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规则之外
北京，金宝街，丰茂大厦润美公司楼层。
办公室里，于佑嘉刚刚结束了与顾恋的通话，挂了电话，略略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听顾恋的口气好像什么都可以交给她一样。不过天皎在她那儿，确实比在其他地方要让他放心得多。总之，有个靠谱的朋友帮忙，是一件幸运的事。
“你的那位小朋友又不听话了？”萧莉娜有事要汇报，同时帮于佑嘉送上一杯热咖啡。在一边等着于佑嘉打完电话后，眼睛抬了抬，没有表情地问道。
“是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于佑嘉坐下来，端起刚送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相当放松道，而没有一点点失落愤怒的情绪。
“当初你还说这小朋友可能懂事了。他知道你为了空出昨天下午的时间陪他去心理门诊，晚上加班到深夜的事情吗？”萧莉娜的声音一贯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时的话语里却有几分隐约的不悦。
“你觉得他知道这种事态度上会有什么改变吗？只会让他更有逆反心理罢了。”于佑嘉放下咖啡杯后，打开电脑，切换到熟悉的文件管理页面。
“我想至少应该足够他掂量一下，因为他的幼稚要让关心他的人付出什么代价。虽然我叫他小朋友，可他依然是已经满18周岁的成年人。即使这世界上有太多心理年龄幼稚而身体年龄超龄的成年人，那也不代表他们不需要负责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想遵守规则的人，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萧莉娜接着于佑嘉的话，依然没有开始正式汇报自己的工作。
“关于天皎的很多行为，可不能简单地用我们熟悉的规则去衡量。”于佑嘉听出这位素来冷静的下属有些情绪上的不稳，看着她，耐心解释自己某些做法的理由。
“是的，他可能是跳脱于规则之外的。而我的上司，其实一向乐于挑战规则之外的事物。”显然于佑嘉的容忍并不能让萧莉娜满意。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于佑嘉终于问道，脸上依然有笑意，只是不那么柔和了，身为公司高管的威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没有。我只是在调整自己对于顶头上司性格上的认知。”萧莉娜低头，情知自己方才的话对于佑嘉很无礼，也逾越了自己的本分和职责，迅速地认错道，“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不用在意。”
“如果我这个上司让你失望了，我感到抱歉，但不会改变我做事的决定。”于佑嘉微微颔首，公事公办道，“说吧，你是有事要告诉我吧？”
实际上，于佑嘉哪能不清楚萧莉娜在想什么。
这个一向忠心耿耿又能干理智的下属对于他自己本身并无不满，不满的是他的“多管闲事”反而给他自己造成了负担的做法。萧莉娜本就不赞成于佑嘉对天皎的格外关照，正如她想的那样，天皎就如同一个需要费时费力地去维护而仍然随时让人感觉不安全的定时炸弹。这种异常不稳定的性格只会伤害他身边的人，谁接近他都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于佑嘉现在外有润美公司的商业竞争对手，内有名义上父兄的暗中窥视，表面看风光无限，实则处处陷阱，前途不明。萧莉娜这么些年跟在于佑嘉身边，几乎比任何人都清楚于佑嘉身上工作内外的压力有多大，因此这个时候看于佑嘉还要为天皎的事费心，担心之余难免滋生一些焦虑不安的情绪，对天皎也从内心愈发反感。
然而，一瞬间的理智脱轨后，清醒过来的萧莉娜明白，比这更重要需要牢牢记住的是，她得始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下属，除了工作上的事，她对上司任何私事上的决定都无权过问，也无权发表什么情绪看法。她能做的，只能是尽力为他分担更多的工作，竭尽所能地减轻他身上的哪怕一分负担和压力。
“魏白城的经纪人找过我，说想参演你制片的新剧，最近有档期，做主演有问题的话客串也行，对方晚上约我吃饭。另外，华悦公司还有几个明星的经纪人也约过我。而据筹备新剧的导演说，还有很多华悦的艺人直接联系他表示愿意帮忙，都表现出对你制片的新剧很感兴趣的样子，我想这是他们表示向你投诚或者示好的一种形式？”萧莉娜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恢复如常。
“投诚未必，示好是有的。我倒是连累你了，害得你的应酬也多起来了。你要是不想去，就拒绝好了，这个没关系。”于佑嘉一心二用，一边浏览着电脑中积压下来的很多电子报告文档一边说道。
“嗯，应该更多只是单纯示好。其他人不说，魏白城现在主演的一部电影刚开拍，估计是不可能赶上你的新剧拍摄，他通过经纪人联络我大概就是说说而已，类似情况的还有韦文洪等几个艺人，韦文洪据说下部新剧是和莫晚琳合作，参演苏京卫视主要投资制作的一部古装偶像剧。还有几个二三线的艺人的档期很空，倒是比较积极地想争取角色——这种我会转告给剧组的导演看着办的。其他明星的经纪人或者助理的邀请都无所谓，重点艺人的经纪人我会区别对待。我现在关注的是另外几个依然毫无任何动静的华悦内部排得上号的知名艺人。”萧莉娜汇报工作基本不用看提示，随口就能井井有条地说出一大串，记忆力很好是一方面，事前做足了功课也是另一方面。
“段译锋？”于佑嘉抬眉。
萧莉娜点头。“毫无表示的艺人也有，不过跟于智信交好的有知名度的艺人，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就值得注意了。”
“也或许是还没想好站什么队。这个就不用花费精力去注意了。还有什么事吗？”于佑嘉听到于智信的名字时，手上一停，接着随意说道。
