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曾经的伤痛,忘记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可惜,造化弄人,很多伤痛往往都是无法磨灭的。它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沉淀在脑海深处,或许有一天,会忘记这些伤痛,也难保不会有一天,这些伤痛会突然间浮出脑海,继而深深刺伤那弱小的心灵。自从在同福客栈遇到商无影夫妇之后,蒲落尘便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为了不打扰别人睡觉,蒲落尘决定离开行馆,另觅落脚之处。身为行馆主人的聂三江当然不希望蒲落尘就这样离开行馆,一时又无法将其挽留,于是便安排了数名捕役随同蒲落尘一起离开行馆。当然,这些捕役名为随从,实为保护。蒲落尘心知聂三江这么做的用意,当下也没有拒绝,只是向聂三江连连道谢。尔后,一行人便离开了行馆。
蒲落尘离开行馆之后,便一直停留在城北的一家客栈里喝酒,绝口不提留宿一事。
数坛美酒下肚,犹未尽兴,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坛。此时酒意正浓,只觉独自饮酒未免寂寞,于是便教身边的随从也来陪自己喝酒。跟随蒲落尘的几名捕役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无一人上前与蒲落尘对饮。
“呵呵,呵呵呵呵······”蒲落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后指着那几名捕役连声说道:“尔等这般拘泥于礼法,真是好生无趣啊!”说完,又喝了一口酒。这时,忽听得一人柔声说道:“既然他们教你如此无趣,那就让小女子来陪陪你吧!”听到这番话后,蒲落尘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美酒忍不住吐了出来。循声望去,只见客栈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名蓝衣少女,且一个个美貌非凡,尤以为首的那位少女姿色最佳。蒲落尘定了定神,随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诸位姑娘应该都是碧秀宫陈宫主座下的弟子吧?”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回应道:“蒲大侠所言不错,我等确是陈宫主座下的弟子。”蒲落尘微觉吃惊,说道:“我蒲落尘隐退江湖已经一年有余,想不到这位姑娘居然还认得在下!”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冷冷一笑,讥诮道:“小女子也没有想到,蒲大侠隐退江湖之后,便投靠了六扇门,不只如此,还改换了自己的名字。看来蒲大侠已不再是什么大侠,而是名实相符的朝廷走狗喽?”蒲落尘听了这番话,并未动怒,只是静静地解释道:“蒲某深知,你们碧秀宫素来不肯与朝廷为伍,甚至还常常与官府作对,不过,蒲某投靠六扇门并非是为了和你们作对,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此举实属无奈。还请姑娘见谅!”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轻轻地摇摇头,说道:“小女子并不在意蒲大侠此时的身分,蒲大侠无需担忧。”蒲落尘“哦”了一声,随即说道:“既然诸位姑娘并非是在意蒲某的身分,如此一来,蒲某倒有些不明白了,诸位姑娘此时突然前来拜访,究竟所为何事?”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柳眉微蹙,反问道:“莫非蒲大侠真的喝醉了不成?直到此时还未认出小女子是谁么?”在此之前,蒲落尘一直都是眯着眼睛和对方交谈,此时听到对方这么说,不由睁大了眼睛,将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细细端详了一番。很快,蒲落尘便将目光缩紧,随后身子一侧,背对着那位蓝衣少女,说道:“一年未见,沈姑娘风采依旧啊!”
