岚也有些调教郎卿的本领,找了个机会尾随杜奕出府,勾勾搭搭便和他扯上话茬。起初她也没有提关于燕乐施的只言片语,想着还是谨慎一些为妙,万一此人不靠谱,可就有把柄落在他手了。
燕归岚带着杜奕先下了趟馆子,任由他吃够大鱼大肉;又带着他去了趟茶楼听场折子戏;还带着他去趟淮乌街的女伶馆……在一系列的贿赂之后,那杜奕终于原形毕露,张开贪婪的嘴脸。此人当真像她父亲所说,是个贱软的骨头!
此番接触以后,燕归岚回来讲与父亲和小姨父,要他们赶紧商议下一步行动。离上元灯节越来越近,可不能再拖下去,以防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