“这是润美公司近期几个公关策划方案的执行进度以及后续变更计划书，还有待会儿开会的材料。”萧莉娜把手上的一叠文件交给于佑嘉之后，转身要出门。
“我二哥那里，”于佑嘉对着萧莉娜的背影，忽然道，“要是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就让他直接来见我。”
“我能管理好我自己的下属，不需要担心。”萧莉娜微微颔首，没有回头，径直开门出去了。
萧莉娜回到自己在于佑嘉办公室门外的办公隔间，发现于智信刚好收了手机，抬头看到她，一瞬间有些下意识的惊恐之色，随即就是故意装成无所谓的流氓态度。
“于智信，我说过办公时间不能玩手机，下次再看到我会直接抽出你的电话卡。请不要给我对你很粗暴无礼的机会。”萧莉娜笔直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手一伸，“策划方案感想准备好没有？”
“没有。”于智信推开她的手，一脸的理直气壮外加恶狠狠地控诉，“你进去跟你们于总才说话了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我交一篇2000多字的策划方案感想，你当我是打字机，只要摁住键盘就能连续不停地打出多少字么？”
“我昨天就让你看过方案，说过最好今天一早交出感想给我检查，是你自己拖拖拉拉，一个字没动。刚才我只不过是再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看来你一点也没有珍惜。”萧莉娜对他的指控无动于衷，冷冽的声音像冬天般冷酷无情，“我在于总办公室内待了大概半刻钟，就以15分钟计算，按照我紧急时刻写文件速度的一半来说，你起码每分钟应该打到70字左右，那么现在你至少要交大约1100字的感想给我。关键是，这15分钟内，你有写过哪怕一句话吗？”
于智信看看自己面前坦坦荡荡的电脑屏幕，冷汗唰唰地淌下来。比起这个，他更难以置信的是对萧莉娜的某个描述，“你能一分钟打140分钟的字么？”专业打字员都未必有这么快，他才不信好么？
萧莉娜看看他，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随手打开一个空白文档，闭上眼睛想了数秒，接着双手在键盘上开始动作，运指如飞。
于智信睁大了眼睛看着，渐渐连嘴巴也张开，最后紧闭嘴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只过去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篇2000多字的品牌公关策划方案简述就搞定了。这篇文章的难度可比她要求于智信写的那篇高得多。
“还有什么借口？”萧莉娜那冷冰冰的表情似乎可以碾压一切，把于智信的那点不服气碾成了一坨扁扁的渣渣。
同事杨建华本想过来找萧莉娜拿个文件，看到她和于智信之间僵持的态度，果断悄悄转身返回去，决定待会儿再说。
目前整个公司都知道萧莉娜把于智信当下属随便管教的事，那些员工一方面佩服萧莉娜的淡定大胆，另一方面又为萧莉娜未来的职业生涯偷偷捏一把冷汗。除了萧莉娜，润美公司里其他员工见了于智信就没有不客客气气的。
虽然大家都看出来当前状况下，于智信在润美公司是不能掌握什么权力的。可风水轮流转，谁也不能确定未来华悦对润美有什么打算，何况于智信不管怎么说都是于洛鑫的亲儿子，为华悦的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没人相信于洛鑫会长久地将自己这个二儿子一直在润美放逐下去。
为了自己将来的工作生活着想，很多人虽不至于会太露骨地讨好于智信，但也不会敢于轻易得罪他，但凡见面，无不潜意识地拿于智信当领导，恭恭敬敬，温言软语得很。
“我刚才没有玩手机，只是接了个电话，跟你的于总也很有关系。”于智信眼见大势已去，干脆不再嘴硬，挑明了方才那个电话的来意，“是我大哥打过来的，关于华悦的一些事情，可能还要他出面处理。让我先去跟于佑嘉说说，等会儿我大哥也会打电话给他。对了，对你们于总今天的工作，还是尽量灵活安排吧，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又要出去办事。”于智信挑眉道，满意地看到萧莉娜眉头皱了一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润美公司里，只有于佑嘉的话萧莉娜才会完全听进去，同时，也只有于佑嘉的事才能让这个冷冰冰跟机器一样的女人产生某种情绪上的变化，虽然细微得不易察觉。可是于智信能察觉到这点就会很开心——但凡能让这女人感到不爽的事，他都会觉得开心。
“没关系，要是于总需要加班的话，你也要陪我一起。再给你15分钟的时间，给我写昨天应该完成的任务，如果还没完成，”萧莉娜一指手边又一堆让别人送过来的文件，“不然你今天的作业就会增加这么多，这两天晚上都可以不用回去睡觉了。”
于智信听完马上咬牙切齿道，“我要先去跟于佑嘉汇报我大哥的指示。”
“那等你汇报完毕马上回来做，时间很紧张，请珍惜。”萧莉娜头也不抬道。
这该死的女人！于佑嘉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家伙？于智信气冲冲地往于佑嘉的办公室而去。
等于智信的脚步走远后，萧莉娜回头看看于佑嘉的办公室。
莫非于佑嘉还要帮忙解决于智信和张凤仪那件事？虽然于佑嘉从没跟她说过这事，但是她能感觉到，最终这事还少不了于佑嘉的介入。萧莉娜认为于情于理，于佑嘉都没有将此事揽过来的义务。谁惹的祸事就该由谁去出面承担，这才是理所当然的规则，无人可以反驳的规矩，
可是，于佑嘉并不是萧莉娜，自然也不会按照萧莉娜觉得是理当如此的规则去行事。
萧莉娜觉得自己刚才在于佑嘉办公室里情绪稍微失常时，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于佑嘉其实真的更乐意于挑战规则之外的事物。规矩对于他而言，往往是一条可以随时跨越出去重新排列组合以达到利用价值最大化的挖掘地带，而非固步自封的边界线。
又因为他往往是以看似不具备任何侵略性的面目出现，所以更能迷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