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闻言,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说道:“蒲大侠既然还认得本姑娘,却为何不肯正眼看一下本姑娘?”蒲落尘漠然道:“姑娘之美,无以伦比,只可惜蒲某无福消受,沈姑娘还是速速离去为好,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完,便即起身离去。蒲落尘刚一起身,便觉寒气逼人,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蒲落尘面罩寒霜,当下立即向身边的那几名捕役连使眼色。不想,那几名捕役此刻皆都痴迷于蓝衣少女的美貌,根本无心理会蒲落尘。为首的那位蓝衣少女很快觉察到蒲落尘眼光闪烁,于是便向其余的几名蓝衣少女打了个手势,于是,那几名捕役便在毫无防备之下,教几名蓝衣少女点住了穴道,一个个昏倒在地。蒲落尘见状,只得连连叹气。
忽听得那“沈姑娘”(为首的那名蓝衣少女)说道:“此次与蒲大侠会面,确实让本姑娘感触良多,仅仅只过了一年半载,蒲大侠居然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教人难以相信!”蒲落尘呵呵笑道:“人都是会变的,从前的蒲云阳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捕头蒲落尘,并非是你口中的蒲大侠,还请沈姑娘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话音刚落,只见银光一闪,蒲落尘的颈上登时多了一道细长的剑伤,所幸的是,创口不深,还不足以致命。蒲落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指着那“沈姑娘”厉声叱道:“你,你居然要杀我?”那“沈姑娘”当即回道:“你说得没错,本姑娘今日便要取你狗命,用你的人头来为我姐姐讨回公道!”说着,便挥剑朝蒲落尘胸间刺去。
蒲落尘听到“我姐姐”三个字后,不由大为惊愕,当下大喊了一声“等等”,不想,对方却毫不理睬。眼看长剑刺来,蒲落尘只好侧身闪避。不想,那“沈姑娘”一剑未中,紧接着又连刺数剑,且招招致命。蒲落尘心知如此纠缠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于是决定反客为主,以自己最擅长的银针来打乱对方的阵脚。银针的攻势讲究的是毫无虚发,密不透风。这一招果然奏效,不到片刻工夫,数名蓝衣少女便被那连绵不断的银针逼得手忙脚乱,其中有三名蓝衣少女因功力尚浅,已被银针刺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即使如此,那“沈姑娘”依然纠缠不休。蒲落尘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姑娘,究竟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苦苦纠缠于我?”只听得那“沈姑娘”说道:“你这狗贼,将我姐姐害成那般模样,今日只有杀了你,方可解我心头之恨!”蒲落尘接着问道:“沈姑娘所说的“姐姐”莫非就是沈心莲?”那“沈姑娘”回应道:“是又怎样?”蒲落尘很快问道:“既然你不是沈心莲,那你是谁?”那“沈姑娘”答道:“我是她妹妹······”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啊”的一声惊叫,那“沈姑娘”被一根银针刺中了手腕,长剑掉落在地。同时,银针的攻势戛然而止。
“你······你好卑鄙!那“沈姑娘”指着蒲落尘厉声斥道。
蒲落尘回应道:“沈姑娘此言差矣,若非沈姑娘苦苦纠缠,蒲某也不会出手伤你,这卑鄙之处从何而来啊?”那“沈姑娘”怒哼一声,说道:“若非你方才连番向我问话,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又怎会被银针所伤?你用如此下劣的手段赢我,实在是卑鄙之极!”蒲落尘面露窘色,说道:“方才打斗之时,蒲某一直向沈姑娘问话,的确是为了扰乱沈姑娘的心神,此举实属无奈,不过也是姑娘所逼。唯有将沈姑娘降伏,你我才能在一起好好地谈谈。”那“沈姑娘”不屑地道:“你我没什么好谈的!”蒲落尘见状,眼光一闪,便即开口问道:“沈姑娘,你可知我这银针的来历么?”那“沈姑娘”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蚕丝银针”乃是蜀山派前任掌门剑眉道长的成名暗器,据闻,剑眉道长将此绝技只传授给了你一个人,我等皆是江湖中人,岂会不知这银针的来历?”蒲落尘听罢,点头赞道:“沈姑娘果然博闻强识,蒲某佩服!”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沈姑娘所知晓的只是家师的银针而已,并非是在下的银针,在下的银针不只可以伤人,还可以杀人!”此言一出,那“沈姑娘”骤然变色道:“蒲云阳,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让我等死在这银针之下么?”蒲落尘呵呵笑道:“不错,蒲某的确要用这“蚕丝银针”来取尔等性命,不过此时,已无需我再出手了!”那“沈姑娘”听到这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猜测的口吻说道:“莫非······莫非这银针有毒?”蒲落尘又是呵呵一笑,说道:“沈姑娘果然是聪慧之人哪!”
那“沈姑娘”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怒斥道:“蒲云阳,你,你曾为名门正派弟子,如今却下毒害人,实在是无耻之极!”蒲落尘满不在乎地道:“沈姑娘,你的口舌之争只不过是为了逞一时之勇,你还是先想想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吧!”那“沈姑娘”怒哼一声,对蒲落尘不予理睬。不一会儿,便听得蒲落尘续道:“不论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听从蒲某的安排,如此一来,才能保住尔等性命!”那“沈姑娘”冷然道:“我乃堂堂碧秀宫陈宫主的嫡传弟子,岂能受制于你这样的无耻小人?”说完,便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剑,拔出剑刃,并朝自己的咽喉刺去。蒲落尘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那“沈姑娘”的左手(握着短剑的那只手)。不想,那“沈姑娘”此时却倒转剑锋,短剑朝着蒲落尘心窝刺去。蒲落尘见状,当即用力止住那“沈姑娘”的左手,使那把短剑不再刺向自己。
“沈姑娘,想不到直到此时你仍想杀我,莫非在你眼中,我蒲某人非死不可吗?”蒲落尘大声问道。
“我沈心怡即便是毒发身亡,也要用你的性命为我姐姐讨回公道!”那“沈姑娘”立即回应道。
“原来你叫沈心怡,看来你的确是沈心莲的妹妹,不然的话,你们二人也不会长得如此相像,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蒲某将你姐姐害得很惨,故此,蒲某心生一问,究竟我将你姐姐害成了何等模样,使得你沈姑娘如此怨恨于我?”蒲落尘续着问道。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姐姐如今的状况,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也让你死得明白!”那“沈姑娘大声回应道。
随即,便听得那沈心怡续着说道:“我碧秀宫早在创立之初就曾立下这样的宫规:宫中弟子不得与男子发生私情。可是,就在一年前,姐姐完成宫主的命令,回到宫中之后,我便发现姐姐整个人都变了,她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每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只如此,还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于是,我便将姐姐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追问她何以会变成这般模样。姐姐见我异常着急,便告诉我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乃是蜀山派的大侠,不只武艺高强,人也长得英俊非凡,而且还救过自己一命。这个男人的名字就叫蒲云阳!”蒲落尘大吃一惊,奇道:“怎么会是我?当年我与沈姑娘只相处了不过三日而已啊!”话音未落,便听得沈心怡厉声斥道:“可是我姐姐就是喜欢上了你,还因此被宫主重罚,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蒲落尘无奈,只得赔罪道:“沈姑娘切莫动怒,蒲某方才只是有点难以承受而已,并非是不相信沈姑娘,还请沈姑娘多多见谅!”沈心怡听罢,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蒲落尘见沈心怡不再往下讲了,一时急道:“沈姑娘,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陈邵婷怎会知道你姐姐喜欢我的事情?”沈心怡闻言,忍不住厉声叱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我家宫主的名讳?”蒲落尘听罢,只得连连赔罪。待得沈心怡面色稍和,蒲落尘便又一次问道:“沈姑娘,蒲某有一事不明,陈宫主怎会知道你姐姐喜欢我的事情?”沈心怡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不觉得你所问的这个问题很可笑么?在碧秀宫里,不论大事还是小事,都是无法瞒过宫主的,更何况,我姐姐还是宫主最信任的弟子之一,她的一举一动,宫主岂会不知?”蒲落尘不觉长叹了口气,说道:“蒲某真的很想知道,你姐姐如今的状况。可否告知?”不想,话一出口,便听得沈心怡大声喝道:“够了!你不要再问了,我姐姐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你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说到这里,沈心怡已是泪流满面。蒲落尘听到沈心怡这么说,一时也无言以对。这时,那几名碧秀宫的宫女也七嘴八舌地说道:“姓蒲的,你为何总是打听我们沈师姐的伤心事啊?”“沈师姐她们姐妹二人从小就相依为命,可如今大师姐(沈心莲)却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得,沈师姐身为妹妹,怎么会不伤心呢?·······”蒲落尘听了半天,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下立即挥动沈心怡的左手,将沈心怡手中的那把短剑刺向了自己。
沈心怡大吃一惊,侧头望去,只见自己满手是血,身上所穿的天蓝色衣衫此刻也已沾满血迹,而眼前的蒲落尘却似若无其事一般正视着自己。沈心怡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当下厉声斥道:“蒲云阳,你,你在做什么?”只听得蒲落尘答道:“沈姑娘,你姐姐之所以会触犯宫规,全是因我而起,是我害得你们姐妹无法相认,因此你才会怨我恨我,方才我已经刺了自己三剑,假若你心中对我还有怨恨,就再狠狠地刺我几剑吧!”沈心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也想不到蒲落尘会这样做。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